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坐在宗老旁邊的沈穀堆差點笑了出來——
他們敬愛的平梁村村長一如既往的狡詐。
沈小萁才四歲,能做什麼正確的決定?
況且,沒看沈小萁這會兒正跪在沈青蛾旁邊麼?
此事被擺上台麵,沈舒看似公正,實際上心都不知道偏到哪裡去了,甚至沈穀堆隱隱感覺到,這件事搞不好就是沈舒促成的。
也是,沈有誌平日裡也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動不動跟沈舒抬杠,這石頭算是“哐當”一下砸腳上了。
繼而,沈穀堆出麵裝模作樣地說道:“舒娃子,小萁今年才四歲,問小萁怕是不好吧?不論怎麼說,有誌都是小萁的親爹,這婚怕是輕易離不得。”
聽言,沈有誌連忙附和說是,挺直腰杆道:“九叔公說得對,我可是小萁的親爹,村長你是想讓小萁沒爹嗎?”
沈舒沒理沈有誌,反倒衝著沈穀堆一笑,“九叔公您有所不知,小萁如今有功名在身,論情,他是咱們村兒最聰明的孩子,足有資格提出意見;論理,他也可以憑借對平梁村所做出的貢獻,分地建宅,自立門戶,絕對不能因為他年紀小,就對他不公平。”
說完,他堪才瞧向沈有誌,“有誌哥,你彆怪我,小萁是我的學生,我得為他好。”
沈有誌眼睛紅得滴血,惡狠狠瞪著沈舒,“村長,小萁再有出息,也不能不認我這個親爹吧?他這是不孝!”
沈舒輕飄飄堵住他的話,“有誌哥,你待小萁好,小萁不會不認你的……小萁,你是想跟你爹一塊兒過,還是跟你娘一塊兒過?”
沈小萁跪在沈青蛾旁邊,聽到沈舒喊他,抬起包子臉,脆生生答:“小萁想跟娘一起過。”
沈有誌徹底維持不住自己的理智。
他當場失態,指著沈小萁破口大罵道:“老子早知道你是個野種,當初你生下來的時候,就應該把你給掐死,扔在路邊喂狗,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們娘倆……”
說著,就往沈青蛾和沈小萁跟前撲,朝他們砸下重拳。
站在不遠處的張鐵牛眼皮一跳,趕緊上去拉住沈有誌的胳膊。
沈舒冷冷道:“有誌哥,快住手,你在做什麼?!”
沈有誌又回過頭來,像是知道自己被沈舒算計了一樣,大吼大叫道:“是你,是你給這賤女人出的主意,是你想逼老子和離,你跟這賤女人什麼時候勾搭上的,老子絕不會放過你。”
沈舒依舊從容,一雙眸子不含任何溫度,語氣也趨近無情:“但凡你當初對他們母子倆好一點,哪裡會有今日,有誌哥,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站在門檻內外的村民們一聽沈有誌罵了沈舒,當場不答應,紛紛開口指責道:
“有誌,想跟你和離的是青蛾,不想跟你過的是小萁,你怎麼能把事情怪到村長身上去呢?”
