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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柴不腥,微苦回甜,伴著蔥花的清香,竟是從未吃過的美味佳肴,果然神廚在民間。

顧懷瑾忍不住多用了一些,這一用便是將晚飯也用了去,吃飽喝足後,他靠在石壁上懶洋洋的打盹。

片刻,他從舊衣上撕下一片布料,咬破指腹畫了些什麼,塞到食盒裡。

於是,當沈舒第二天送了飯菜過來,將新食盒拿去洗,便看到食盒裡塞了一根布條。

他放下油漬臟汙的盤子,擦了手將布條拿到亮光處去看,隻見布條上直白的畫著兩條血色的橫杠,頭粗尾細,瞧著像是……筷、筷子?

沈舒抽了抽嘴角,心說自己沒往食盒裡放筷子嗎,回到灶房往食盒裡一看,竟然真的沒有放筷子。

沈舒嘴角抽得更狠了,甚至有點無語,因為他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今天給顧懷瑾送飯放筷子了沒有?

山洞裡,顧懷瑾目光沉凝著沈舒今日送來的韭菜餺飥,陷入思忖,這該怎麼用手抓著吃呢?

*

又給顧懷瑾送了幾日飯,這一送就送到了初一,沈舒還惦記著菌菇醬的事,想著劉敬和今日當要回來,卻不想足足等了他一天也不見人歸。

他哪知劉敬和帶著野香菇醬去到縣裡,很快便在私塾了引起了一場風波,起先是因為劉敬和不與同窗好友一塊去外頭吃飯了,惹來富家子弟周公子的嘲笑。

“劉敬和,你那個便宜未婚夫怎麼不給錢花了?這幾日連飯都吃不起,過幾日該不會連學都上不起了吧?”

周公子出身縣裡大戶,家裡的絲綢莊開到了鄰近好幾個縣,他一向出手闊綽,自覺優越,不想劉敬和一個偏遠山村出來的農家子,竟也依靠著未婚夫的供給,和他進入到了同一家私塾,更是和另外一批平民學子打作一團,混得風生水起。

周公子一向瞧不起低等人,農家子毫無疑問就是他眼裡的最低等,是以他每每見到劉敬和都看不順眼,輕則奚落嘲笑,重則暗下狠手,因為事情做得隱秘,劉敬和也沒法告到老師那裡去。

劉敬和故作驕矜的斜了他一眼,不屑冷哼的從書袋裡掏出小個陶罐,駁道:“誰說我吃不起飯,不過是外頭的飯菜爾爾,吃膩了換換口味罷了,我那貼心的內子與我做了肉醬,拌著米飯豈是你在外隨意弄些東西果腹可比的?”

劉敬和的同窗好友還沒聽劉敬和提起這肉醬過,不由目露疑惑:“知誠兄,你什麼時候帶了這肉醬來,怎麼沒讓我們也嘗一嘗?”

知誠是劉敬和的表字,他搖首慚愧道:“居安兄,如此不入流的鄉野之物我豈敢獻給你吃,不過自個兒解解饞罷了。”

李居安心道也是,人家未婚夫做的東西,他想自個兒留著吃也是人之常情,哪裡有必要與他說上一聲。

隻是,當劉敬和特意將那陶罐的罐蓋打開,一股奇特的香味席卷整個後舍,本想罵劉敬和一聲“窮狗”就走的周公子突然頓足,直勾勾的盯著劉敬和手裡的玩意兒。

周公子自問周家是為縣裡的土霸王,而他可作清河縣的縣太子,什麼好玩的沒玩過,什麼好吃的沒吃過,從京都傳過來的流行他都是得的第一手,可他卻聞不出劉敬和陶罐裡的肉醬究竟是用什麼肉做的,居然香到如此地步,與他之前所接觸的所有肉食都不一樣……

李居安亦問:“知誠兄,你這肉醬仿佛有些特彆?”

