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南決明來找他的時候,他去了市區,豈不是大大的失敬。
如是,薑歸辛便在郊區的度假屋裡空等了兩天。
雖然預料到自己可能會空等,但他也不敢懈怠。
一大早起來,他就梳頭洗臉,穿衣打扮。
薑歸辛知道在度假屋裡穿太隆重會很奇怪,便隻著一身家居服。
這打扮雖然自然,卻也十分精致。
穿一套極軟的青綠色家居服,虛虛罩在體脂率頗低的身體上,露出皓白又伶仃的手腕腳腕,在這幾處外露的皮膚上,都噴灑上氣味幽微的香水,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要保持這氣質,必須夠瘦,家居服材質過分輕盈,行動間會貼身,若有小肚子,那就不美了。
薑歸辛為此也不敢吃飽飯,唯恐漲肚。
他和南決明約見麵的那幾天,都習慣不吃飽飯,如T台模特,是基本職業道德,早也慣了。
隻是這兩天,南決明都未曾造訪。
薑歸辛也不曾覺得惋惜或疲憊。
因為他也習慣了。
南決明的工作過於忙碌,時常有約定了見麵卻遲到甚至爽約的情況。
身為被豢養的狐狸,他當然除了等待彆無選擇。
他不但要等,還得在等待的過程裡一直保持著最美好的姿態。
因為在這個情景裡,他不是人,而是一朵被嬌養的玫瑰。
如果在主人望向花瓶的那一刻,他不是在盛放,那等待他的隻有被丟進垃圾桶的命運。
他和南決明之間有一條不成文的默契:如果到了零點,南決明還不來,他就不會來。
“因為是新的一天了。”南決明曾笑著說。
薑歸辛自嘲一笑:新的一天,這話可真漂亮。
不愧是南總,爽約都能講得這麼清新脫俗。
不過,給等待設了限期,也是南總開恩了。
薑歸辛是該謝恩的。
故而這兩天,薑歸辛都嚴陣以待,等到零點,才能放下滿身精致,鬆散慵懶地去睡覺。
到了第三天,他微微睜目,驚訝看見窗外白雪簌簌而下,銀霜點點。
窗外落下了他今年所見的第一場雪。
他躺在床上,望著玻璃窗外一片片潔白的雪花飄落在靜謐的大自然中。
“倒是有意義的一天。”薑歸辛從床上起來,想起明日就是自己生日了,這場雪便當是大自然送自己的禮物。
不過,薑歸辛看著時鐘,未敢耽擱時間去欣賞這自然的饋贈。
因為他還是得梳妝打扮,恭候不知何時會上門的男人。
他又換上一套低調奢華的家居服,配上精巧拖鞋,梳頭淨麵,吹風機吹造型,打造自然慵懶氣質短發。
待他一番折騰下來,才敢去吃早餐。
時間才早上八點,他以舒服的姿勢坐在開放式廚房裡吃冷冰冰的牛奶燕麥,就在這時,聽得門鈴響起。
他嚇得忙跳起來,清水漱口,再掏出口氣清新噴劑,往自己嘴巴噴了兩噴。
就這樣,他才打著嗬欠,裝出一身慵懶前去開門。
大門打開,外頭銀裝素裹,白雪紛飛。
他走出門廊,腳下的雪軟而潔白,發出輕微的吱吱聲。
南決明站在他麵前,依舊俊朗不凡——但讓薑歸辛驚訝的是,南決明背後那輛座駕。
薑歸辛驚愕道:“這是……南瓜車?”
這個童話般的交通工具在雪中顯得格外不同尋常,仿佛是一個神秘的奇跡。
橙色南瓜車被一對高大威猛的馬匹拉著,馬匹的鬃毛被雪花覆蓋,顯得格外雄偉。
車夫站在南瓜車的駕駛座上,身著一身舞台劇般的道具服裝,頭戴一頂頂尖的帽子。
這一幕,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薑歸辛懷疑自己沒睡醒,定定看著南決明。
南決明好笑道:“你不是說南瓜車很好玩嗎?”
薑歸辛大感震撼,實在難以想象在現代都市哪裡找來這麼一輛車。
但又想到南決明的財力,覺得這事兒也沒那麼難辦。
莫說是南瓜車,南決明真想要的話,南瓜高達都能整一個。
隻是……
薑歸辛驚訝道:“這……這是為了我……?”
他吞吞吐吐極不敢把“生日”二字宣之於口。
南決明也沒提,隻像王子邀請舞伴一樣朝薑歸辛伸手:“要逛一圈嗎?”
“好啊!”薑歸辛不掩驚訝和好奇,拉著南決明的手一起上了車。
南決明大約怕薑歸辛隻穿著家居服會冷,便給他蓋上厚外套,溫暖而舒適,南瓜車內也保溫,薑歸辛自不覺得冷。
但他仍握著南決明的手,隻覺南決明的手溫暖而有力,像最舒服的毛絨毯子。
南瓜車在雪中緩緩前行,踏上了度假屋附近的樹林小路。薑歸辛坐在南瓜車的舒適座位上,透過車廂的玻璃窗,靜靜地凝視著外麵飄落的雪花。雪花片片紛紛揚揚,潔白而柔軟,如同如同蓬鬆的棉絮,在空中翩翩飛舞。
他的目光隨著雪花的飄舞,穿越了玻璃窗,深入了樹林。
小路上的積雪鋪成一層蓬鬆的白毯,車輪輕輕壓過,留下深深的印痕。
一切如夢似幻,像是薑歸辛前兩天看了那場《灰姑娘》的劇,一閉眼一睜眼,就進了那童話的世界裡了。
這場景實在美好得過於夢幻,他不禁捏了捏南決明的手掌,從他溫暖結實的掌心汲取幾分真實感。
南決明反握住他的手,微笑,不說話。
薑歸辛心裡佩服南決明:他知道,現在不說話,比說話更令人動心。
果然是南決明。
薑歸辛歎息,總能把我拿捏住。
在靜謐中,南瓜車跑完一圈,又把二人拉回度假屋的門口。
一切回到原點,薑歸辛看著那棟現代化的度假屋,心裡一陣悵惘。
南決明和薑歸辛雙雙回到度假屋裡,隨著大門的輕輕關上,外麵的雪景被隔絕在外,南瓜車也已看不見。
薑歸辛自感回到現實,便笑著摟住南決明的肩膀,開口說道:“南總怎麼突然這麼有情調?”
