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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我想著他們娘直到走前都不安生的模樣,都不忍心對他們不聞不問,他們那爹怎麼狠得下心!”

“您也不必太擔心,我看那孩子是有出息的,六歲多能把妹妹拉扯起來,再過兩年也該頂門立戶了。”

從盧氏開始講這兩隻雞背後的故事時,顏芝儀和百葉便隻是沉默聽著,因為這個故事的悲慘程度已經超過了她們的認知。

其實,百葉能夠從小被賣多半也是家境淒涼,但她被賣時年紀太小,隻記得跟人牙子輾轉去江州的途中餓過幾天肚子,後來進了顏家日日吃飽穿暖不挨罵,吃穿用度都是老爺太太給的,她自個兒的月銀原封不動攢著,到如今都有幾十兩了。其實隨時都可以給自己贖身,隻是百葉已經把顏家當自己家、把姑娘當親人,這輩子都不想離開。

能夠把公司當家的員工自然不會覺得工作多麼辛苦,當事人尚且如此,顏芝儀就更沒辦法替她們難過,久而久之,看百葉楊媽她們包吃包住衣食無憂,竟也覺得這種躺平的生活還不錯了。

雖然顏芝儀自己也說過,芳妮兒那樣可以幫爹娘看顧生意的小女孩都算是幸運的,還有很多比她過得更艱難,甚至居無定所、顛沛流離的人,可是知道歸知道,當這一幕真實發生在身邊甚至是眼前時,她依然倍受震撼。

尤其是當盧氏真心實意說他們花高價買了隔壁的雞是做善事、那一百文能做多少事時,顏芝儀的心情尤為複雜。

她上輩子其實經常捐款,學校動員給貧困同學或是災區的捐款一次不落,要送給留守兒童的衣服書本也總是收拾得乾乾淨淨,上高中大學後看到網上和朋友圈的求助信息都會省出十塊二十塊的生活費捐出去。

顏芝儀很清楚知道那是做好事,自己那點小錢起不到多少作用,卻可以積少成多,她付出金錢,同樣也得到了“贈人玫瑰手有餘香”的滿足和快樂。

但她今天才意識到,並非目的明確的捐助才叫善事,若是在滿足自己需求同時也幫助了彆人,其產生的意義跟明確捐贈並無區彆。

所以以後可以多做一點這種舉手之勞的小事。

顏芝儀這麼告訴自己,心情卻多少有些沉重。

直到楊媽開始誇起故事裡的小孩,顏芝儀才意識到一個問題——母早逝父不仁,還有個拖油瓶小妹妹,這小孩聽起來就是升級流大男主的童年標配啊,要不是她提前看過劇本,都要懷疑這個小朋友才是本世界男主了。

不過就算對方沒有男主光環,顏芝儀也相信他能做出一番成績,遂感歎道:“小小年紀這樣有勇有謀,這小孩日後必成大器。”

楊媽聽到姑娘也肯定自己的判斷,心裡不由一動,想說什麼又不好當著盧氏的麵提,隻能欲言又止的看了姑娘一眼。

顏芝儀卻沒有接收到楊媽的眼神,她已經誇起了盧氏的宅心仁厚,“嫂子雖然沒有明說,我們也能看出來,這對兄妹沒有父母的庇佑還能平平安安長到現在,少不了嫂子和秦夫子平日的照拂。”

這小孩若是升級流男主,那盧氏一家多半扮演著主角貴人的角色了,就算隻是在主角落魄時給過一些食物,日後也能跟著主角飛黃騰達的那種。

盧氏在顏芝儀麵前本就有些自慚形穢,如今能得到她這麼多誇獎,如何不心生喜悅?

隻是謙虛表示她也隻是舉手之勞的同時,盧氏眼底又生出幾分隱憂,就算她能偶爾照拂,到底隻是外人,倆兄妹有親生父親,她這個隔壁鄰居又能照看多久呢?

