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焦慮的,你這樣長大,怎麼可能不焦慮。”
“可不麼,”段非凡摸摸自己臉,“都焦黑了。”
老爸盯著他看了兩眼:“是黑了,玩什麼了曬成這樣?”
“滑雪了,”段非凡說,“還出溜了一趟中級雪道。”
“你光著臉滑的嗎?”老爸問。
“滑的時候不光啊,”段非凡說,“往回爬的時候光著臉,那時間比滑下去長多了。”
老爸笑了笑:“摔了沒?”
“摔了,”段非凡點頭,“彆人是滑出去滑一段兒摔了,我是站那兒全自動出溜然後摔的,繃得筆直。”
老爸仔細地盯著他看了半天。
“怎麼了?”段非凡問,“我黑了也很帥的好吧!摔倒的時候也是最帥摔姿。”
“感覺上回見了到現在也沒幾天,”老爸說,“怎麼好像又長大一點兒。”
“是麼,”段非凡應了一聲,“但是依舊瀟灑倜儻。”
“在這兒呆著的時候就度日如年,度到都麻了,一見著你們吧,又覺得一轉眼過去這麼些年,”老爸歎氣,“有時候我跟那幫老東西聊天兒,他們家裡人寫信,說的那些新鮮玩意兒,我們都沒聽說過,我隔壁那個比我們晚幾年來的,那嘚瑟樣,好像他什麼都用過。”
“現在的新鮮玩意兒都不難明白,手指頭戳幾下的事兒,大字兒寫得可清楚了,”段非凡說,“你懟他去,誰不會啊,叮當貓拿個拳頭都能杵明白了,有什麼可嘚瑟的。”
老爸笑著歎了口氣,沒說話。
段非凡一時也找不到什麼話說,想按江闊說的跟他聊聊出去玩的事兒,但老爸現在這狀態,他都不能確定老爸聽到這些是會開心,還是會加重他與外麵世界的疏離感。
“沒幾天要過年了,”老爸很難得地主動找了個話題,“店裡忙吧?”
“還成,”段非凡說,“前幾天老叔請了人過來幫忙,我回來了就把壓著的貨發一發,差不多能忙得過來。”
“買年貨了沒?”老爸問。
“沒呢,”段非凡說,“這個簡單,我回去拉個拖車市場裡轉一圈就買齊了,不過還得跑一趟給奶奶送點兒,我姑給她拎東西過去,她還抱怨,說老二老三東西都沒給她拿。”
“這老太太,”老爸笑了,“給她帶點兒那個花生糖,我和老太太都愛吃那個,以前過年總給她買那個。”
“嗯。”段非凡點頭。
那家花生糖店,已經關門好幾年了,做糖的老頭兒說乾不動了要回老家了,撤店走的時候,還是老叔去幫著收拾的。
但這個段非凡沒跟老爸說,說了難受,他沒看到的這些年,熟悉的東西一點一點都消失了。
“賣糖那個老頭兒還在嗎?”老爸突然問。
“在啊,”段非凡趕緊說,“怎麼就說人家不在了。”
老爸眯縫了一下眼睛看著他:“你騙我。”
“我騙你乾嘛?”段非凡說。
“老頭兒起碼是沒在市場了,”老爸說,“要還在,你肯定叭叭給我說一通,可算找到個話題了呢。”
“……操。”段非凡相當服氣。
“這麼多年了,搬走了死了,”老爸說,“也不奇怪。”
“你彆瞎說啊!人家沒死!”段非凡瞪他。
“那就是搬了是吧。”老爸不肯放棄,堅持要確定。
“是,”段非凡說,“說做糖累,年紀大了乾不動了,回老家了。”
“哎……”老爸拉長聲音歎了一口氣,“你看,就照實說不就行了,還要騙我。”
段非凡沒說話。
“不就是怕我覺得外麵變化太大了害怕麼。”老爸說。
段非凡看了他一眼。
“這麼多年,變化能不大嗎,”老爸說,“這有什麼。”“是,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段非凡點頭。
“以後不用擔心我這個那個的,費心哄著我,”老爸說,“你們該怎麼過怎麼過,不要想著我出去以後這要怎麼,那要怎麼,不用管我,彆管我,懂嗎?這麼多年沒有我,你們都好好的不是嗎?以後也……”
“段英傑!我十年沒有父母,十年沒有家!”段非凡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聲音有些上揚,“你們就這麼扔下我一個一個走開,現在還想讓我繼續沒有爸爸,繼續沒有家是嗎?”