南決明笑著握住薑歸辛的腰:“我平時難道很沒情調?”
薑歸辛的笑容變得更加明亮,說:“南總當然是有情調的,而且非常有創意。”
南決明輕輕笑了笑,低聲說道:“有些事情,我願意為你做,無論多麼不合常規。”
薑歸辛的心跳驀然加快,甚至有半秒鐘自作多情地把這當成愛情的告白。
南決明的%e5%90%bb壓在他的唇上。
薑歸辛無法推開他,隻好任其施為。
計算起來,他們也大半個月沒有親近過。
隻是大白天的,玻璃窗沒拉窗簾,一切都過分清澈。
薑歸辛的眼睛微睜,望著窗外的飛雪如銀色粉末般灑在玻璃上,如奇異的幻夢。
一切完結之後,薑歸辛裹著毯子,探頭看窗外,卻見那輛南瓜車已經消失無蹤了,一輛眼熟的商務專車停在門口。
薑歸辛轉頭去看南決明,卻見南決明已穿戴整齊——這也不奇怪,南決明剛才也未曾解衣,穿得快是很正常的。
薑歸辛倒是狼狽得多,身上單裹著一條毯子,赤腳踩在溫暖的木地板上,呆呆看著南決明:“外麵停了一輛專車。”
南決明笑著緊了緊剛剛被薑歸辛扯鬆的領帶,在薑歸辛嘴角烙下一%e5%90%bb,然後說:“是來接我的,我要去開會了。”
“這樣忙啊。”薑歸辛心裡有些驚訝。
現在才十點,就有會開?
薑歸辛又想,那南決明明知有會開,還雇了輛南瓜車來陪他兜風,就是為了打一個晨炮?
真不知該說他有情調還是沒感情。
南決明拍了拍薑歸辛淩亂的發頂,笑著開門走出度假屋。
薑歸辛忍不住跟上幾步,卻被門外吹進的冷風擊退。‖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把門關上,從窗戶看著南決明在雪地上的身影,心頭湧上一股異樣。
南決明並無回頭,也不講再見,如從前每一次一樣,從那狂熱裡抽身得極快。
薑歸辛靠在窗邊,微微閉了閉眼睛,轉頭走回房間,看著鏡子裡淩亂狼狽的自己,怔愣了半晌,立即抓起梳子打理造型。
南決明也沒說今晚還來不來。
他還是得仔細地準備著。
回想著剛剛的南瓜車,薑歸辛心裡有種猜測,不免狂妄地認為南決明是知道自己的生日的,還為了給他慶祝生日費了心思。
為此,薑歸辛不免有些期待今晚零點。
今晚零點,是他的生日。
雪下了一天。
度假屋裡卻依然溫暖。
直到深夜,壁爐的火光依然不知疲倦地烘烤著房間,如同薑歸辛不知疲倦地整理著儀容,端坐在沙發上,等待某個可能性的發生。
夜,越來越深,雪,越來越薄,月,越來越明。
薑歸辛的心卻越來越平靜。
他垂下眼眸,那雙杏仁般的眼睛裡已絲毫不見在南瓜車上兒童般的喜悅。
現在的他, 還是平靜的。
他想:“或許是這樣才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鐘表上的指針不斷前進,到終於指向了零點。
而南決明並無出現。
“理當如是。”薑歸辛心想。
薑歸辛像是被刺了一針,迅速從座位上站起來,完美無瑕的裝扮不再必要。他不再堅守在柔軟的沙發上擺著看似慵懶實質累人的姿勢。
薑歸辛走到窗前,看到窗外雪已經停了。夜色隨著風雪的停息逐漸寧靜下來,月光鋪滿滿路積雪,將一切都籠罩在銀色的冷光之下。
就在這一刻,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隆聲響起,不遠處的黑色天幕被撕開一道裂縫。
一束絢爛的火光從天際升起,將黑暗的帷幕瞬間點亮。
花火綻放的光輝如流星一般,劃過天際,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將整個夜晚裝點得如夢似幻。
薑歸辛心裡卻越發沉默而寂寥,他可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這煙火是某人為自己贈送的生日禮物。
這隻能是為彆人而綻放的盛大慶典,與自己這樣的孤單者是斷斷沒有關係。
薑歸辛很快轉身,從廚房的冰箱裡取出一塊小蛋糕。
他翻開壁櫃,找到了一根蠟燭,然後將蠟燭插在蛋糕上,做成了一個簡易的生日蛋糕。
他點燃了蠟燭,微微閉上了眼睛。
他曾想了很久,今年要許什麼願望。
今天坐在南瓜車的時候,他曾不切實際地幻想過,如果零點這一刻南決明坐在他身旁,他或會許與愛情有關的願望。
但他很感謝南決明給他如此明確的信號。
蛋糕上的火焰在他的麵前搖曳,照亮了他蒼白的臉頰。
他輕聲說:“希望我的畫廊能在五年內掙到一個億。”
薑歸辛始終記得他給自己定了一個小目標:掙它一個億。
畫廊掙夠一個億,他就要離開南決明,過自己滋滋潤潤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