聽說他們父親在外頭找了個相好的寡婦,已經不止一次嚷著要把這雙兒女賣給人牙子,好換了錢娶新媳婦過門了。

想到這些,盧氏的喜悅便淡了很多,依然沉靜伶俐的對顏芝儀道:“弟妹稍等片刻,鍋裡的飯應該差不多了,我去炒幾個小菜來,這鍋雞湯咱們可以邊吃邊熬。”

已經處理好整隻雞的楊媽把雞湯燉上,叫百葉在院子裡看著火候,便馬不停蹄去廚房給盧氏幫忙了,顏芝儀跟百葉一起蹲在火堆旁看了會兒,順便烤了烤火,漸漸覺得無聊,索性去堂屋聽陸時寒和秦夫子聊天了。

當然她也不是直接大咧咧進去的,說好要在外頭幫陸時寒把麵子撐起來,便去房裡找來了茶葉和杯子,簡單泡了兩杯茶、拿了幾塊昨天買的點心送過去,如此一來,看似嚴肅古板的秦夫子還讚了聲“賢惠體貼”。

順勢在陸時寒旁邊坐下不走的顏芝儀得意心想,端茶送水果然是從古至今都不會出錯的小竅門。

顏芝儀就這麼賴在堂屋不走了。

哪怕秦夫子有點不適應女子旁聽自己的說話,她隻是安靜聽著不插話,陸時寒都沒意見,他也挑不出錯來,漸漸的也就無視她了,繼續聊著關於教書育人的一些理念和趣事。

但其實顏芝儀賴在這裡也隻是想打發無聊時間,三心二意聽著,一會兒想她好像聞到雞湯香味了,一會兒覺得似乎聽到外頭有吵鬨聲,以為是秦海和盧氏兒子回來了,等了片刻也沒有聽到動靜,又開始猜測他們在外頭遇到了什麼,怎麼去了半天還不回來。

秦海的確出去很久,回來正好趕上開飯,盧氏兒子秦雲峰聞著滿院隻有過年才能聞到的雞肉香味,少年臉上卻沒有想象中的雀躍,反而有些忿忿不平的向爹娘告狀,“爹娘,我跟秦海大哥剛去小六兒家了,他爹回來了,不知是哪個多嘴的說了小六兒賣雞得了好多錢,他爹居然要搶小六兒的錢,搶不到就拿棍子抽他,被秦海哥攔下了,那人罵罵咧咧走了,不知道後頭還要起什麼幺蛾子。”

在父母教育之下已經隱隱有了進退有禮風範的少年想是氣狠了,不顧場合說了一段話。

盧氏夫妻臉色也不好看,但又不願壞了客人的興致,盧氏瞪了兒子一眼想叫他閉嘴,顏芝儀卻已經接話了,“我也依稀聽到了外頭的吵鬨聲,原來是?早知道就出去瞧瞧了,能阻止小孩挨打也是好的,說到底此事還是我們買雞引發的。”

陸時寒驚訝看她:“為何這般說?”

顏芝儀三言兩語說了來龍去脈,陸時寒聞言當然不會怪她和秦海,說到底他們也是好心,隻是事情鬨到這個地步,他也不能裝聾作啞,忙起身向秦夫子和盧氏作揖,表示給他們添麻煩了很愧疚雲雲。

他也跟楊媽的想法一樣,隔壁那家若是因此鬨起來,真正受困擾的還是秦夫子他們。

盧氏能夠時不時幫隔壁一把,除了自己心軟,也跟秦夫子在背後支持脫不開關係,自然也不會覺得是他們的責任,秦夫子忙起身把陸時寒扶起來,你來我往又客氣了一番,幾人這才重新坐下,陸時寒仍是關切的問,“秦兄可有解決之法?若有在下能幫上忙的地方,還請秦兄千萬不要嫌棄。”

秦夫子並不擅長處理這種事,否則也不會隻讓妻子出麵,如今被陸時寒問到跟前,他斟酌許久才道:“父母教子天經地義,外人也不便插手,隻是搶孩子的錢未免過了,愚兄準備這幾日將兩孩子接到家裡來,索性我還在他們父親跟前有些臉麵,諒他也不敢闖進我家來搶孩子的東西,過幾日他把這事忘了,再讓兩個孩子回家去。”

