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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頌 青銅穗 4286 字 5個月前

聽到這兒皇帝停了步,“你說到羊,我想起來,上個月聽梁瑛說北門的六安胡同裡開了家羊肉館,讓梁瑛帶路,我們去嘗嘗。”

趙素跟不上他的節奏——這才剛說到閒逛呢,怎麼又說到吃了?“我才吃過飯。”

“那就再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

就是說出來壓個馬路還得耗不少力氣唄?

不過一看手腕已被他抓住,旁邊也有穿著黑衣的侍衛走出來,正是梁瑛,便懶得跟他掰扯了。誰讓人家是坐擁天下的皇帝呢?那還不是想乾什麼就乾什麼?

從慶雲侯府走到北城這家羊肉館不遠不近,穿過三條街,四座民坊,然後加上兩座道觀,也就到了。沿途除了花香,還有零星走動的人們,臨近佳節,已經有人開始在酒館夜飲留連。這條路趙素也來過,大點的、帶標誌性的商鋪和宅第都有印象,因此即便她在當中幾處停了停,也能很快跟上皇帝腳步。

羊肉館很不起眼,在大街橫岔進去的槐樹胡同裡,趙素再次在胡同口停了停,然後進店坐下來,第一句話問:“梁瑛為什麼會找到這裡?”

皇帝目光深深:“你說他為什麼不能找到這裡?”

趙素望著他,目光在小店昏暗的燈光下,也變得幽暗起來。

……

京城與彆處相比,的確是繁華許多,夜色已深,零星還有孩童的嬉笑聲傳來。或者……又還有犬隻的吠叫摻雜其中。

霍明玉放下書,踱到窗前,問紫蘇:“哥哥還沒回來嗎?”

“還沒有。”紫蘇抱著疊好的兩件衣裳走到她身後,“聽說後日城門會開,到時候便是讓龍三離開的良機。郡主……也該準備進宮辭行了。”

霍明玉轉身:“他把二哥趕走了,當真也要把我趕走?”

紫蘇抿唇,為難了片刻道:“下晌姚林已經在挑選護送郡主離京的車馬和人手,瞧著是真的。”

霍明玉臉色寒下來:“他瘋了!他以為他身邊有很多親人嗎?我是他唯一的親妹妹!”

紫蘇更加抿緊唇低下頭來。

霍明玉踱回屋裡,深呼吸兩下,又說道:“段疏走了,固然是可以編個理由混過去,太後和皇上也不會放在心上。可是我若要在這當口走,即使我去辭行,太後又怎麼會放行?難道他想跟太後死纏爛打嗎?如此他就不怕太後懷疑了?”

紫蘇抬起頭,緩聲道:“侯爺當下,似是鐵了心要把這條道走到底。奴婢猜想,他應是不願再顧忌那麼多,皇上已經在敲打他了,他若想不落到被動境地,就須當機立斷,隻是還不知道皇上是如何察覺的,總之,奴婢覺得,侯爺應是被擾亂計劃了。”

“那這不就是飛蛾撲火嗎?”

霍明玉脫口說出這句話,末了也不由攥住了手。隨後她問:“他到底去哪兒了?”

紫蘇下意識看了眼夜色,說道:“好像是南山寺。”

“他跟尼庵還有瓜葛?”發現自己對親哥哥了解得並不深的霍明玉臉色又寒了兩分,然後說道:“去備車,我們去看看!”

“郡主!大晚上您還是留在府裡吧,若有危險——”

“我若是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又出了京,危險更大呢!彆羅嗦了,快去!”

紫蘇無奈,半日後深吸一口氣,退了下去。

……

南山寺位於北城門內的槐樹胡同,距離威遠侯不過隔了一條街而已。霍明玉敢於出行,也是因為路途不遠,對寺裡寺外情形也較熟悉。

此刻寺內靠西麵的一間禪房外,兩名丫鬟及兩名女尼正靜立守候在兩側,稍遠處的台階下還立著兩名精壯護衛。點著兩盞油燈的禪房裡頭,也坐著兩個人。盤腿坐在炕桌東麵的霍修身形微歪,手捧著一份經文倚燈細看。屋裡安靜得隻有對麵人輕挪杯盞的聲音。

“又精進了。”驀然間他緩緩出聲,經文合起來,目光也投向了對麵,“不愧是老太師最得意的孫女。便是令尊在世,年輕時也未必能有這樣的功底。”

羅嫣如嘴角輕揚,手裡一隻白玉杯映得她一雙手越顯白皙滑膩:“家父一生平順,從不曾有憂心之事,他的功課一切從心。我則不同,少時順遂,年長失怙,隨後家族失勢,我憋著一股氣,若不長進,該如何是好?”

霍修垂眸,端起她斟好的一杯茶:“我亦如是。總歸是苦難催人成長。”

他飲儘這杯茶,看向對麵:“你該聽你母親的,說門好親事。”

羅嫣如雙手微頓,隨後聲音又平靜無波:“什麼才算是好親事?有權的,有勢的?還是聽話的?”

霍修默語。

“我其實挺累的。我大哥沒什麼野心,性子也不夠硬,並不是個頂門立戶的好人選,可是父親隻有他一個兒子,而且還是祖父這一支下來算姿質最好的子弟,沒人能替代他。我們姐妹——婷姐兒不諳世事,心地單純,任憑母親擺布,也是不頂大用的。

“我倒是有一番撐起家門的心思,無奈又是個女子。沒有人看得到我的能力,即使看到,也沒有人會答應由我來掌家。我注定隻能遵循父母之命尋個人嫁了。但若家世敗落,又能找到什麼好人家?於是我一邊不知該去覓誰,一邊還要照看家務。”

說到這裡羅嫣如抬起頭來,帶著苦澀莞爾笑道:“所以,即便是說親事,我的命又哪裡能由我掌控?”

