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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緣 隻雀 4355 字 6個月前

會客廳裡,坐在沙發上,佝僂著背抽煙。茶幾上的煙灰缸裡已經有好幾個煙頭了,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坐了多久。

宋時清緩步走下來,一時有些無言。

這一地的東西,昭示著姥姥已經離開人間的事實。

而活著的人要用這些東西昭告天地,求她在另一個世界過得體麵。

宋時清有點想過去和舅舅說兩句話,還沒動,聽到動靜的舅媽就已經走了過來。

劉雯雯拉過宋時清的手臂,示意他和謝司珩跟自己到這邊來。

“你舅舅昨晚看著好好的,上去就跟我說,大黑子叫啊,是不是媽回來看咱們了,又被嚇走了。一晚上翻來覆去的沒睡著。”劉雯雯臉色也有點憔悴。

宋老太太在世的時候,待她和親生女兒一樣,她自然也把婆婆當媽。

倆夫妻昨晚都是沒怎麼合眼,越想越睡不著。一大早起來就把大黑栓到屋子裡去了。

宋時清不知道該說什麼。

劉雯雯一邊給他們兩個盛粥,一邊低著頭絮叨,“老太太在的時候啊,就喜歡搞個小盆兒給各路神仙鬼怪燒紙,我們當時都說她迷信。人走了吧,我們又想著她要真會點,現在也能回來看一眼。真是……”

說著說著劉雯雯眼睛就有點紅了。

宋時清上前接過勺子,“我來吧。”

劉雯雯長歎一口氣,低著頭擦了擦眼睛。抬頭時又笑了起來。

“時清你待會拿把剪刀,去給你姥姥剪剪麻,不用算數,回頭葬禮上來的人多。”

剪麻就是將一整塊的麻布剪出喪服要用的布型,一般由過世者的親眷親手剪。剩下的布料會被撕成腰帶,到時候提供給葬禮上與過世者沒有血緣關係的朋友客人。

劉雯雯又看向謝司珩,剛想說他可以先回老家看看,這人就朝她笑了下。

“我幫著疊元寶,省的回頭還得請人來幫忙。”

劉雯雯一想也是,就應了下來,轉身超外走。

宋時清目送舅媽離開,然後緩緩地皺起了眉。

“彆難過了。”謝司珩靠著櫃子,“你姥姥看見你們這麼傷心不見得會高興。”

“不是。”宋時清抬眼看他。

他有點遲疑,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的感覺告訴謝司珩。

畢竟他長這麼大,接觸到的能和靈異搭上關係的事情也不過是小時候被說命輕,得當留長發養著。

十八年來,他根本就沒有真切地接觸到“鬼神”這個概念。

謝司珩叼著個包子,看他這樣挑了下眉,“有話就說,乾嘛,想讓我喂你啊。”

宋時清抿唇,“我就是怕你覺得我亂想。”

宋時清抬眼,有些遲疑地看這謝司珩的眼睛,“昨天晚上,大黑叫的時候,我是感覺到有東西在盯著我的。”

謝司珩的手頓了一下。

“但是那種感覺一點也不舒服,就好像……”宋時清沒想出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那種,似乎沒有惡意,但帶著令人不舒服的邪性的注視。

謝司珩慢吞吞地把嘴裡的包子咽了下去。

“我形容不出來,但我覺得那不是姥姥,她應該不會那樣看我。”宋時清有點氣餒了,蔫巴巴地也拿了個包子啃,有一口沒一口的。

“——其實,你不能按照感覺舒不舒服,去分辨來的是誰。”

他正吃著,頭頂上傳來了謝司珩格外正經的聲音。

宋時清抬眼看他。

謝司珩這個人從小就有點痞,在不熟悉的人麵前,他能裝得二五八萬的比誰都規矩,但在熟悉的人,特彆是宋時清麵前,他幾乎沒有正兒八經的時候。

天天就時清時清地叫著,逮著機會就摟摟抱抱,跟有分離焦慮症一樣。

但一旦他正經起來,說出的話肯定尤為重要。

“因為變成那東西以後,它不一定還和生前有一樣的性格。”謝司珩拿了張紙,一邊擦手一邊說道,“這個的影響因素非常複雜。”

第十章

“我舉個例子,清明祭祖的時候,老規矩是不亂看不亂摸不亂吃,除了自家的,其他的彆去碰。不然就有可能引其他家的東西跟著你回去。”

謝司珩似是覺得有些好笑,“你看,在死了以後,他們就不太能分得清自己是誰的家人了。”

宋時清和他對視,突然覺得這個樣子的謝司珩……

又熟悉又陌生。

就好像在曾經的某一天,也有人這樣,站在他麵前,玩笑一般跟他說這些牛鬼蛇神的事情。

謝司珩沒察覺到他的異樣,接著朝下說,“除了至善至惡之人,一個人身前和死後出現性格行事作風截然相反的可能性是有的,這跟方位、死因、因果、經曆都有點關係。”

“還有比較少見的,有些人命格特殊,注定死後會變成什麼什麼,甚至有人能自選自助。反正就是跟搖色子一樣,沒個定準。”

“不過你姥姥麵相挺正的,死後應該不會有變化。如果昨天晚上真有東西在看你,那肯定不是她。”

宋時清垂在身側的手微微動了動。

他有點被謝司珩專業的科普鎮住了。

他小心翼翼,“……真的?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謝司珩平平淡淡,“現編的。”

宋時清:……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要走,被謝司珩笑著攔住,“好好好,不唬你了。”

宋少爺矜貴地瞥他。

謝司珩低聲下氣解釋,“我家祖上是搞風水的,留了好幾本書。我小時候閒著沒事,挨個翻了一遍。”

