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
看來是不會鬆口了。沈星叢隻好先一步退讓:“好好, 我知道了。”
他帶著數名侍衛離開。
蕭霖立在原地。眼底映著那遠去背影,直到徹底消失。
李越候在一旁。雖有要事稟報,卻也不敢出聲打擾。直到瞧見尊上轉身朝主座走去, 才慌忙跟上。
定是有要事。
沈星叢心想。
往常蕭霖不會這麼輕易妥協,更彆提這麼放他出宮。此中因由, 大概在於那名魔將。
他來後不久, 便察覺此人大概算得上蕭霖“心腹”。
當然, 是得打個引號。
隻是相比旁人, 這名叫李越的出入蕭霖殿內次數更頻繁。有什麼重要事務,也是優先安排這人去做。
雖然對蕭霖而言大約隻是順手。可宮內其他侍從將領皆對李越畢恭畢敬,足以見得其在百荒魔域的地位。
他一月有餘未見此人。現在對方忽然現身求見,許是此前任務有了結果。
沈星叢沉思。
是有什麼事這般緊急?
一路行過深淵上方。
沒有蕭霖陪同,底下那些異變靈木便再也不安分。
沈星叢不想糾纏,加快速度朝前行去。
“尊、尊上夫人?等等!”
那些派來侍衛竟跟不上,一邊對付著來襲靈木、一邊緊趕慢趕在後追著。
沈星叢充耳不聞,飛快穿過深淵,直至降落無域城。
小攤小販不見了,建築麵貌倒沒有恢複,依然是青色調。
蕭霖不在,街上往來魔修總算沒有再受驚嚇。
這讓沈星叢稍微舒心了些。
因宮內縱是再多改裝,人卻是未變的。他走到哪兒,都隻能瞧見那些侍女侍從匍匐下跪的身姿。
偌大的宮殿,竟隻能與蕭霖說上話。
出來散散心也好。
他朝前行去。
正這時,前方忽有一眾人馬疾穿而來,周圍行人皆是躲避。
沈星叢亦往旁閃開。那隊人馬經過之時,鼻尖似有厲風刮過。轉眼間,人影便消失在巷道外。
沈星叢視線循去,耳旁聽得眾人交談。
“那不是花大人的手下?莫非又有男寵逃走了。”
“真笨。明知逃了也會被抓回去,下場更慘。”
一人竊笑:“每當這時我就會慶幸自己長得平平無奇,入不了花大人法眼。”
“哈哈,若是貌美女修也就罷了。被一男人看上,誰受得了。”
眾魔修似乎已對此司空見慣。半是嘲諷聊過幾句,很快轉移了話題。
“你們口中花大人,是指那個花好容?”
“當然。除了花大人,誰還會有這般興趣……”
一人隨口應道。
而當瞧見問話人容貌,不禁一頓。
竟是金瞳。
尊上與尊上夫人很少會在大庭廣眾下露臉。寥寥幾次他都被靈壓逼得抬不起頭,從未親眼見過二人長相。
隻聽過傳聞,稱尊上夫人是金瞳。
不過既是尊上的人,怎會獨自一個在這兒?身邊還半個侍從也沒有?
他覺得是自己多疑,可眼前人修為不低,他不敢太過放肆,語氣恭謹許多:“花好容大人是駐守此地的魔將,實力強勁。隻是愛捉些好看的人回去,無礙要務。”
沈星叢:“他至今捉了多少人?”
“這……”男子確也數不清,“總該也有三位數了吧。”
“何止。”另一人道,“已是這麼多年,大人又頗喜新厭舊。大約得快四位數了。”
其他魔修聽了哈哈大笑。
“這還真是集腋成裘,積少成多啊。”
“花大人夜夜春光無限,輔以爐鼎妙法。難怪修為長進這般快。”
言語中竟聽得出幾分羨豔。
沈星叢完全不懂這話哪裡有趣,又是為何大笑。尤其聽見爐鼎一詞,眉頭皺得更緊。
看來這花好容不光是單純尋歡作樂。更是借此修煉。
既做了爐鼎,其後便是靈根俱損。難怪那些人要逃。
……雖然,既是主動來了百荒魔域,就該接受這裡弱肉強食的規則。
沈星叢眉頭擰著,低聲喃喃:“胃口這般大,也不怕城裡沒了人。”
“小哥有所不知。”一魔修笑道,“花大人雖是長居此地,可範圍卻不僅限於這小小的無域城。”
“百荒魔域水土不養人,容姿出色之人少之又少。何況比起魔修,花大人更喜愛那些正道修士。”
沈星叢聞言一頓:“正道……修士?”