第355章 還是不希望你死

話語苦澀,手裡的茶好像也多了幾分苦澀。

霍修彆開頭,看著窗外夜色,片刻後垂首:“是我耽誤了你。你還是該把我忘了。”

羅嫣如眼波湧動:“忘記一個人跟心悅一個人,都不是容易的事。你這是在強人所難。”

“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來提親的那一日。”霍修彆開目光,“如果我母親當真是死於太後的謀殺,那我眼下正在做的事,便是在送死。”

“那你能不能不對花月會下手?”

霍修神情冷駿:“為什麼不?不把花月會擊潰,世人怎麼能看出虛偽的人的真麵目?難道你也相信這個花月會是她真正用來保護女子的?”

羅嫣如默語。隨後道:“我說不上信,也說不上不信。不過,皇上冊立的準皇後,並非世人認定的大家閨秀。她如今也在為花月會做事。按照常理,將來大婚之後,皇後便定然也是要接管花月會的。此外,她還屢次拋頭露麵為朝廷出謀劃策。宮中這個冊後的決定,我認為至少……是符合花月會創立時的宗旨的。”

霍修未置可否。

羅嫣如接而道:“大理寺接了狀子,此刻定然已傳到了太後耳中。太後與朝中許多老臣為了花月會之事早有不睦,也早就憋了一口氣。此番她定然不會聽之任之。你既然撩撥了她,那你準備好了接招嗎?”

她這話音落下,屋裡便呈現出短暫靜默。

片刻後霍修手扶杯盞,依舊冷峻的神情上又增添了一絲複雜的情緒:“我就怕她不接招。隻有她接招,我才能繼續進行下一步。但是——”

“如何?”

霍修緩緩攥起了雙手:“但是我又說不清……好像相較於看到她的敗露,此時此刻我內心裡更期待的是她的反應。”

“你期待?”

霍修點了點頭:“其實你說的這些,還有玉姐兒所說的,我都不是完全聽不見也看不見,十二年了,從最初拿到三千營留下的罪證時,恨不得立刻以牙還牙的仇恨,到隱忍這麼多年過來,心裡不是沒有過動搖。

“但是,這麼些年來卻又從無人提出過對家母遇害的懷疑,這實在是解釋不通。”

他對著月光長籲著氣:“這些年她對玉姐兒十分用心,玉姐兒對她卻深信不疑。我如與她撕破臉,便不免傷及到玉姐兒的心。

“——要是當初我早些把玉姐兒接走就好了,她們之間不會有這段情份,我也不必瞻前顧後。”

“所以你現在是希望太後作出的反應能證明她是無辜的?”

霍修沒有言語。但他略微鬆馳的神色似乎默認了她的說法。

羅嫣如沉%e5%90%9f。“你說的也是有道理。明明最不該在那個時候犧牲的人,偏偏在那時候喪命,朝中還無人起疑。”╩思╩兔╩在╩線╩閱╩讀╩

“前些日子,我回宮之時與皇上練招,因為貓的突然出現而誤傷了皇上——那隻貓,也是慈寧宮養的。”霍修輕揉著眉心,“過後我思來想去,貓不會突然出來,慈寧宮要使這點手腳是輕而易舉的,因為侍衛和貓都能受她指使。所以一定要有人暗算的話,隻能是她了。

“但是反過來想想,她有何理由這樣做?且,她工於心計,卻做這種事,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總之,好像每當我有一點動搖的時候,就總會出現一些事情拉回我對她的懷疑。而我常常就在其中搖擺不定。”

羅嫣如望著垂頭支額的他,良久說道:“既然不可能,那會不會是有人故意使下的計謀?”

“我認為不可能。在宮裡頭,哪裡還會有人能做到這地步?”

羅嫣如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便未曾再繼續往下說。

窗外傳來隱隱的梆子聲。

霍修放下手,直起腰:“時候不早了。”

羅嫣如也坐直了身子。

霍修站起來:“你給我搜集到的線索很有用。多謝。”

說出這聲“多謝”的時候,男人的目光從堅毅變得柔軟,深幽幽地就像這無儘的夜色。

忽然他目光下落,停在她袖口露出了一角的絲帕上。然後他伸手過去將之抽出來,絲帕上一枝墨綠的翠枝挺拔優雅,宛如正持著它的英挺男子。

“以後不需要再這麼做了。所有關於我的這些東西,也都銷毀吧。即便我不會死,讓人知道了,也於你閨譽不利。”

說完他把帕子湊近燈火,被火苗沾的絲帕瞬間就冒出了火光。

“這是我的事情,與你不相乾!”

羅嫣如驀地衝過去搶奪,徒手去壓滅上麵的火星。

她雙手緊緊地握著剩下的半塊帕子,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直到火星被全部熄滅,她一雙白皙的手上頓時出現幾處被火燎過的紅痕。

“你犯傻嗎!”

霍修不由分說攥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指掰開,隻見靠手指根的位置,赫然已長出兩顆大小不等的火泡來。

“無妨。不要緊。”羅嫣如道。但微顫的嗓音已透露出她的隱忍,這話與其說是寬慰他,倒不如說是在寬慰自己。

霍修看她片刻,驀地扭頭道:“姚林快去取傷藥來!”

門外的護衛低聲稱是,消失在夜色裡。

霍修收回目光,定定地看著垂頭的羅嫣如,方才還使上了武力的雙手這時也放軟和下來。

“怪我。當初就不該仗著少時的情份拜托你幫我。若不是——”

“我說過,這是我的事。”她搖頭,“我那麼想擺脫家族的牽絆,想為自己活著。可是我做不到。天曉得當初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