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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被那掩不去的血漬浸透。

到處都是人。

那些逍遙門弟子,平時本該是性格迥異。或是開朗、或是文靜、或是內斂。

此時此刻,一張張麵孔卻模糊成了一團。他們都躺在地上。身下血泊往外擴散,逐漸蔓延開來。

沈星叢已分不清誰是誰。

他手腳發涼。幾乎是本能意識驅使著靈劍,往下方降落而去。

落地以後,那血腥味更加刺鼻。止不住地往體內深處裡鑽。

沈星叢視線從眾弟子身上一一掃過,想找到還有意識的。而當他瞧見一人麵孔,瞳孔驟縮。

……雲琇師姐。

原本不苟言笑的大師姐亦是躺在血泊之中。平時打理整齊的長發黏在了臉龐上,雙眼緊閉。

沈星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靠近過去,在其身旁蹲下。手顫唞著去探鼻息。

還未觸碰,忽然聽見身後有重物摔落。

他一頓,轉回頭。

摔下的不是東西,而是人。貌似受了重傷。想要強撐著爬起,四肢卻使不上力。

沈星叢看清那人麵孔:“餘飛師兄!”

他連忙去迎。

聽見熟悉音色,餘飛撐著眼皮看來:“星、星叢?”

說話音量幾不可聞,再不見平時的生龍活虎。

沈星叢已來不及敘舊,指尖亮起光:“你先彆說話,我幫你療傷。”

他手剛要伸去,就被一把抓住。

這大概是餘飛身上最後殘餘的力氣。他緊抓著沈星叢手腕,張開嘴:“小、小心……”

沈星叢:“什麼?”

餘飛五指力道加大,忽地湊近:“小心蕭霖,快逃——”

相比平時,嗓音無比沙啞。

聽見蕭霖名字,沈星叢心下一沉。但他來不及思慮太多,反手握住餘飛手掌:“師兄不必擔心,我這就幫你……”

話沒說完,忽覺手心沉重。

餘飛已失去意識。頭顱垂下,手臂往身側落去。

沈星叢隻覺自己抓著的人仿若塵灰。五指再也抓握不住,自指縫間四散。

他眼睜睜看著餘飛倒在自己身前,體內血液幾近凝固。

也因此,這四周聲音才聽得愈加清楚。

有腳步聲響起。

鞋底踩過土壤,不急不徐。

但聽在沈星叢耳中,卻是聲聲在敲擊心臟。

那人在朝這邊靠近,沈星叢卻不敢回頭。

直到腳步停住,身後響起熟悉音色。溫潤如玉。

“師兄。”

沈星叢身子僵住。

他側眼看去,映入眼簾蕭霖身影。

夜色中身形頎長,形同鬼魅。俊美臉龐沾了絲血,卻恍若未覺。

半彎下腰,笑容溫柔。

“你回來了。”

沈星叢話卡在喉嚨中,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夜色靜謐。由於這無言的沉默,氣氛顯得愈加凝重。

蕭霖未等來意料中的反應,不由偏頭:“好不容易相見,師兄怎麼不高興。”

……高興?

沈星叢難以置信這句話。

傷了這麼多門人,甚至連師兄師姐也沒放過。現在罪魁禍首站在眼前,卻問他為何不高興?

他究竟是要心大到何種地步,才能高興得起來。

沈星叢臉色蒼白。良久,口中才喃喃吐出幾個字:“為、為何……”

他咬緊下唇:“你為何要這般做。”

蕭霖看了他一會兒,接著緩緩蹲下:“師兄不明白麼。我身份暴露,他們要殺我。”

所以是正當防衛。

可這也是沈星叢最不能理解的一點。迄今為止都好端端的。怎麼他倆不過分開一會兒,蕭霖身份就暴露了?

蕭霖見沈星叢依然麵無血色,微微彎了下眼:“師兄放心。多數人我都留了一口氣,不至於身死。”

他湊近幾分,“師兄是不是以為我殺了他們?但雲琇師姐和餘飛師兄還活著,彆不開心了。”

說話語氣明朗、像是要邀功一般。

沈星叢看著蕭霖模樣,心底忽然生出無限涼意。

他能理解蕭霖自衛;可他不能理解,為何這人能對雲琇師姐與餘飛師兄下死手?

留著一口氣,也僅是因顧慮他。

若非如此,是否輕易就能將師兄師姐殺了?

【天生魔種,生來冷情冷血。哪怕旁人對其再好,心中也不會生出任何觸動。】

沈星叢憶起了原著內容。

【和藹前輩對其傾囊相授,秀美女子芳心暗許。直至那日血染師門,眾修士才意識到此人狼子野心。甚至在殺掉道侶與師尊後,神色也沒有絲毫變化。】

【——一如初見那般,翩翩公子,笑臉盈盈。】

原本已淡忘的記憶浮現腦海,刺進腦髓般刻骨銘心。

沈星叢雙膝再也立不住,嘭地著地。手掌捂住鼻間。若非如此,怕是要控製不住呼吸急促。

對蕭霖而言,這世間並沒有什麼所謂。

無論師兄師姐、亦或是師父,對其都是可有可無。

這是蕭霖本性。

可因他對蕭霖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因他心中欲念,所以完全忽略了這一點。

或者說,是刻意回避。

他不想去思考。

因兩人心意相通以後,他整個人仿佛懸浮雲端,輕飄飄的。再也考慮不進其他。

什麼天生魔種、什麼原著、什麼天道。他一切都已懶得理睬,隻想與蕭霖好好生活在一起。

隻想……好好在一起。

“師兄?”

