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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371 字 6個月前

,然而目光掠及前麵處一頓,滯了下來。

他看到納曼部的那位公主和一配彎刀的男子同騎一匹馬,公主被攬在男人懷中,一副仿佛昏迷的樣子,了無生息地垂著手。

必勒格眯了眯眼,再盯了須臾,不再多管,帶著烏恩掉頭往烏利瀚部的方向策馬狂馳。

穆格勒部的駐地裡充斥著嘈雜和不安,族人奔來跑去,匆忙收拾著行囊,臉上除卻慌張隻剩下戰火將席的恐懼。

一夜之間,穆格勒在草原上就變得岌岌可危。

烏蘭巴爾部都要打到家門口了,舒利可汗震怒之下也顧不得再調查大殿下的死因,任憑可敦抱著麵目全非的屍體哭喊哀號。

大可汗為草原、為穆格勒征戰了一輩子,自認穆格勒才是草原的統領者,他才是草原所謂的“皇帝”,以後更是會入主中原。到頭來烏蘭巴爾卻想截胡穆格勒積澱在草原的權力,簡直癡人說夢。

至於棄子,死了就死了,他還有子能為己所有,能為他綿延穆格勒的輝煌。

勃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帳,他已經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帳中兩刻時了。寶娜他們雖然擔憂小殿下,但回族在即,他們還要吩咐收拾許多事情,根本無暇進帳安撫。

帳外是慌亂的腳步聲、族人焦灼的呼喊,一步步一聲聲均準確無誤地踏在帳中人的神經和心跳上。帳內是無邊的寂靜,就好似坐落著一灘死水,靜到連呼吸都聽不見。

阿隼進來時隻覺血脈凝固,他有一瞬間覺得就算自己整個身子墜入這潭死寂的池水中,也不會掀起任何波濤。

勃律把自己完全鎖進了潭底,任由冰冷和孤寂包裹自己。他蜷縮在床榻上,埋著麵孔,宛如小獸自保一般,一動不動躺在上麵。

阿隼動了動僵硬的手指,轉過頭就看到這一幕。

他心房顫了顫,最終邁開艱難的步子,一步一步沉重地向著床榻走去。男子定在榻邊,看著榻上人身上淩亂不堪的衣衫,和露在布衫外麵沁著血珠的傷痕,緩緩蹲下`身,動了動嘴唇,啞音道:“怎麼不上藥?”

榻上人沒動,好似沒聽見。

阿隼輕輕合上嘴,指尖微顫,伸到他臉和胳膊之間的縫隙,去摸深埋在身下的臉頰。

他的指度很輕很柔,貼著冰涼的肌膚,將勃律的臉從陰暗處撈了出來。然而將把人從榻上微扶起來,望進勃律無神的眸中的那一刻,阿隼倏爾睜大雙眼,呼吸紊亂。

——他眼中一直以來都肆意灑脫的小狼,如今失去了一生中的高傲,失去了眼中的期許,被拔了利爪和狼齒,開始層層衰敗。

他呼吸發緊,眼眶微紅。他心疼眼前人,想將人立刻拉進雙臂裡緊緊叩在懷中,給予他依靠。

他這時一度產生了要帶人去中原的念頭。去不了大慶就去東越,再不濟北漠南漠……天下之大,總有他們容處的地方。

阿隼呼吸微顫。他輕手撫過勃律蹭紅冒血珠的耳廓,撫過他擦傷的臉頰,最後落在他身上穿的這件生辰的新衣裳。

衣裳很好看,是他親自給勃律挑選的,然而此刻卻被狼爪抓爛了,被鞭子抽臟了。

勃律死氣沉沉地望了他良久,就好似靈魂已經在深淵裡放棄了掙紮。最後是阿隼撫上他的後脖頸,輕撫著讓他垂頭,讓他用額頭重重靠在了男人的%e8%83%b8膛上。

阿隼還是抱住了他,嚴密地環住身前人,將其緊緊錮在懷裡。

他有力的心臟“砰、砰”地撞擊著%e8%83%b8腔上,一聲接著一聲震在勃律的耳側,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向他允諾,他的身邊還有這樣一位永遠不會拋棄他、不會背叛他的人的存在。

