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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金杯 慕禾 4283 字 6個月前

沉。

耽誤了祭時,天神是要降罪的。

寶娜開始焦急,探著頭往下麵看,慌張碎念:“殿下怎麼還沒出現……”

阿隼斂眉,視線繞了一圈,看到右方時,發現延梟剛剛從坐台那頭的階梯上來。

他一頓,忽然像是知道了延梟去了哪裡,剛想同寶娜說,就聽身邊的女人小聲驚呼:“來了來了!”

男子急忙扭頭,一眼就看到下方款款走的華服人影。少年身上懸掛的鈴鐺在聲聲鼓曲中還能清脆的傳進眾人的耳中,像是來自草原深處的呼喚,直傳天穹。

阿隼心中不禁升起難掩的澎湃和戰栗,他緊緊盯住下方的人影,想尋找最熟悉的麵容,然而視線掠及到麵孔上,卻被少年佩戴著瞧不見真麵容的金燦麵具攔住了渴望。

隨著重新振起的鼓聲,祭舞人步步緩上圓台。當他站定在高處時地一霎那,伴著他步步震響的鼓聲也隨之停滯。

幾位祭師端著盛滿水的舀盆分彆圍住圓台站在下方,其中有一老者手持拄仗,身上披著墨色陳舊的衣袍,衝著四麵坐台上的各部族人開始高聲訴唱。

他的語調低沉沙啞,卻又像是從遙遠傳來的一般悠揚。祭師的拄仗向著大可汗的方向重重點在平坦的草地上,隨後高揚起手,用彎曲的仗頭直指蒼穹。

這一刻,草原的大地連接了他們信奉了上百年的天神。

這語調是生澀的,是充斥著草原人對天神從骨子中滲出來的崇奉。阿隼聽不懂祭師在高聲訴說著什麼,他的目光隻緊緊鎖在下方台子上的人影。

台上的少年鎮定自若,被遮在麵具後麵的眼睛不偏不移,始終微微垂落著眸子。他好像看不到周圍所有人似的,宛如狼神臨界,孑然一身孤傲地站立在天地之間。

阿隼一時間恍惚了——這和他所認識的所有時候的勃律都不一樣。

他印象中的小殿下是歡脫的,是自由的,是不被任何事物所約束的。而有時也是高傲的,是狠厲的,是不顧一切也要為自己認定的在乎的去拚命的。

——卻沒有一刻是像現在這樣,讓他感覺少年滿身孤寂。

祭師高訴的語調經曆了幽沉和婉轉,像是在代草原向天神訴說著這一年的起始和碩果,又像是在尋求保佑接下來生活的安詳。

突然,他聲喉直起,是不同於方才的平穩,激動著顫著雙手,仰麵像極力去觸碰上空降臨的無形信仰。也就在這時,鼓聲在他話落的瞬間重新敲響,一聲聲比之前都要振奮激昂。

四周的樂曲被數人吹奏,很快流轉在天地之間。高台上的祭舞人終於隨著鼓聲踏出步伐,腳底嗒嗒,每步都重落在圓台上。

台上的少年背倚漫天安寧的湛藍和聖潔,前迎豔麗的金輪,點點斑斕灑在他的衣衫上,灑在他%e8%a3%b8露在外不多的肌膚上,整個人宛如沐浴在聖輝之下,用不斷揮揚的身姿打動天神,以求平安。

草原上的祭典舞是阿隼從未看到過的,少年跳的和中原舞大相徑庭。他更多的是奔放,是灑脫,是能直抵阿隼心坎的熱烈。

少年每踏一步,站在下方端著舀盆的祭師就伸手舀出一捧水,向著日光潑到高高的圓台麵上。

清澈的汪水在半空變成顆顆晶瑩的水珠,在烈陽的照耀下像極了圓潤飽滿的珠子,大大小小劈裡啪啦地落在圓盤上,相撞的霎那間又化成清涼,洋洋灑灑墜落在台麵上,濺起的水滴擦著少年的腳背,貼上他的衣擺袖衫,再次不停歇的舞動。