劉敬和聞了聞,仍是裝得淡定:“是麼,想必是內子手藝好吧。”

這時,周公子忍耐不住好奇,惡聲惡氣的喚了劉敬和一聲:“喂,姓劉的,將你這肉醬分一些與我嘗嘗。”

雖無緣由,底氣倒是端得頗足。

劉敬和故意施以諷笑:“周公子,你可是富貴出身,哪兒吃得慣我這粗鄙之物,不給。”

“你……”周公子麵上極為惱火,隻道這劉敬和不知好歹,給臉不要,他還不吃了呢,他招呼了身後的好友們一聲,“我們走。”

同窗好友們跟著他離去。

李居安自然也十分意動,一邊說“不該如此激那周子衡,免得他日後蓄意報複”,一邊目不轉睛的盯著劉敬和手上的野香菇醬,小心問:“知誠兄,能不能給我嘗一口?”

劉敬和哪裡想得罪周子衡,全是為了賣出這野香菇醬,倘若他痛痛快快給周子衡吃了,周子衡定然覺得索然無味,很快失去興趣,隻有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但李居安不一樣,他家裡貧窮,念書全靠父老鄉親支持,若是不給他也就打消了念頭,自己這野香菇醬哪裡銷得出去,於是分外痛快道:“那還請居安兄莫要嫌棄。”

李居安點點頭,答應了。

第21章

他吃了一小口那野香菇醬,天呐,那是怎樣的絕頂美味啊,比他過年才能吃得一回的紅燒肉還要好吃,辣津津甜絲絲的味道從滑軟的“肉”末中潤物無聲的沁出來,每一粒筍末都如同上好的輔料,將那“肉”的味道襯得恰到好處。

李居安僅是吃了一口,便是唇齒生香,意興未絕,他嘴饞又羞赧的盯著劉敬和手裡的香菇醬,小聲道:“知誠兄,能再給我吃一口麼?”

劉敬和隻道當然,一連喂了他三口,喂得他不好意思再吃了,方說:“居安兄,我看你當真喜歡得緊,不如我割愛賣你一罐,讓你拿去拌飯吃?”

“好啊好啊!”李居安歡喜點頭,又怕價貴,小心詢了個價,聽到一兩銀一罐,狠了狠心道,“來一罐。”

而另一端,周子衡攜友離去,心中忿忿難平,狠狠踢了一旁路邊的大樹:“該死的劉知誠,竟敢當眾否我,叫我逮著必讓他好看。”

“子衡,劉狗向來沒有眼力勁兒,你理他做什麼?”三五富家公子湊在一起,向來說不出什麼好話,其中一個顛顛給他出主意道,“你若氣不過,咱們今晚潛進學堂,將他那課桌掀了,或是潛進丁等後舍揍他一頓。”

丁等後舍專為農家子而備,供他們休憩作業,而似他們這般的富家公子都是在甲等後舍住的。

周子衡握緊拳頭,目露凶狠,惡狠狠咬牙,“還是你們說的有理,我何必與那賤狗計較,今晚去學堂撕爛他的書,看他明日上課用什麼。”

是以天黑一色,周子衡幾人就拿東西撬了鎖,趁夜進到學堂中,找到了劉敬和的書桌。

他們將書桌重重掀翻在地,書籍筆墨散亂一地,然而這時地麵發出“咕嚕”一聲響,不知何物從書桌裡滾落了出來。

緊接著,他們聞到了那股極具衝擊力的異香……是野香菇醬。

幾人的動作同時一頓,兩兩對視,隨後一致望向周子衡,周子衡咳了一聲,不自然地說:“彆砸了,蠟燭拿近些,讓我看看那罐子在那兒。”

說著,他便借著蠟燭的光將那方厚重的小陶罐拾了起來,打開罐蓋罐塞,往嘴裡倒了些嘗嘗。

這自是劉敬和下的套,大罐的野香菇醬舍不得糟蹋,故而分了小罐放在這裡——他早已摸透了這群富家公子的脾氣。

不嘗不知道,一嘗不得了,這軟糯糯的口感竟是比自己吃過的所有肉食都要好吃,脆脆的筍和爆香的紅油宛如一隻緊密漁網,將他撈撈的抓獲。

周子衡一口接一口,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來,甚至還發出了享受的哼哼聲,活似搶食的小豬崽。