他在拉他回人世間。

他是他劫後餘生的光,他也是他一生裡割舍不斷的炙熱。

勃律的指尖動了動,緩緩攀上阿隼的衣襟,死命抓在手心裡,好似要扯爛一般。他狠狠抿住嘴唇,聲音微小哽咽。

阿隼忽然感覺%e8%83%b8`前浸濕了一小片,緊隨著“啪嗒”一聲,兩聲,有水珠落在了身上,隨後愈砸愈多。

驕傲的小狼被義無反顧沉入死水中的溫暖重新包裹纏繞,他拽住阿隼,就好像揪住一根能浮他掙脫淵底的稻草。

他露出水麵大口大口喘熄著空氣,強壓在喉嚨中的哭腔“嗚嗚”著從竭儘全力閉上的唇縫中溢出。淚水花了整張臉,流過臉邊蹭破的肌膚,刺痛著他的神經。

他渾身顫唞,猛烈地抽著氣,壓製的哭腔還是不斷源源灌入阿隼的耳朵。

淒涼又絕望。

阿隼閉了閉眼,咬住後齒,將人在懷中用力抱緊。

他的小狼終究還是被人殘忍的敞開了肚皮,淪落到獨自一人默默在腳落裡%e8%88%94舐傷口等待生命消逝,直到他趕來笨拙地替他縫合傷口,聽他嗚鳴痛苦。

大慶·東宮

華服疾步走過長廊,鑲了金線的衣角翻飛四起。落後一步走著一位戴紗帽攏手、略顯肥胖的中官,其次他們身後則泱泱跟著垂首畢恭畢敬的掌扇侍女。

就在這時,有一人憑空出現在長廊一側,行了大禮,喚了聲“殿下”,後呈上一封密信。

李玄度停下腳步,從玄一手中接過來,還未打開,隻聽玄衛說:“殿下,趙將軍已經和烏蘭巴爾部三王子會合,第一戰已攻下昭侖泊。”

太子展開這封密信,掃了兩眼,唰得合上,本抿成線的嘴角忽而揚起。

“甚好!甚好!”他心情極佳,“傳孤話,孤要在半月內得到大勝的消息。”

“是。”玄一接下命令,複而又開口:“殿下,玄七傳來消息,說找到祁將軍了。”

李玄度詫異地看向玄一,旋即笑容滿麵,驚喜不已:“此話當真?真找到小安了?”

“玄七已確認,是祁將軍無疑。”

李玄度大喜,但很快他便蹙起眉頭:“孤在大慶乃至東越尋了小安一年,他如此忠民,怎會去了草原?”太子深思,看向玄一問:“玄七可有說,小安為何在草原?”

玄一答並沒有。

李玄度卻想到了什麼,舒展了眉頭:“無妨,等小安回來,孤有的是時間聽他講。”

他思人心切,吩咐玄一說:“快,告訴玄七,務必將人給孤快些安全得接回來。進入大慶,孤要親自去接小安。”

玄一垂首應下。

待玄一退下,李玄度沒急著重新邁步,而是滿足地眯了眯眼,背過手望了望天邊的餘暉,心情愈發愉悅。

他說:“小安回到孤的身邊,孤的大業就即將將至。小安當真是孤的福星。”

身後,攏手的中官一聽,趕忙俯下腰諂笑著揚聲祝賀:“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後麵宮女們隨即也屈膝卑態,聲聲嬌喊:“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李玄度收起嘴角的笑,甩袖抬腳繼續朝前走:“走吧,孤還要去見父皇,萬不能讓父皇等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昭侖泊大敗,死的將士已屍埋黃土,魂歸穆勒河,生的將士則浴血逃回部族,送回戰況。