見沈星叢忽地單手撐地,貌似極其難受。蕭霖伸手:“你還好嗎。”

感受肩上落來重量。沈星叢抬眼。

眼前人臉上擔憂不似作偽。可這周身一片血海,此情此景,他忽然有些不確信蕭霖對自己是何看法。

說到底,天生魔種會對人生出感情就是一件異事。

是結契影響?或是二人交換血的次數過多,以至於彼此之間生出生理性的聯係——讓不通人事的蕭霖誤以為,這是“喜歡”。

見沈星叢不作聲,蕭霖再一次喚道:“師兄。”

沈星叢挪開蕭霖伸來的手。

無論如何,當務之急是救助師門。蕭霖再是手下留情,那些人也傷得過重了。若不及時診治,恐怕等到天亮就會一命嗚呼。

而至於該如何處置蕭霖。

“……”

沈星叢陷入沉默。

若是穿來當初,他對蕭霖未生感情,定然會鐵麵無私將其抓住。是死是活交予師門定奪。

可眼下,哪怕這人屠害了整個師門,傷了師兄師姐,他亦是不忍做出如此決斷。

人的欲念一旦生成,便再也難以違背。

無論蕭霖對他是否是出於血液影響;至少他對蕭霖……

沈星叢閉了閉眼。

“你走吧。”

聞言,蕭霖一頓。

沈星叢望著那倒下數名弟子:“你身份既已暴露,靈淵洲便不能待了。趁其他修士趕來之前,還是快些逃走。”

蕭霖:“那師兄呢。”

“我,”沈星叢道,“我先留下治療,處理後事。”

蕭霖:“稍後跟來?”

沈星叢沒有立即回話。少頃,才轉頭看去。

“……稍後跟來。”

夜空中,那渾圓的冷月懸掛天際。底下一片血紅。偶爾夜風拂過,無比冰冷。

蕭霖漆黑的眼瞳直直盯著眼前人,接著雙眼微眯。

“騙人。”

沈星叢:“我沒有騙你。”

話一落下,五指便被人勾住。

蕭霖指腹描摹指節:“我早說過師兄演技不好,為何還是要撒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沒——”

沈星叢沒說完,身子便被直直往前一扯。他險些跌入蕭霖懷中,及時穩住重心。

兩人僅半步之遙。

蕭霖視線落在手掌上:“是我傷了門人,惹你生氣了?可若我不還手,就隻能任他們為所欲為。”

“還是說……”他抬眼,“師兄是覺得我死了比較好?”

心臟仿佛被狠狠撞擊一般。

沈星叢並無此意。他隻是覺得蕭霖乾得有些過火。分明可以逃走,分明可以躲藏等他回來。

若是為了蕭霖,哪怕讓他舍下逍遙門一切,他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可眼下師門儘毀。他已沒法再拿從前目光看待蕭霖。

要讓他就這麼若無其事與其離開,他做不到。

但至少一點,必須得給出回應。

沈星叢扣緊五指。

“……我不想你死。”

他自私自利。

“我要你活著,活得好好的。”

他欲念深重。

“所以你現在必須得走。”

他比起天道正義,更優先遵從本心。

沈星叢拉著蕭霖起來,手臂繃緊。

“剩下一切,交予我處理。”

當聽聞菱長老隕落,林燃宗主眉間皺緊。

他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小心謹慎,甚至送上難得一見的珍貴法陣與靈符,竟還是失敗了?

他對菱長老身隕一事並未生出太大反應,隻覺這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害得打草驚蛇。早知如此,不如他親自動手。

他想儘量規避此事。若讓人察覺他與蕭霖之間聯係,仙盟盟主位子定是不保。

畢竟誕下一為禍蒼生的魔種,其餘仙門宗主一定不會再信服於他。

隻是沒想到那魔童詭計多端,平日竟是在隱藏實力。眼下,似乎也不得不親自出手了。

林燃沉思片刻,抬頭望向眼前:“事情我已清楚。我這就糾集門人,去助逍遙門一臂之力。”

蘭謹沒有回話。

“聽說你還帶病在身,一路過來辛苦了。”林燃起身,“且先休息。”

他說罷就要離開。

“林燃宗主留步。”

蘭謹出聲喚住,“有一事請教,不知是否方便?”

林燃頓步回頭:“何事。”

蘭謹:“蕭霖在我門多年,身上既無魔紋顯現,亦未做過駭人聽聞的壞事。菱長老忽然篤定其是魔種,不知是從何處聽來。”

林燃:“但事實證明,你門弟子確是魔種。”

蘭謹:“……”

蘭謹:“不錯。”

“但我隻是好奇,菱長老近來與林燃宗主走得近,甚至派來無常峰弟子交流論道。不知林燃宗主是否曾聽長老提起過,蕭霖是魔種?”

“他沒告訴我。”林燃皺眉,“若是早先知道,我怎會放他一人去處理。”

蘭謹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林燃打斷:“逍遙門事態緊急,我不便與你多聊。失陪。”

說罷便拂袖離開。

待人離去,這天道宗偌大的會客堂便隻剩蘭謹與莫申兩人。

莫申非逍遙門人,僅是陪同而來。方才一直沒吭聲,直到這時才開口:“怎麼,你懷疑那林燃宗主?”

蘭謹看過去,語氣極淡:“懷疑什麼。”

“對我有什麼好瞞的。”莫申抱怨,“我可是為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