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你還在想那個妾室?”
語落,戚允珩握劍的手猛地收緊,黑瞳中閃過戾氣,他稍稍側頭:“大哥管得太多了。”
“你是我親弟弟,我自然關心你。”戚允承也不惱怒,像是苦惱道,“但有些事情,我作為大哥還是想要提醒你。”
“自那位喬姑娘被送到王府之後,你便一蹶不振,得罪了侯府被降職不說,竟還辭了兵馬司的職務,哪還有一點戚家男兒的風範?我們雖落魄,但曾也是貴族,你這模樣當真對得起戚家的列祖列宗嗎?”
“大丈夫何患無妻?與其做些不自量力的事情還不如再去尋個官家庶女,早先你不也是這樣——”
“夠了!”戚允珩額角青筋暴起,後槽牙咬得咯吱作響。
戚允珩被他吼得一怔,眼神暗了幾度,他嗤笑:“難道不是麼?當初你這兵馬司的副指揮使不也是沾了喬家的光?”
“你不會還在想著怎麼把她救出來吧?”
“那邊可是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連喬家都忌憚的人!”
“更何況那喬姑娘生得那麼美,入了王府恐怕是夜夜笙歌,那日宴會你沒去不知道,王爺可寵愛她了,早不是完璧之身的女人救回來有什麼——”
鋥——
長劍出鞘,戚允承的話戛然而止,劍身泛出的銀光染白了他驚懼的瞳孔。
戚允珩單手持劍橫在他脖子上,睥視著他猩紅了眼。
“我敬重你是大哥,彆逼我。”
......
除夕過後休朝三日,所積壓的政務頗多,是以,自那夜後喬茉便再沒見著衛君樾。
就在她以為自己許是被慢慢遺忘之時,蘇管家帶著剛獵下的虎皮來了琉毓閣。
“殿下知曉姑娘畏寒,便將此物送於姑娘,為三日後鬥獸會做準備。”
未待喬茉反應,銀翹已然瞪大雙眼上前碰上了那上好的虎皮。
“這......這真的是給我們姑娘的嗎?”
如此貴重之物根本不是什麼紅羅炭、織錦緞可比擬。
喬茉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她更注意到了蘇管家最後所提之事。
蘇管家了然她的不解,遂微笑著將其一一解釋,語畢喬茉福了福身示意已知。
目送他們離開後銀翹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激動,感奮道:“姑娘姑娘,這是真真的虎皮!奴婢從未見過,據說一匹便價值千金,您摸摸看!”
另一邊的喬茉十分淡然,她默默地走到案邊抿了口茶,仿佛無事發生。
“姑娘,您看看想裁製成什麼款式,奴婢這便下去讓人依著做!”
喬茉看了眼她,隨手從桌案上抽出一張今日練字時的偷懶之作,隨手畫的鬥篷樣式。
銀翹眼前一亮,連連應聲,小跑著捧著繪紙跑了出去。
喬茉木然地看著她的背影,緩緩地斜靠上桌案。
她知道這又是一次‘宣揚寵愛’的時機。
不知為何,她覺得很是無趣,心中悶得厲害,就連推開窗戶都感覺喘不過氣。
喬茉煩躁得解下披風,穿著單薄的襦裙便踏出了房門。
今日天氣晴朗,院中積雪未化,涼意依舊。
她漫無目的地垂頭走著,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肩膀被人一撞,還沒痛呼手中便被塞了張字條。
喬茉瞳孔放大,來不及抬頭,那婢女便垂眸疾步行遠。
她愣了好久才逐漸找回思緒。
是誰……會是誰……?
她顫唞著手打開紙條,上麵卻寫著自己不認識的字。
但那筆鋒遒勁,看了無數次的走勢隻此一眼她便了然出自何人。
喬茉心臟跳動劇烈,周遭的一切仿佛全部被隔絕在外,就連身後漸近的腳步聲都未察覺。
......
第23章
喬茉與戚允珩相識於一次英雄救美。
彼時的她正被在禹京橫著走的地痞流氓圍堵, 他們朝她索要錢財,是戚允珩及時趕到並以兵馬司吏目的身份將他們帶走,這才逃過一劫。
那時戚允珩見到了她的畫, 並讚她之畫技若再加錘煉必能堪比往先聖賢。
喬茉被他說得臉紅,低垂著腦袋如何也不敢看他。
眼前男子生得豐神俊朗, 又在這樣危機的情況下救下了自己,少女的心自此開始懵懂生芽。
後來知曉了他是分管禹京北城的兵馬司吏目,喬茉就時常借著賣畫的機會往這邊走上一走。
尋常一次便能賣完的畫作硬生生拖上兩次, 畫鋪的啞老頭為此幾番吹胡子瞪眼。
但喬茉卻不以為意,五次中能有一次遠遠得見到他一麵便已心滿意足。
直到有天成群的地痞圍堵住了戚允珩, 眼見著要打起來,喬茉著急忙慌地扔下畫便擋到了他身前。
這些地痞背後或多或少都在禹京有不同的士族相護,素常在街頭橫行霸道慣了, 五城兵馬司的曆任官員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不知哪裡來了個毛頭小子,油鹽不進地非要管束他們,最後竟還真憑借著他那身不俗的武藝抓他們入牢裡吃了幾日牢飯。
一次兩次便也罷了, 回回這般, 這些地痞更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便彙聚到一起決議給戚允珩一個教訓。
「我是寧安侯府七姑娘喬茉, 天子腳下豈容你們放肆!」
嬌小的身子張開雙臂麵對著眼前一群比她高大許多的男子卻沒有絲毫畏懼。
她第一次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原本不屑的那群人立馬變了臉色。
他們哪知道庶不庶女?