其他富家子見狀也是不禁發饞,忙不迭扯周子衡的袖子:“子衡,給我們留一口呀。”

周子衡充耳不聞,直到將這一小罐野香菇醬吃個精光,才尷尬的倒傾罐口,說:“這姓劉的帶來的東西忒香了些,怪不得不願意分我們嘗嘗,你們且等著,明日我去找那姓劉,必讓他賣我們幾罐,否則打斷他的腿。”

富家子們的好奇心更重:“子衡,有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吃啊?”

“明日你們就知道了。”

順理成章的,劉敬和在次日被周子衡等一群人攔下時,假意嘴硬了兩句,就痛快的把剩餘的野香菇醬賣出去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賣給周子衡的都是小罐裝,仍是一兩銀一罐,周子衡竟也不覺得貴,一下買了十來罐,讓劉敬和賺麻了。

末了,周子衡拍著劉敬和的臉,威脅道:“我會帶兩罐回去孝敬我爹爹,下次你再多帶點過來,聽見沒有?”

劉敬和一下愣住,周子衡的父親可是清河縣正兒八經的富首,難道……他要靠著沈舒做的“肉醬”開始發跡了嗎?

“好的,周公子。”

有了這十幾兩銀,劉敬和的口袋又充裕起來,往常他在縣裡是根本不會想起沈舒,這次竟認真的思量起該給沈舒買什麼禮物,才能哄得他給自己做更多的野香菇醬。

當然,他也沒忘了自己和相好千金林小姐的約定,買了貴重的禮物,去到兩人提前定好的幽會地點。

為了進一步討美人的歡心,好做高門豪婿,劉敬和想了想,還是把最後剩下的一小罐野香菇醬帶上。

連周子衡那種眼高於頂的公子哥都喜歡,想來不管怎樣林小姐都不會嫌棄。

豈知,正是因為他的無意之舉,整個清河縣很快刮起了一陣“肉醬”之風,百姓們紛紛尋找著一種特殊的“肉醬”,這種“肉醬”連首富周家和富紳林家的人都讚不絕口。

*

初二,劉敬和回到平梁村,特意提前一天向夫子告假。

因是動身得早,他來到村口時,沈舒正在給學生們授課,露天的課堂上烏壓壓的全是人頭,讓他的眼皮子狠狠跳了一跳。

他記得沈舒同他說過,村學堂沒人願意來,不是才三十多個人麼,怎麼一轉眼都有六七十個?

“敬和哥。”

沈舒一眼看到身著青衫頭戴儒冠的劉敬和,朗然叫了一聲。

昨日他等了劉敬和一天,劉敬和沒回,卻沒想到他今個兒回得這麼早。

沈舒十分關心野香菇醬的事,立即停止授課讓學生們原地休息一刻鐘,隨後朝劉敬和走去,免去噓寒問暖,把話題引到野香菇醬的事兒上來,殊不知正中了劉敬和的下懷。

聽聞劉敬和“送”出了所有的野香菇醬,沈舒鬆了口氣,不禁勾唇:“沒想到敬和哥的同窗這麼喜歡我的手藝,能幫到敬和哥我也就放心了。”

劉敬和眼珠子一轉,趕緊掏出自己給沈舒帶的禮物,是一把上好的折扇,刻意帶著幾分討好的問道:“眼看天快熱了,我買了把折扇給你,舒舒,你看你喜歡否?”

沈舒眉眼一動,就知道他賺了不少,笑得愈發和煦:“當然。”

說完,他接過扇子展麵一看,扇麵上繪了極好的風水,價值少說也得半兩,也不知道劉敬和賺了多少,竟舍得給他買這等貴重物品。

斂了扇子,他故意唏噓惋歎:“可惜,這肉醬炒製過程繁複,一天也做不了幾罐,不然讓敬和哥嘗個痛快。”

“那就再找幾個人幫著做。”劉敬和本有意隱瞞賺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