宋時清完全沒料到他會這麼說、

他們相處十幾年來,謝司珩從來就沒有表現過一點對玄學的關注。甚至在宋時清的記憶裡,謝司珩挺討厭這些東西的。

小的時候,宋悅秉著我全都要的原則,帶宋時清拜遍了佛門道教的場子。一視同仁,碰到了就上香捐款,求個心安。

而謝司珩則連那些道場前的台階都懶得爬,看宋時清那副乖乖的樣子就恨鐵不成鋼,幾次拽著他不讓他去。

謝司珩看他這樣子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麼。

“沒和你說過是吧。”

“我太爺爺本來是走水路運貨的船工,也不知道在誰手底下學了看風水的法子,去街上搭攤子給人算命。後來傳到我爺爺這一輩,正趕上戰亂。他一腔熱血,想參軍報國,太爺爺硬不讓他去。”

“說家裡有吃有喝何必去拚死拚活。而且他算過,我爺爺這輩子就沒有當兵的命,他必然會當個風水先生,子承父業。”

謝司珩抬手給宋時清指了下,“我家祖宅的院牆有這麼高,我爺爺趁著夜色翻了出去離家出走,落地的時候,啪嘰,把腿給摔折了。好家夥,確實沒了當兵的命。”

宋時清:……

他沒忍住笑了一下。

謝司珩也跟著笑,“沒完呢。”

“爺爺就是不信邪,找了個醫生把腿給接上以後就上路了。那年頭,鄉下不是匪就是盜,他在路上給人綁了,差點被殺。還是憑著之前耳濡目染學到的梅花易數唬住了那幫強盜,才保下了一條命。”

“從此留在匪寨裡,當起了風水先生。”

兩人對視。

宋時清笑得肩膀都在顫,“怎麼會這樣,真的嗎,那你太爺爺算的是準的啊。”

“是啊。但不妨礙我爺爺越來越煩這種摸不到說不清,又冥冥中仿若注定的東西。”

“再後來——”謝司珩頓了下,笑著垂眼,“匪寨被軍隊打下,我爺爺就一直留在後方做保障工作,也算是參了軍吧。等打完了,他回家,祖宅已經空了。”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宋時清笑意凝了下。

他突然想起來,謝司珩所說的謝家祖宅就在離村子不遠的山裡。

謝司珩五歲時之所以能撿到他,就是因為那段時間他父親帶人回去清理祖宅,留他在那一片自己玩。

而他們這裡,在日軍侵華時期,被占領過八年。

謝司珩搖頭,“其實當年,他們父子倆要是一起去參軍,保不準我太爺爺就能活下來,我們一家還能混個根正苗紅的成分。所以我爺爺就一直說,不該信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頭頂唯物主義才是正道。”

“家裡的那幾本書都是從祖宅裡帶出來的,算是太爺爺的遺物吧。保存得不錯,等這次回去,我拿出來給你看看。”

宋時清點頭。

理智上,他是不相信謝司珩會看麵相,還能憑麵相定人死後性格的。

但私心裡,他當然不希望那若有若無的古怪注視來源於姥姥。

宋時清和謝司珩朝外頭走去,走了兩步,宋時清停了下來,有點不好意思地牽住了謝司珩的袖子。

“嗯?”

“你家的書裡,有提到我這種體質的嗎?”宋時清有點不好意思,“就,要當女孩子養大的。”

謝司珩誠懇,“宋時清小同誌,你可是共青團員。”

“是,所以我堅決擁護社會主義價值觀,準備為我國的建設獻出自己的一份力。”

……

宋時清捏他掌心,咩咩地說了實話,“我就是不想未來在國外定居。留學還行,但要是下半輩子都得待在那,我真的受不了。謝司珩,你幫我想想辦法吧。”

雖然這麼多年過去,宋悅已經不再提那個給他批命的風水先生了。但宋時清知道,其實自己媽媽每年都會去看他,維持著友好的朋友關係。

他現在成年了,還能被允許待在國內,完全是因為那位說半年之內沒有關係的緣故。

這也就代表了,宋悅確實是打著讓他移民國外的想法的。

謝司珩後退一步,朝後仰,“說話就說話,彆撒嬌啊。”

宋時清沒覺得自己在撒嬌,他隻是放軟了點聲音而已。

但求人的一大成功秘訣就是放下臉皮,緊著對方受不了的點猛戳。

“謝司珩,我要是移民了,咱們以後見麵就難了,一年兩次都算多。你在國內能和其他朋友聚著玩,我就隻能看你們發的朋友圈。”宋時清可憐兮兮地形容。

“但如果能找到一個更厲害的風水先生做擔保,媽媽肯定會軟化的。哥哥,我真的不想移民,你想想辦法。”

在宋時清叫出那聲哥哥以後,院子裡的風仿佛靜止了一瞬,但無論是宋時清自己還是謝司珩,都沒有察覺。

謝司珩捂住臉,幾秒後他昏君一般,“好好好,我幫你想辦法,我未來四年都幫你想辦法。哥哥什麼都答應你,我回去就讓我家老爺子改信仰。”

宋時清期期艾艾:“爺爺會答應嗎?”

謝司珩篤定:“我這個親孫子以死相逼,他肯定會答應的。”

“……好,謝謝哥哥。”宋時清忍笑忍得肚子疼,一雙桃花眼彎起來,臥蠶好看得不行。

他這幅樣子真是讓人一點辦法都沒有,謝司珩在心裡好笑地唾棄了自己一頓。

兩個人走到院子裡的陰涼處,宋時清的表哥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