夜黑了,草原上仿佛還能望到遠處的火光,亦仿佛能嗅到硝煙傳來的濃重刺鼻的味道。

海日古神情黯淡地從盛怒的大帳出來。自打烏蘭巴爾退兵到現在,他都沒來得及換下`身上這套沾了血的兵甲。

論誰都沒想到,烏蘭巴爾這次竟趕在那雅爾大會期間主動進犯,打的他們措手不及。且兵馬諸多,讓他們打的力不從心。

烏蘭巴爾胃口不小,不僅攻打了昭侖泊,還兵分兩路,預謀繞道突襲穆格勒的腰腹位置。若不是他心有不安,在族外增派了巡防,及時得到消息,不然穆格勒此時怕是也已異主了。

昭侖泊是穆格勒與烏蘭巴爾之間的分界,而如今此地一垮,穆格勒對其便失了先機,得不到前線的情報,隨時都可能被對方突襲。

男人疲倦地歎口氣,腳步沉甸甸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不過一天一夜間,整個草原便顛覆了。

他在帳外頓了一下,擰眉閉了閉眼,深喘口氣,繼而睜開雙目,繼續朝前走。

走出沒兩步,他又猛然停下。海日古意外地看到小殿下站在不遠處,孤零零的一個人立在夜風中,沉默不語。

男人快步上前:“你們都回來了?回來有什麼事要找可汗?怎麼站在外麵不通報?”

勃律默然抬眼看他:“我不找他。”

海日古一愣。

勃律說:“我找你,表兄。”

男人察覺到勃律身上的變化,但他又說不出來哪裡變了。他不自覺地湊近了些,然而卻借著旁邊的火堆注意到了他臉上的蹭傷。

海日古吃驚,啞著嗓子忙問:“勃律,你這臉平白無故的是怎麼回事?”

勃律的眼中毫無波瀾,平靜的宛如一汪死水。他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麵前的男人,不語。

海日古呼吸一落,急促猜測:“難道出什麼事了?”

舒利可汗一回族就急忙把他召進了大帳,他還並不知道那雅爾大會上發生的任何事情。哪曾想可敦抱著大殿下的屍體從一進族便把犁堤裡的事兒傳的沸沸揚揚,連同去大會的族人看到小殿下馭狼的情節都說的有模有樣。

基本上都認定是小殿下的狼殺了大殿下。

勃律整個人是無力的。他垂下眼簾,囁嚅了下唇。過了會兒,似是內心掙紮許久,他才輕聲告訴他:“大哥死了。”

海日古先是怔愣,隨後難以置信地嗬笑一聲。

勃律說:“可敦已經把大哥的屍體運回部族了,不日會請巫醫領他的魂魄入穆勒河。”

海日古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明白眼前的小殿下並沒有給他開玩笑話。他深吸一口氣,眼%e7%a9%b4突突地跳。他雙手叉上腰原地踱步,深吸了兩大口停下來後,站在小殿下麵前努力平複心情,問:“怎麼死的?”

勃律張了張嘴,啞了半響,才說:“犁堤裡有狼,不知是不是被狼咬死的,但狼卻啃食了他。”

“什麼?”海日古大驚,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對麵麵無表情的人,瞬間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破口失叫道:“勃律,你——”

“不是我。雖然他背地裡謀害我陰我,我恨不得他死,但我也不會讓狼去殺他。”男子飛快厲聲打斷他的話。身上新傷舊傷一齊發難,疼的他眉心一跳。

小殿下緊蹙眉頭,過了會兒舒展開,幽幽吐出一息。

“我的狼,不吃人,尤其還是這種吃了會泛臭的。”

海日古睜大眼睛盯著他,仿佛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謊言。

這時,海日古才發現勃律的臉色蒼白一片,十分難看。他的眼眶通紅,不知是火光耀得還是怎麼,總之整個人現在顯得格外孤冷又脆弱。

他問:“既然不是你……那狼……”

小殿下方才急促回駁惹得呼吸亂了幾分。他%e8%88%94%e8%88%94乾澀的下唇,停了須臾,緩和了情緒,方才緩道:“是一匹草原北麵的狼,不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