少年在震耳的樂曲和顫心的鼓聲中踩踏著高台上越積越多的水窪,就好像是在河麵上樂舞一般耀眼。阿隼從中仿佛聽到了來自穆勒河的低%e5%90%9f,河水像是在他踢踏起來的那刻,變成了激流環繞在少年身邊,將其裹在一片驚心動魄中。

台上祭舞人的麵具在樂舞中像是活了起來,猙獰著咆哮著,可又收斂著壓抑著。金光折射在每一人的眼前,好像是天神應允了他們的請求,所揮灑下來的愛撫。

漸漸的,樂聲減弱,台上人的舞姿也慢了下來。直至鼓聲停落,阿隼始終都沒回過神。

他就像是被神迷住的凡塵,想不斷抓住這道讓他癡迷的光。

他不想再在塵世中淪蕩。

台上人和四處的祭師退下去後,阿隼才在身邊寶娜的推搡下回過神。

“你看傻了?”寶娜不可思議地小聲問他,末了想了想自家殿下風姿,於是仰起脖子驕傲說:“也對,殿下風華絕代,論誰看上這麼一場樂舞都會傻眼。”

女子扭回頭,不再看阿隼,嘴上不斷感歎:“今年的樂舞太美了,怕是此後的數十年間都無人能抵得上殿下這支樂舞。”

阿隼這才找回點自己的嗓音:“往年……都是什麼樣的?”

他覺得,他總得聽聽之前的祭典,才好去在小殿下回來的時候想好措辭誇他高興。

他始終感覺台上的少年就算在樂舞的時候也是有些低迷的。

寶娜歪頭想了想,卻隻和他吐露了一句話:“往年當真沒有殿下的風姿驚豔。”

阿隼低了低頭,了然了。

樂舞之後,小殿下的生辰宴和那雅爾大會就正式在犁堤上歡囂起來。今日主要是穆格勒三王子的生辰,兩方的坐台上已經有人蠢蠢欲動想前來向穆格勒賀喜了。

寶娜開始替小殿下重新整理坐席,方便他回來時坐的舒服些。阿隼彎腰想去幫她,但落下眸光的前一刻,他下意識留意了下下方的情景,從中覺得其他部族的人雖然熱鬨,但看穆格勒的眼神有的始終參雜了些彆的情緒。

不久後,小殿下脫下沉重的禮袍,換上輕便的夏裝,頂著隻拆了發飾的發辮,就一布三跳的晃悠悠地登上了坐台。

勃律重重吐出一口氣,看也不看就轉身跌坐進寶娜剛為他鋪好的軟墊中。少年長歎一聲,四肢長長舒展,閉著眼靠在後麵的椅背上,哀嚎道:“當真要把我累死了。”

寶娜喜笑顏開,歡騰著上前給小殿下遞了盤水果:“殿下太棒了!寶娜的眼睛都舍不得從您身上移開了!”

少年輕笑一聲,抬起胳膊在女子額頭彈了一指:“嗯,說得好,賞你回去和他們多誇誇,讓他們羨慕你嫉妒你有這樣一位好殿下。”

寶娜喜滋滋地應下:“寶娜還有很多話想誇您,殿下還想聽什麼?”

勃律長“嗯”了一陣,忽然想起還有一人,他抬起眼簾,揚頭去看後麵自他回來就站了許久都不吭聲的男人,問他:“我方才跳得好嗎?”

阿隼耳根有些紅。少年仰脖的這個角度,他一低頭就可以看見好幾次啃咬上去的柔軟的脖頸,也可以清晰的看見少年麵上還沒有洗去的紅脂粉黛。

雖然剛才在台下被麵具遮住了眸子,但在最後部分的樂曲中,少年把麵具摘了下來,露出了他那雙驚人的眸子,和畫了紅痕的緋紅眼尾。

此番離近了,阿隼更能清楚的瞧見他眼尾的嫣紅,攝人心魂。

阿隼張了張嘴,%e8%88%94了%e8%88%94乾澀的唇瓣,悶悶“嗯”了聲,說:“好,跳的極美。”

