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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靈淵洲與凡間界,世上最窮凶極惡之所。除卻魔修以外,無人能在此地生存。稍有不慎,便會了無生息死在一處偏僻角落。

夜中鉤月仿佛又慘淡幾分。

“師兄,你冷嗎。”

蕭霖抬眼:“好像在打哆嗦。”

沈星叢搖頭:“無事。”

那粗木一直在賣力撒嬌,蕭霖卻全然沒有觸碰的意思。沈星叢看在眼裡,不禁問:“那個、這東西……”

蕭霖似是這才注意,瞥去一眼。抬手。

刹那間,血光四濺。

那詭異粗木被攔腰截斷,竟如同生物般流出綠色液體,接著直直往下墜去。落入深淵以後,再不見蹤影。

沈星叢一驚。

他沒想到蕭霖竟會忽然動手。如此一來,那底下生物是否會齊齊襲來。

他心下警惕。但瞧了半天,底下也再無動靜。

莫非是因為魔種之血,令這些異形靈木天生親近;又或是懼怕蕭霖威壓,不敢逾矩?

正想著,又聽身旁人開口:“我雖可下令。但‘深淵’無靈智,隻憑本能行動。今日命令,怕是明日就忘了。”

沈星叢怔怔:“它們聽令於你?”

蕭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是瞧著沈星叢,忽而彎了下眼。

“師兄不必如此害怕。日後出行,我總與你一道便是。”

沈星叢感到身旁人靠近,指縫壓上力度。牽手改成了十指相扣。

緊密之極,仿佛是要就此相連,再也掙脫不得。

“走吧,行宮很近了。”

魔宮遼闊。尤其主殿隻魔皇一人居住,更覺冷清。

可侍女侍從們也不敢自作主張添裝飾,又或是尋些美人來填後宮。

倒是有溜須拍馬之人這麼做了。但這馬匹大約是拍到了馬腿上,該魔將以及那尋來美人儘被投入深淵,此後再無人見過。

光是思及那日深淵深處淒厲慘叫,都叫人好幾天睡不著覺,生怕有朝一日輪到自己頭上。

這天尊上忽然離宮,眾人在詫異之餘鬆了口氣。總覺可以休息一會兒,不用再提心吊膽。

而沒過多久,尊上便回宮了。

手裡還牽了一名男子。

外表雖比不得尊上俊美,但目似朗星,風流倜儻。分明已經墮魔,氣質仍帶了些修士特有的獨立於世。

尤其魔紋纏身。魔紋是詭譎妖異,這兩方截然不同之感碰撞,竟生出一獨特的美感。百荒魔域之大,卻無人見過這等魔修。

二人一路過去,廊邊侍從侍女便一路跪下。

蕭霖走得很快,沈星叢也來不及打量四周。直到推入一殿門內。

沈星叢瞧見裡邊。要比他在靜心峰居所兩倍都大。

雕梁畫棟,富麗堂皇;帷幔輕垂,隨風輕搖。

桌上擺了好些瓜盤水果,但從擺設樣式來看,從未動過。

這幾日沈星叢與尤刃待在一塊兒,倒也從對方口中聽得百荒魔域大致情況。

百荒魔域荒蕪,某些地方甚至連土壤都有毒的。不能種植靈田。

也因此,這類新鮮靈果在百荒魔域內極為珍貴。甚至連尤刃從前當魔將的時候都不一定能吃上。

沈星叢聽了這些,隻覺魔修嘴上說崇尚自由。可各方各麵,倒也不見得那麼自由。

“師兄日後住這裡。”蕭霖看來,“同我一起。”

沈星叢沒有回話。

他其實尚未做好準備。或者說,他並不打算在這屬於“魔皇”的魔宮長住下去。

他來找蕭霖,除卻見麵,更因有些話想問。

但蕭霖並未察覺異樣。或者說刻意忽略了這點。

參觀完寢殿又去往他處,一一給他介紹。相比初時,語氣略帶了些雀躍。

奪下魔宮,就像孩童炫耀自己的功勞。

“此處是主殿。我來那日,那人正在座上飲酒。”

酒飽思%e6%b7%ab/欲,溫玉在懷。自負一身修為,卻萬萬沒想到已有人掠過魔域深淵,直盯上了性命。

層層白玉台階之上是一主座,龍身騰於其上。莊重威嚴。

沈星叢聽蕭霖描述,腦內不覺浮現當時畫麵。

那時,這雕欄玉砌的殿堂之內必然是觥籌交錯,嬉笑怒罵。

誰也不曾想過,在這歡聲笑語的下一秒便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哪怕未親眼所見,可思及那日蕭霖屠門,沈星叢也幾乎能想象出同樣場景。

鮮血自那主座滲出,蔓延攀爬下了階梯,直至腳邊。

他不覺往後退了一步。

“師兄?”