“村長跟顧哥兒是一對,顧哥兒前腳剛走,後腳你就說這種話,小心顧哥兒回來把你舌頭給打折咯。”
“就是,村長哪怕喜歡女人,也喜歡不到青蛾頭上去,翠花跟秀秀那麼漂亮,村長都沒看上呢。”
……
沈青蛾還不如翠花跟秀秀漂亮,非說沈舒跟沈青蛾有一腿,他們是不答應的。
沈有誌一派孤立無援,眼球裡頓時布滿血絲,目眥欲裂,握住了拳頭,指骨握得咯吱咯吱作響。
他已然明白自己的處境,今日要麼答應跟沈青蛾和離,淪為全村人的笑柄,要麼咬死不肯和離,回去再收拾沈青蛾這個賤女人和沈小萁這個狗雜種。
他忍了一口氣,恨恨的屈辱地說道:“和離,我絕不同意,要分開,隻能休妻。”
被休的女人跟被和離的女人地位大不一樣,前者是犯了七出之罪,人生將染上汙點,鮮少有再嫁的可能,而後者則是普通的夫妻不和,二嫁極其容易,未來也是有可能得到夫家的愛重的。
沈有誌便是打算捏著這一點,逼沈青蛾放棄和離的念頭,他不信沈青蛾不懼流言蜚語,畢竟在村裡流言蜚語可是會殺死人的。
殊知,沈青蛾就沒想過再嫁,也早料到了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再被千夫所指,也好過日日挨打,她沈青蛾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尤其是,在眼下這一幕發生之前,沈舒特意支開了沈小萁,私下跟她談過話。
他道:“嫂嫂,和離之後,你和小萁會受到許多議論,但是你有銀錢傍身,也有小萁這個爭氣的兒子,你的人生將是一片光明順遂,千萬彆怕。”
他還道:“嫂嫂,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護著你的,去縣裡過也好,在村裡過也好,儘管昂首挺%e8%83%b8過自己的日子,隻要有本事,和離的女人也會得到彆人的敬重。”
於是,沈青蛾當真昂首挺%e8%83%b8,美目裡散發著異常濃烈的向往自由的光彩,說道:“沈有誌,隻要能單過,被休我也甘願,你儘管寫休書吧!”
第139章
再一次, 堂內陷入寂靜,所有人被震住。
誰都沒想到沈青蛾為了跟沈有誌分開,能說出這樣決然的話來。
這……
“青蛾這是怎麼了, 我還當她鬨著玩兒呢,居然來真的?”
“嗨,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有誌他啊早跟村裡的小寡婦勾搭上了, 這事兒咱也不好往外說, 青蛾她命苦呐。”
“啥?還有這檔子事兒,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就住人小寡婦隔壁, 那動靜我還能不知道,不過有誌平日裡瞧著老實, 估摸著說出去也沒人信我就沒說,怕他們夫妻兩個拿石頭砸我家門呢。”
……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沈有誌跟村裡寡婦攪合到一起的事兒早就被人知道, 隻是之前不方便傳,現在才傳出來。
眨眼, 所有人都知道沈有誌在外勾三搭四,見天的不著家,沈青蛾是受不了他,這才決定和離的。
原本一些覺得沈青蛾鬨得太過的村民還準備幫沈有誌說話,一聽到這些話瞬間倒戈了立場,莫說鄴朝男人三妻四妾是尋常,三妻四妾那是大戶人家的事, 跟他們這群鄉下人有個毛的關係, 哪個女人受得了自己的丈夫在外麵偷/人?
“呸,不要臉, 鑽寡婦被窩,腿都應該打折。”
“那寡婦也是個浪蹄子,應該綁了石頭沉塘。”
“真沒想到有誌看著一副老實相,做的事卻沒眼看。”
……
聽著四周不加掩飾的議論,沈有誌氣得臉色鐵青,他一向好麵子,不喜被人說道,所以哪怕懷疑沈小萁是野種,也沒有往外張揚,卻沒想到自己還是被人看了笑話。
他怒聲道:“你們閉嘴,都閉嘴,是這賤女人對不起我在先,我怎麼對她都是她活該。”
沈青蛾分外冷靜地辯駁:“沈有誌,你為了討好相好的,把家裡的家當都拿去變賣,我為了弄點錢,成天趴在牌桌上,什麼時候對不起你了?”