人家說到底也是為他們善後,且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陸時寒沒覺得秦夫子考慮不夠周全,而是麵露感激的道,“秦兄如此宅心仁厚、扶危濟貧,實乃我輩讀書人之楷模,那兩孩子在秦兄家中的飲食起居便由在下承擔,也算是我和拙荊的一些心意,還請秦兄和嫂夫人一定笑納。”

視金錢如糞土的秦夫子當然不同意,陸時寒便狀若擔憂的看了顏芝儀一眼,無奈道:“秦兄和嫂夫人有所不知,拙荊自小陪嶽父嶽母燒香拜佛,養成了樂善好施的性子,這事叫她知道了卻不給她幫忙的機會,隻怕會日日記在心裡,變成一樁心病。”=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顏芝儀也是靈機一動,忙西子捧心狀看向盧氏,“嫂子,你們就給我這個機會吧,不然我就算是離開了青山鎮,夜裡睡覺都會不安穩的。”

她的戲說來就來,陸時寒他們還算有些心理準備,秦夫子一家三口卻是從沒見識過,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還以為她真就是這麼容易傷春悲秋的性子,夫妻倆麵麵相覷半響,秦夫子也隻能放下原則,勉強接受這個方案。

事情就算是解決了,顏芝儀和陸時寒已經默契十足的決定明日離開前,至少要給秦家留下五兩銀子,這樣不但感謝了他們的招待之恩,這些錢也夠隔壁那對苦命的兄妹在秦家吃上好幾年的飯了。

如此一來,他們也算是給自己行善積德了。

隻是他們單方麵覺得事情解決了,事實上香噴噴的雞湯還沒有喝完,隔壁又鬨了起來,這一回似乎還不一般,都聽見小孩子聲嘶力竭的哭叫聲了,秦夫子和陸時寒分彆讓秦雲峰和秦海去看情況,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

不過片刻,秦雲峰單獨回來了,氣喘籲籲、臉都憋紅了,一句話把眾人驚得都站起來:“小六兒他爹竟然找了人牙子來,要把他和妹妹都賣了!秦海大哥和幾個鄰居一起攔住,可是那人牙子連賣身契都帶來了,這可怎麼辦啊爹?”

秦雲峰和小六兒看起來一個是少年人,一個隻是小屁孩,實際他才比對方大一歲半,也是一塊兒長大的小夥伴,眼見著好兄弟要被親爹給賣了,秦雲峰自然氣憤填膺,最後一句話都帶上了哭腔。

“來的是不是東邊那家劉婆子和而她兒子?”得到兒子肯定的答複,盧氏即便是早有準備,也氣得掉眼淚了,拍著大腿罵道,“那就是對喪儘天良的母子,彆的人牙子還會儘量給手下孩子們挑好人家,那母子為了賣個好價錢,好看些的女孩都送勾欄妓院,周正點的就男孩賣進宮裡去,小六兒和他妹妹要是去了那些地方,下半輩子可全都毀了,真是殺千刀的親爹!”

聽到這話,陸時寒眉頭一皺,跟秦夫子對視一眼,兩人默契十足的起身就要出去阻攔,顏芝儀本來也緊隨其後,才走出兩步就被陸時寒攔住了,他匆忙交代道:“儀兒就在這裡等著,彆再把你嚇著了,楊媽百葉快扶儀兒回去休息。”

顏芝儀想說她還沒脆弱到這種地步,就已經被楊媽和百葉緊張的拉住了,陸時寒見狀放心轉身,快步追上秦夫子,而顏芝儀卻冷不丁對上了百葉發白的小臉,“姑娘,這沒什麼好看的,咱們還是等著姑爺回來吧。”

她顯然是勾起童年被父母賣掉的童年陰影。

比起看熱鬨,當然是百葉更重要,顏芝儀隻好歇了跟出去的心思,轉而拍了拍百葉的手安慰道,“沒事,寒哥既然出去了,自然會想辦法解決此事,你不用太擔心。”

百葉其實是被盧氏那番話嚇到了,忍不住想當初若是人牙子狠心些,或是太太沒有瞧中她,那她如今會不會就在那種地方掙紮度日?

想到曾與自己擦肩而過的另一種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