他感覺到他的臉頰逐漸滾燙起來。

少年得了他的誇獎更開心了,笑眯眯地縮回脖子,懶懶靠在椅子中,咬了口手裡從寶娜手上接過的柰果。

身邊,寶娜撇起嘴不滿說:“殿下,您怎麼不再問問寶娜了,寶娜還有好多話能讓您更開心。”

勃律笑一聲:“你的要留回到族裡,和他們說,記得要把你家殿下誇上天,不然我可會惱的。”

少年說罷,肚子裡咕嚕咕嚕叫了兩聲。祭舞人從一早開始就忙著穿衣準備,根本沒讓他得空去吃口吃的。少年苦著臉又咬口柰果,看了看手邊小幾上儘是些添嘴的小食,於是他吩咐寶娜,讓她去趕緊喊人把他的食席布上來。

寶娜下去後,等食席的功夫,期間有兩個其他部族的人上來和小殿下賀喜。勃律懶洋洋地瞧著他們,肚子餓的沒精打采,隻懶怠地說了幾句,讓阿隼替他收了賀禮,就想趕人下去。

阿隼等那二人灰溜溜地走了,對勃律說:“你這樣不太好。”

“我是今兒的主角兒,誰敢說小王一句不是,小王就揍誰。”勃律哼著卷起衣袖,一副準備一會兒要大乾特乾的樣子。@思@兔@在@線@閱@讀@

阿隼心知說不過他,在今日過生辰的時段裡也舍不得說他。他垂眼落在方才送上來的兩道賀禮上,習慣性的要去檢查裡麵有沒有藏暗器或是危險。

他不知道勃律一直看著他,打開其中一個方匣子,發現裡麵隻把打造精細的袖箭。

勃律瞧他打量的仔細,以為他喜歡,笑著說:“你討我歡心了,我就把這個賞你。”

阿隼一愣,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後,盒上匣子搖頭:“我不要。”

“怎麼,不感興趣?不感興趣你看這麼長時間。”

阿隼抿抿唇,說:“我隻是幫你查驗查驗,看看送來的賀禮裡有沒有問題。”

“你是怕裡麵有危險?”勃律笑他,“你在中原是乾什麼的,怎麼這麼謹慎?我們草原人才不計較把手段用在這些東西上。放心吧,不會有問題的,他們也不敢在送我的賀禮上動手腳。”

第一百二十三章

阿隼不說話了。

勃律托腮想了想,衝他勾勾手指,讓他離自己近一些。

男子見狀聽話地湊過來,就聽少年歪過身子蹭到他耳邊,低笑著說:“你這樣不行,就算查出來了什麼,那你知道方才那二人,又是哪個部的?”

阿隼目光下落,看到少年點在了自己手上的方匣子上。

——他自然不知道,他現在連這次穆格勒裡來犁堤的有哪些人都認不全,更彆說認識其他部的人了。

好像是見男人被他逼問的有些沮喪,勃律笑他:“好啦好啦,我準你替我查驗,可你總歸要知道這些贈禮是從哪個部送來的,不然真被你查出個好歹,找都找不到頭目。”

少年用下巴點點下方草地上來回喧囂敬酒的人群,對他說:“你仔細聽好了,我可隻說一遍,待會兒他們再來送賀禮,你記住哪個是誰送的。”

阿隼點頭。

“贈這袖箭之人,是穆沁拉特部的。”勃律從他手中接過那隻木匣子,打開蓋子看了看:“果真是把上乘的好東西……他們部擅長用袖箭,族中鐵匠造的袖箭在草原上數一數二,我部想求一柄也難。”

少年把袖箭拿出來瞧了瞧,又扔回去“啪”地蓋上了盒蓋子。他把匣子丟回阿隼手上,指著下麵那個略大一點的說:“下麵這個,是喀喇圖族送的。這個部族挨著草原深處的喀喇山脈,從他們那到犁堤,需要花費近四天的時間。不過他們駐紮的地方是野獸居多,總能獵到些好東西。”

話中的這個盒子沉甸甸的,展開裡麵不出勃律意料,是個獸皮毛氅。

“太難看了。”勃律嫌棄地評價一句,讓阿隼把匣子蓋上:“拿回去了讓寶娜隨便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