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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路米果然沒有再說什麼。

我鬆了口氣,心想這茬兒揭過去了。

走到相對開闊的山崖頂部,我四處溜達著轉了一圈,伊路米道:“玩捉迷藏吧。”

“好啊。”我無所謂地表示同意。

打雪仗和捉迷藏,基本是我們玩得最多的遊戲了。

第一次認識伊路米時,他抬手就掏心之前,也說了一句“玩捉迷藏”。當時我根本沒注意,後來才知道,對於伊路米、不、揍敵客而言,“捉迷藏”實在不夠準(凶)確(殘),這三個字完全可以代換成……

大逃殺。

這樣就可以理解了。

賭上生死的追逐遊戲,在沒有說明遊戲規則之前擅自開始,就和殺人沒什麼兩樣。

當然現在,我們玩得沒有那麼血腥,頂多就是傷筋動骨的追跑打鬨,有效訓練攻擊、防禦、潛逃和追蹤。

訓練效果絕佳,但樂趣就……玩了這個以後,我做噩夢的隨機點播內容又多了一項,真是可喜可賀。

“開始吧。”伊路米道,“我追你躲。”

我點點頭,如果是反過來我找他,那這一天基本和沒玩一樣。伊路米甚至可以把自己埋進雪地裡,一整天躲得不見人影。

“好,十分鐘。”我道,隨即找準一個方向躥了出去。

以亞林和蜜瑟爾夫人的共計二十公裡的海岸線之內為範圍,我有十分鐘把自己藏起來。

動手必輸無疑,不被伊路米找到,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唯一的機會也幾近於無。

“找到了。”

清淡到沒有語氣的聲音在前方響起,我根本沒有再次試探,直接果斷地從蹲身的狹窄岩洞中躥了出去,在伊路米逼近這個出口之前,撒腿向山下逃竄。

幾乎不假思索、全憑感覺的踩著腳下崎嶇的礁石,我將連伊路米也要羨慕嫉妒的所謂“戰鬥本能”發揮到極致,每每在千鈞一發之際擦過他的爪子,借助複雜的地形把他甩在身後。

又一次和掏心的利爪擦身而過,我被他逼到一處礁岩山的邊緣,身下是將近十米高的斷崖。

伊路米被我一招躲過,另一隻手緊接著揮來。

同時,我感到渾身一涼,忍不住戰栗——這是、殺氣!

我駭然看他,伊路米還是麵無表情,眼中沒有神采,當然更看不出情緒。

我狼狽地躲過這一招,沒錯,鎖定了我的殺氣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愈發濃烈——那就是從伊路米身上散發的,隻朝我而來的殺意!

他要殺我 ?!

下一招無論如何我也躲不過了,眼看就要被他割斷喉嚨,我心一橫,向後倒仰,直接從斷崖上倒了下去!

淩空一個到空翻,借助這個我半年前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高難度動作,我在半空調轉身形,魚躍落地。

“哢嚓”一聲,我的腳踝還是沒找準落點,在碎石上一滑,踝骨開裂了!

我踉蹌著朝前一撲,背後的殺氣仍然鎖定著我。我低頭看地麵上,一團黑色的影子正在迅速放大,如同雄鷹俯衝撲向獵物。

是伊路米!

他下來了,帶著空前凜冽的殺機。

他真的要殺我!

我心中驚怒,無暇思考原因,腦中隻有一個念頭——他要殺我,我先殺他!!

我索性不再逃了,赫然回頭,死死盯著他從容地在岩壁突出的岩石上借力,迅速向我逼近,嘴唇微動,準備在他撲過來的瞬間,發動言靈。

曾經殺死波西呂克的那一招,我事後反複思量,雖然沒有實際演練過,但理論上可以重現。我給它起了一個霸氣的名字——萬劍歸宗!

三!

二!

“你輸了。”

殺氣驟然消失,一絲不剩。伊路米停在我身邊一米遠的距離,神色如常地看著我道。

我警惕地看著他,半晌才逐漸放鬆了身體,站直身子。

“是啊,我輸了。”我輕飄飄地道。

骨裂的腳踝踩在地上,刺痛難耐,但我已經習慣到麵不改色的程度。

“腳踝裂了,今天就到這裡吧。”我對他道。

“你自己能走回去嗎?”他問。

“沒問題。”

伊路米點一點頭,連蹦帶跳、不、飛簷走壁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重心緩慢地從正中轉移到沒受傷的那隻腳上,目光一直注視著伊路米的背影,直到看不見為止。

他是真的動了殺心,隻是在最後關頭改變了主意。

我開始以一種儘量不觸及傷腳的步伐緩慢地往回走。

為什麼呢?聯想那之前的談話,難道是因為我除了他還有彆的一力維護的朋友?

不可能隻是因為這個,一定還有其他的原因不得而知。

……不管怎麼說,又撿回了一條命,真是太好了。

日子又這樣平靜的流淌過去,一晃就是半個月。

由於伊路米之前曾對我流露出那樣確實無誤的殺意,我心中有所忌憚,因此在他和我告彆、離開流星街的時候,我沒有告訴他,我也將要和他前後腳離開六區。

庫洛洛要來接我了。

“你真的不和我走嗎?”伊路米最後一次問道。他身後站著他們家高大挺拔的管家,再往後的沙灘上,是一架停在那裡準備起飛的飛艇。

“不,謝謝。”我微笑著拒絕道。

“哦。”伊路米歪了歪頭,沒有再說什麼。

“喏,這是臨彆禮物。”我把手上抱著的貓咪布偶塞到他手上。

柔軟的棉布手工縫製,黑色的卡通貓咪吐著舌頭,連粉紅色的耳朵都被棉花塞的鼓鼓的,捏上去又很柔軟。

“我自己做的,誠意十足。”我對他道。

“謝謝。”伊路米抱著比嬰兒還大一圈的貓咪布偶,還是木呆呆的表情,我突然忍不住想笑——他和那個玩偶的感覺好像啊,像是大號玩偶抱著小號的,看起來特彆萌。

“好吧,再見啦。”我真心實意地道,想到之前相處過的半年時間,不說不舍,至少全記得他的好了。

“再見。”伊路米道。

“我沒準還會回來的。”他頓了頓又道。

“嗯。”我應了一聲,又道,“這半年謝謝你的照顧。”