沈青蛾愛抹牌是村裡人都知道的事實,卻沒想到她抹牌的原因居然是這個。
一瞬間,村裡人對沈青蛾更多了幾分同情,討伐沈有誌的聲音愈烈。
沈有誌森森磨著牙槽,“我沈有誌從小不是讀書的料,大字不識一個,生得出這麼聰明的兒子?分明是你背著我偷了人,跟彆人生出這麼個怪胎……”
頓了頓,他怨毒的視線又落到沈舒身上,“我看小萁倒是很像這個小白臉。”
對於沈舒,他是村長也不叫了,恨不得將眼前這對狗男女千刀萬剮。
沈青蛾眼裡透露出一絲憐憫,“你不願意承認小萁是你兒子,那就當小萁不是你兒子吧,總之今天咱們必須得離,免得你天天懷疑我對不起你。”
沈舒皺了皺眉,說:“嫂嫂,你沒犯七出之罪,隻能和離,不能被休……有誌哥,和離書我已經替你擬好了,你簽了罷。”
語罷,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張和離書出來,放到沈青蛾跟前,讓她摁下手印,又拿到沈有誌跟前。⌒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沈有誌想也不想把和離書撕成了碎片。
他盯了一陣沈舒,又盯向沈青蛾,陰陽怪氣地笑了出來:“我反悔了,和離書我不簽,休書我也不寫,今個兒誰都彆想讓我離……沈青蛾,你生是我沈有誌的人,死是我沈有誌的鬼,我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沈青蛾驀地俏容煞白,無助的視線投向沈舒。
沈舒臉色一沉,冷聲道:“有誌哥,想想自己的名聲,不要做這種跌份兒的事兒,大夥都看著呢。”
“就是,你對不起人家青蛾在先,還好意思說不簽,你不簽我們大夥可不同意。”
“趕緊簽了吧,小萁攤上你這種爹,可真是倒大黴了。”
“以後小萁當官,被人知道自己有個喜歡偷/人的爹,怕是要讓人戳脊梁骨,讓咱們平梁村的麵子往哪兒擱去?”
“你不簽,讓太公做主替你簽。”
……
村民們也見不得沈有誌這麼不要臉,紛紛幫腔。
然而,沈有誌是打算豁出去了,就想拉著沈青蛾一起,不讓她好過,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任大夥罵,權當聽不見。
沈舒慢慢看向宗老們,意味滿滿地和他們對視。
宗老們:“……”
就知道突然找他們來準沒好事。
罷了。
似是敗下陣來,一個宗老代為出麵做了惡人,擲地有聲地開口:“有誌,小萁是咱們村子的神童秀才,整個清河縣都看著呢,他的名聲不能有任何汙點,也不能有你這麼個不靠譜的爹,你趕緊把和離書簽了。”
霎時,所有村民齊齊看向宗老,隻覺得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要知道宗老迂腐,比村裡任何人都信奉“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信條。
沈有誌麵色一變,萬萬沒想到宗老也站沈青蛾那邊,急了:“太公,我……”
“有誌。”宗老冷然打斷了他,一雙老眼渾濁,周身透露出泰山般的威壓,“太公是為了你好,乖乖聽太公的話。”
明顯地,村民們感覺宗老的後半句沒說完,那就是“不聽話太公就要對你動手了”。
對於沈舒的嚴厲,村裡沒幾個人感受過,但宗老們的威嚴可是刻在平梁村所有人骨子裡的,這幾句話劈頭蓋腦的砸下來,任是哪個平梁村後輩都扛不住。
沈有誌果然怕了。
還不等他主動找沈舒要和離書簽,宗老朝邊上幾個姻親後代使了個眼色,接著那幾個壯漢便齊齊走出來,一麵押著他的身體,一麵抓著他的手往白紙上摁。
這一個大紅手印落下來,彆說是寫和離書了,就是寫成巨額欠條,他也得受著。
“太公,太公,我知道錯了,我以後會好好對小萁的……”
聽著沈有誌發出慘聲哀嚎,沈舒不動聲色垂下眼,慢條斯理的撥動著腕間的小葉紫檀手串串珠。
——世上萬事有序,惡人還得惡人治,把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