光寧安侯三個字便足矣震懾所有人。
待到人群退散喬茉方覺害怕, 小腿打顫到身子一歪卻在下一刻被人穩穩摟住。
二人的接觸隻此一瞬,然後便如被灼燒到一般猛地退開。
「多謝七姑娘相助,在下無以為報。」
「你也曾救過我,如此一次還一次......便當扯平了!」
落日餘暉下, 情竇初開的少年與少女的臉與夕陽紅成一片。
即便是喬茉因拋頭露麵回去被罰跪了幾日祠堂都覺得心中泛甜。
也是從那以後, 喬茉與戚允珩的關係更近了一步。
隻不過礙於禮數他們不能常常偷著見麵, 是以,他便會給她寫些書信。
知曉自己作為侯府之女不識字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喬茉則從未告訴過他真相。
因此每每收到他的書信均會攢到一日去買畫時,讓那畫鋪的啞老頭給自己‘念’上一遍。
好在戚允珩性子內斂,寫的莫不過都是些日常瑣事,最後再問她一聲安好,倒沒什麼羞人的話。
喬茉與那啞老頭,一個不認識字,一個不會說話,倒也算配合得默契。
很長一段時間她最幸福的事便是蹲在畫鋪裡看著啞老頭滿臉不耐煩地給她比劃著信上的內容。
他的字跡喬茉翻來覆去地摩挲過許多次。
繪畫之人,最是懂線條中力的走勢,她雖不識字,卻識得專屬於他的筆鋒。
所以......
思緒回歸現實。
字條一定是他派人遞來的。
喬茉眼眶微紅,嘴唇打顫。
是......她的允珩哥。
“看來你已經好了。”
身後男聲驟現,喬茉呼吸凝滯,背脊猛地一僵,攥緊紙條的手迅速收攏。
他怎麼會突然回府!
喬茉心跳如雷,耳邊嗡嗡作響。
怎麼辦,倘若讓他看見了自己手中的東西不光是她,恐怕連允珩哥都要被連累!
不可以......不可以讓他發現。
“過來。”男人繼續道。
攥緊紙條的手腕抑製不住地抖動,她屏氣凝神迅速判斷著方才那道聲音與自己的位置。
這裡無處可扔,塞進衣袖中......
不,不可以。
這個男人做什麼事情都是心血來潮,他來找自己從沒有什麼好事,更何況.......她在他麵前穿不穿衣裳沒什麼兩樣。
極致緊繃的情緒下喬茉忽然尋到了一絲清明。§思§兔§在§線§閱§讀§
耳邊傳來衛君樾逐漸走近的腳步聲,她抖著指尖,攤開紙條,極其緩慢地將其撕成碎片。
當他手掌觸碰到她肩膀的瞬間,她右手握成拳抵上唇邊,舌尖將碎紙卷入口中,與此同時小腿彎曲,便要軟下`身子。
果不其然,男子泥塑般地長臂一探,喬茉隻覺天旋地轉,人便被摟到了他的懷中。
她烏睫撲簌不止,雙手緊攥著他的衣襟,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裡寫滿了驚懼。
可隻有喬茉自己知道,唇舌間慢慢暈開融化入腹的紙屑給了她多大的安全感。
她沒有哪一次比現在更慶幸自己不能說話。
懷中小姑娘的怯意,活像隻受了驚嚇的貓兒。
掌心的細腰不盈盈一握,隱約還能感受到她肌膚的溫度。
二人視線交織,喬茉縮了縮脖子,不自在地扭動腰身。
衛君樾手掌收緊,扼住了她的動作,勾唇:“穿這麼少,凍傻了?”
方才喬茉覺得煩悶,乾脆脫了外層的披風,這時經他提醒才驚覺到涼意。
他垂眸,能清晰的見著她白皙光滑的臉頰上細小的絨毛,單手解下大氅將她裹住,左臂穿插過她的膝彎將她打橫抱起。
喬茉一驚,頭埋入他的%e8%83%b8口,下意識更攥緊了他的衣襟。
男人的步伐穩健,不一會便將她帶到了室內。
“這幾日很是用功?”
瞥見桌案上一遝遝寫滿字跡的宣紙,衛君樾輕笑一聲:“那本王來考考你。”
喬茉聽著這熟悉的語氣本能地僵住。
他怎麼.....這麼執著於教自己寫字!
“來,寫寫你會的。”
她會的......
喬茉更僵了。
這幾天她雖每天都在麻木地練字,但實際上都是帶著從前繪畫的腦子,即便是書冊上不認識的字,她對著描繪亦能書寫得八九不離十。
而若說她自己真會的字......除了自己的名字,好像還真沒多少。
但男人此時的視線灼灼,她不敢忤逆,唯恐又同那夜一樣被按壓著反複折磨。
喬茉咬了咬牙,細碎地移動腳步走到案邊執起了筆。
筆尖吸飽了墨汁,她提著筆杆看著一乾二淨的宣紙,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貳?”
衛君樾挑眉:“都會寫這麼複雜的字了?”
喬茉眨眨眼,愣愣地看著剛剛尋著記憶中那張紙條描繪出來的第一個。
竟然是......貳嗎?
喬茉抿唇,對上他好整以暇的眸,再次提筆,試探著往下又寫了一個字。
“月。”
男人語調平常,落入喬茉耳中卻如同驚雷。
貳,月。
二月。
直覺告訴她後麵的字不能再繼續寫下去。
一定......一定是允珩哥想要告訴她什麼。
思及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