我有點不好意思,學著他歪了歪頭,果然好多了。

“不客氣。”伊路米上了發條似的回道。他的禮貌確實無懈可擊。

我目送他們上了飛艇,轉身離開蜜瑟爾夫人的地盤。

說起來蜜瑟爾夫人應該和伊路米的爺爺是一對兒,但她卻沒有和他們一起回揍敵客本家。

估計也是一本亂賬。

走出這片沙灘時,我回頭看了一眼,那架飛艇已經升到半空,變成一個比蟲子大不了多少的黑點。

雖然是流星街,有些人照樣可以來去自如。

我轉回頭,又走了兩步,突然抑製不住興奮地在原地跳了兩下。

庫洛洛要來接我了。

庫洛洛要來接我了!

九月十日的日曆

【庫洛洛的筆跡,端正規矩,力透紙背】事情都解決了。你那邊準備的怎麼樣?我明天一早出發,預計後天上午到達六區。老規矩,石子一顆“可以”,兩顆“不可以”。五分鐘後回複。

九月十一日的日曆

【龍飛鳳舞的字跡,潦草得要飛出紙去】後天上午,你到六區大門處等我。

啊啊啊——

庫洛洛要來接我了!!!

幾乎是數著秒地煎熬了兩天,終於到了約定的時間。■思■兔■在■線■閱■讀■

我緊緊扒著六區的大鐵門,眨也不眨地向外張望,間或神經質地將鐵門拉開一個的縫隙又合上,等待得額頭鼻尖冒汗。

時間過得太慢了。

終於,層巒起伏的垃圾山坳裡悠悠轉出一個人來。

太遠看不清臉——個子不高,少年身形,黑色頭發!

那是庫洛洛!

我忘記了呼吸,幾乎要從地上飛起來,踮起腳尖,雙手死力攥著鐵門的欄杆,掌心發燙又發顫。

他走得很快,但又姿態從容。

我不錯目地盯著他向我走來,心跳砰砰如擂鼓。

我張大嘴呼吸,眼淚在眼底起伏,視線一時模糊,一時清晰。

庫洛洛、庫洛洛、庫洛洛……

我這才想起來,將鐵門重重地甩開。眼前再無阻礙,我可以看到他,他也可以看到我。

他好像長高了不少,從記憶裡的男孩變成了清瘦挺拔的少年,白衣黑褲,輕盈而沉穩。隨著走動,他額前的黑發輕輕晃動,黑沉沉的眼睛看著我。

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

我的視線和他膠著在一起,嘴唇顫唞,腿發軟,握著鐵欄杆的手一鬆一緊地張握著,掌心全是潮熱的汗水。

眼看著他一步步走近,我%e8%83%b8膛起伏,想要衝過去,像顆炮彈一樣紮進他懷裡,卻又莫名的慌張,腳下生根一般,釘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近鄉情更怯。

霧蒙蒙的太陽烤得我一陣陣眩暈,我心中緊張慌亂茫然,有一種如在夢中的惶恐的不真實感。

直到庫洛洛走到我身前兩米遠站定,我還陷在緊張又茫然的情緒裡,微張著嘴唇,看著他的眼神殷切,卻又帶著小心翼翼,和期待太久之後的不敢確定。

“庫洛洛……”我極小聲地喊他的名字,聲音細弱顫唞如風中葦草,生怕驚碎了這一幕。

我身子前傾,想要撲上去,卻又不敢。

“莉迪亞。”庫洛洛聲音平緩地道。

他對我張開手臂。

他站在那裡像是發著光,我的整個世界都亮了。

我再無任何猶豫,帶著風撲進了他敞開的懷裡。

庫洛洛穩穩地接住了我,合攏手臂將我抱住,像我們無數次做過的那樣。看上去單薄的身體勁痩而堅實,庫洛洛的氣息把我整個包攏起來。

我先把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然後又覺得不夠,扭過去和他臉貼著臉,雙手用力抱住他的腰,不斷地把自己往他懷裡擠。

庫洛洛環抱我的手臂先是很輕地在身後合攏,然後一點點收緊,勒過我的腰,手掌在我背後扣緊。

再一次被人擁抱的感覺如此美好,令我想要舒服地歎息。

庫洛洛的存在感如此鮮明,我被他抱著,突然就有了一種夙願得償、再無所求的釋然和空茫,眼淚自然而然地奔湧而出。

“庫洛洛……”

我哽咽著叫他,側過頭用柔軟的臉頰磨蹭他的下頜,彼此緊密相貼,不留一絲縫隙。

這一幕我想象了無數次,每一次都是要在他懷中嚎啕大哭,肆無忌憚地將我受過的所有委屈說給他聽,告訴他我有多可憐多辛苦多想念他,讓他心疼我安慰我給我撐腰,證明我也有人在乎有人保護有人可以依靠……

但是現在,美夢終於盼成了現實,我被庫洛洛緊緊地抱在懷裡,卻忽然再也想不起任何的委屈和怨恨。

我的心中隻有快要溢出的幸福和快樂,並且充滿虔誠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