聽見聲音,沈星叢回神。

他這才意識到此時並非彼時,方才瞧見的血腥與橫屍不過是幻象。

再看眼前,主座依然屹立於高處。

主殿森嚴。因這偌大空間空無一人,倒顯出幾分冷寂。

蕭霖注意到他視線:“要上去嗎。”

他要拉人往前,卻被反手扯住。

沈星叢抓著蕭霖手掌,垂著頭,映入眼簾那冷色地麵:“我,我有話跟你說。”

“……”

蕭霖笑:“說什麼。”

此處空曠,甚至能隱隱聽見回音。

沈星叢總覺不太自在,好似被什麼人盯著。他搖頭:“換個地方。”

蕭霖靜靜看他。

沈星叢半天沒得來回應,不由抬頭,恰好與那雙漆黑瞳孔撞上。

他心下一沉。下意識躲避,手上力道卻越緊。

“師兄,你為何不開心。”

沈星叢一愣。

“之前也是如此。好不容易相見,師兄卻一臉為難。”

蕭霖語氣明顯冷淡了幾分。

“怎麼。既是魔修,師兄也不許我殺麼。”

沈星叢艱難:“不、不是。”

蕭霖:“那是為何。”

沈星叢:“我隻是不解……”

為何要奪下魔皇之位。

他心底總帶了些懼怕,懼怕蕭霖是打算報複。一統百荒魔域,是為更方便攻下靈淵洲。

身為天生魔種,冷情冷血。實際是連“憎惡”的感情都不該擁有。

原著裡蕭霖乾下血染三界之事,最後也未寫出是何種緣由。

正因不知緣由,沈星叢才摸不清蕭霖如今所想。找不到動機,也就沒有阻攔餘地。

“蕭霖。”他換了種問法,“若我要你現在隨我離開,你願不願意?”

“離開。”蕭霖重複了一句,“師兄要去哪兒。”

沈星叢抓緊身前人:“去哪兒都行。”

他隻是不想蕭霖當上魔皇。

“去凡間界隱姓埋名,或是在百荒魔域找處地方……”

“這裡不行?”

蕭霖打斷了話,雙眼直勾勾注視過來。

“隱姓埋名,不過是走之前老路。”

“待在這兒,所有人都聽從師兄差遣。無人敢惹師兄生氣,師兄也不必刻意討好。無拘無束,安逸自在。不好嗎。”

沈星叢一怔:“……我從未刻意討好誰。”

蕭霖:“可在我看來,師兄確是左右為難。顧忌太多,反而得不償失。”

沈星叢啞然。

這點他無從反駁。

因他想要太多,在意太多。其間又往往矛盾。兩相牽製,最後卻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不想蕭霖修複靈根,於是奪了靈草,結果墮為魔修;

他不想惹蘭謹先生難過,與蕭霖做了交易,結果仍是被蘭謹先生瞧見;

他不舍師門,耽擱了時日留下,結果魔修身份鬨得人儘皆知。

狼狽逃竄,四下躲藏。經曆一番追逐。

最後與蘭謹先生四目相對。那副光景,簡直是最可笑的落幕。

“師兄身份暴露以後,那些修士並未因從前功勞,對師兄手下留情。”

蕭霖語氣愈冷:“師兄究竟還有何留戀?”

沈星叢:“……”

他低聲,“我並無留戀。”→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蕭霖久久注視他一會兒,臉上終於浮現笑。

“那便好。”

“我已受夠躲藏,師兄亦是。隻有站上這最高位,才能從心所欲。”

他單手攬上身旁人腰間,略一用力,二人距離一下子拉近。

蕭霖看著眼前人,雙眼微微眯著。

“隻有如此,我才能保護師兄。”

李越匆匆回到宮中,就見宮內人熱火朝天地忙著。又是端熱水又是送瓜果。或是捧著鮮花裝飾往牆上插,讓這原本肅然冷清的宮殿煥然一新。

他隨手抓住一人:“怎麼回事。這麼大動乾戈,不怕惹尊上不快麼?”

侍女作了個揖:“正是尊上吩咐。”

李越:“什麼?”

侍女:“尊上尋來舊人,十分高興。要我們好生打理一番,越像靈淵洲越好。”

這短短一句話,卻讓李越情緒轉了好幾個彎。

尊上高興?尊上竟會有高興這種情緒?

何況像靈淵洲,這又是什麼道理。

李越發懵一會兒,追問:“尊上帶回舊人究竟是誰。是那金瞳麼?”

侍女頓時緊張,左右張望。確認無人後才悄聲道:“大人,這稱呼太不禮貌了。以後得稱為尊上夫人。”

尊上……夫人?

李越如遭雷劈,更懵了。

“大人,尊上吩咐地緊,我先去忙了。”

侍女又行了個禮,抱花束離開。

李越獨自留在原地,半晌沒反應過來。

花好容那廝口無遮攔,又素愛誇張。還以為說的是胡話,沒想到那金瞳……啊呸,那尊上夫人真與尊上是此等關係。

這幾乎是顛覆了李越三觀。

且先不談魔修天性薄情寡義,露水情緣也就罷了。能正經稱上道侶的簡直聞所未聞。

更何況那是尊上。

就算全百荒魔域的魔修都中了情蠱,彼此之間至死不渝。他也不認為尊上會變成這般。

天生魔種冷情冷血,那可不是說著玩的。

而看這些侍從侍女緊張態度,尊上也並非一時興起。

那被尊上帶回之人,究竟是何來曆?

廊外十分吵鬨,不知在忙些什麼。

沈星叢端坐於桌前,鼻間聞得見瓜果清香。那之後蕭霖似乎是沒了興致,帶他回去最初一個房間。

“師兄一路奔波,定是累了。先好好休息。”

其後便離開了。

沈星叢不知其去了哪兒。

他本想跟上。可想起此後二人恐怕又會爭執起來,便又坐了回去。

蕭霖問他,是否還對仙門有留戀。

毫無留戀是撒謊。

可沈星叢不知為何,當被那雙漆黑眼瞳盯著,他忽然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因他不想惹蕭霖生氣,讓矛盾更加激化。

於是他回答,沒有。

無論蕭霖是否看出他撒謊,至少沒有再追究下去。這一話題到此為止。

沈星叢手肘撐住桌麵,抵上額間。

方才對話,他依稀辨出蕭霖奪下魔皇之位的目的。

不想受製於人,不想四下奔逃。隻有手握權勢,才不會跟從前一般輕易受人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