“那是。”
魔修完全沒注意其臉色變化。
“靈淵洲那般富饒,養出的小修士個個皮膚白嫩。比起百荒魔域資質摻雜,也個個是頂好的天賦。尤其前些日抓回來一些,我遠遠瞧見,也不覺有些動心呐。”
旁人揶揄:“你那是饞人家身子嗎,分明是想直接殺了奪功。”
既被看穿,魔修嘿嘿一笑。
沈星叢心往下沉去。再聽不下去,轉身離開。
對於魔修而言,“人”並非是“人”,而是“物品”。
能幫助修煉,能增進實力。與“靈丹妙藥”毫無分彆。
因殺人如麻到了一定境界,便是人命也不放在眼裡了。隻要能給自己帶來利益,他人性命又何足卑微。
沈星叢看不慣,聽不慣,但這是百荒魔域常態。
身後那群魔修還在肆意談論。
他垂下頭。
隻覺待得越久,便越發覺得自己與此地格格不入。
月下,兩道身影在夜中慌忙逃竄。身後是聲勢浩大的追兵,眼看就要逼近。
他們拐角邁入一暗巷。左右瞧瞧,見有竹筐扣地,直接掀開鑽了進去。
兩人擠在這窄小的筐簍內,彼此雙手緊抓,心跳飛快。
年齡大點兒的那個一邊安撫小的,一邊透過竹筐縫隙朝外看。
數道黑影掠過,似乎並未注意這邊暗巷,徑自越了過去。直到腳步聲遠去,二人才稍微鬆了口氣。
“這裡躲不了太久。”青年掀開竹筐,“咱們快走,馬上就能出城了。”
身後人輕點了下頭。
他看起來年齡不大,不過十餘出頭。
實際也正是如此。
前不久剛滿十二,家兄好不容易從仙門回來,他便纏著要一起出去玩。
靈淵洲膩味了,就下了凡間界。結果途中撞見魔修,竟被擄來這麼一處地方。
越是回想,少年便越忍不住掉淚。
都怪他,若非是為了稀奇去那麼偏僻之處,害得家兄來尋,他們又怎會與魔修撞見。
家兄元嬰期不久,完全不是那麼多人的對手。又顧慮著他,處處受製。
被捉來以後,原以為不過一死了之。卻全然沒想到家兄會受儘那般侮辱。
他至今不曾忘記那時場景。
脂粉氣濃烈刺鼻,那怪異魔修帶著快意的低啞女喬喘。分明是個男子,裝扮卻完全像個女人。
家兄被壓在身下,死死咬住手背。哪怕此時卻仍顧及著他,叫他彆看。
他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四肢鎖鏈捆綁,癱坐在冰冷地板上。淚水充盈,眼前畫麵模糊。
“你怎麼又哭了。”
尹南生歎息,挾去弟弟眼角淚水,“你我既還留了條命,總還有出路的。”
少年抽泣著:“可是,兄長你……”
“彆想了。”
尹南生牽著弟弟起來,“回去靜養一段時日,很快會好的。”
少年不說話了。
家兄在他心中向來身影高大。天賦過人,風姿綽約。哪怕偶爾嚴厲,也是他最為愛戴與向往之人。
而非現在這般。衣衫誇張暴露,%e8%a3%b8露肌膚全是青痕。?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家兄萬不該受那般折辱。
身上的傷好了,內心又該如何?或隻是因為他在,才勉強忍下?
少年袖口擦了下眼角。
隻恨他現在太弱,不能替家兄報仇雪恨。
尹南生見弟弟安靜,也不再多話。
說實話,他並沒有把握能帶弟弟逃離百荒魔域。
如今靈力儘虧,他沒有辦法使出半點兒靈術,更彆提禦劍。靠這一雙腳,他們又能走多遠?
可他不想再繼續在那處苟且。
那處地方,被抓來的修士不止他一個。新來的大都同他一般拚命反抗;而更多舊人卻是麻木。被那叫花好容的魔修喚了就去乖乖躺下,甚至主動。
似乎已經認命。
他不想變成那種行屍走肉。
尤其花好容言語言外都是要等他弟弟長大一些,再由他們兄弟倆一同伺候。
他聽得惡心。
哪怕是送上自己一條命,他也絕不能讓弟弟跟自己走上同一條路。
確認周遭無人後,尹南生牽過弟弟要走。剛出暗巷,就見數名魔修圍了過來。
他心下一驚,連忙調頭,可後方亦有魔修。竟是繞了一大圈,生生從後麵堵住去路。
兩麵夾擊,無處可逃。他緊抓著弟弟的手,將其護在身後,一步步往後退去。
直至脊背抵上冰冷的岩牆。
“可笑。”為首魔修獰道,“你真以為能逃出去?這無域城四麵八方都是花大人眼線。勸你還是趁早認命,免遭一番皮肉之苦。破了相,花大人可就嫌棄了。”
“兄、兄長。”
少年躲在青年身後,眼眶通紅。
“彆怕。”
尹南生安撫。
雖然如此,他卻也不知如何才能逃過此劫。
此前尚能使用靈術都不能敵。現今武器被奪,靈氣虧空,大約是沒有半點兒反抗之力。
至少,倘若能讓弟弟逃走……
尹南生咬牙,嘭地一聲跪下。頭顱低垂,雙手撐地。
“哎喲,這是做什麼。”為首那人故作訝異,“堂堂修士竟朝一介魔修下跪,你們的禮義廉恥呢?平日裡不是最瞧不起我們?”
尹南生咬緊後牙:“我、我同你們回去。甘願此後侍奉……花大人。但我弟弟年紀尚幼,修為不足築基,留下也沒用。求各位大人放他一馬。”
“兄長……”少年不可置信,連去拽人。
“你起來啊,給他們下跪做什麼。大不了我和兄長一同死在這兒,也好過受這等屈辱!”
尹南生甩開弟弟,繼續伏地:“求各位大人成全。”
眼前出現一雙鞋麵。剛踩過泥地緣故,鞋麵上落有臟汙。
頂上傳來魔修戲謔:“好說。你將這鞋麵給我%e8%88%94乾淨了,我就放這小孩兒一馬。”
四周魔修哄然大笑。
少年:“兄長!”
尹南生五指緊緊扣著地,幾乎要磨出鮮血。
魔修言論不可信,他自然明白。可眼下除了這渺茫的希望,他已想不出其他方法。
再是渺茫,他也必須得嘗試一次。
尹南生慢慢矮下,周圍哄笑聲更大,幾乎要刺穿耳膜。他腦內震震,隻覺這一切像是在做夢。聲音忽遠忽近,渾身發冷。
眼前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