老爸愣住了。
“我等了這麼多年,”段非凡壓了壓聲音,“最後就一句就當沒有你對嗎?這比我自己長大更殘忍你懂嗎?我失去什麼無所謂,我隻想等到我想要的,我的家!我爸!懂了嗎?”
老爸放下聽筒,雙手捂住了臉,很長時間都沒有動。
段非凡也沒再說話,沉默地看著他的雙手。
跟臉一樣,老爸的手也能看出年紀了,不像年輕的時候那麼好看了,奶奶說他的手跟老爸的很像,手指長,看著有力。
“一巴掌能給人扇落枕的那種。”奶奶說。
這個形容段非凡好多年想起來都想笑,但老爸的手已經沒有當年的那種好看的樣子了,還帶著些細小的皴裂。
“回吧,”老爸放下了手,拿起聽筒,“我今天看天氣預報,要下雪的,早點兒回去。”
“嗯。”段非凡看著他。
“沒哭,”老爸說,“就是被兒子訓話,麵兒上不太掛得住。”
“誰訓你了……”段非凡說。
“過年就不用來看我了,打個電話就行,”老爸說,“你們好好過年,給奶奶說我挺好的。”
“嗯,”段非凡點點頭,“對了,段淩給你買了兩套保暖內衣,我給你帶過來了。”
“這丫頭,”老爸笑了起來,“比她爸還操心。”
“那我走了,”段非凡說,“年後再來看你。”
“好,回吧。”老爸擺擺手。
走到公交車站的時候,天上開始飄雪了,風也比他來的時候刮得要凶。
段非凡把圍巾往上拉了拉,把帽子戴上了。
四周沒有路人,車站也隻有他一個人杵在這兒,看上去格外悲慘。
他拿出手機,給文大哥打了個電話。
“之前賣花生糖的那個老頭兒你還記得嗎?”段非凡問。
“記得啊,宋老頭兒,”文大哥說,“怎麼了?”
“你有他電話什麼的嗎?”段非凡說,“我想看他還能不能做花生糖了。”
“有,我找找,”文大哥在那頭點著鼠標,“你也真能想,宋老頭兒走道都費勁了還給你做花生糖呢,你要想吃花生糖,北口不是還有一家麼。”
“我想買點兒給我爸。”段非凡說。
文大哥那邊頓時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才又聽到了鼠標響:“一片孝心呐。”
“怎麼聽著像罵人。”段非凡說。
“我感動地表揚你呢!”文大哥說,“我要罵你會拐彎嗎!”
段非凡笑了笑:“謝謝哥。”
“來,找著了,”文大哥說,“我給你發過去吧。”
整個陽光房裡都彌漫著江了了煮的花果茶的香味,老媽拿了塊布在奔奔身上比著,比兩下又用筆劃一道。
“你不是吧,”江闊看著她,“做衣服是你這樣弄的嗎?”
“立體剪裁,你懂個屁。”老媽在布上劃了點兒圓圈和道道之後,就拿了剪刀開始剪。
“喝嗎?”江了了給自己倒了花果茶,看了看江闊的杯子。
“不喝這種處於鄙視鏈最下端的茶。”江闊說。
“你這個人都處於這家裡鄙視鏈最下端,”江了了給他倒上了茶,“還講究茶呢。”
江闊歎氣,扒拉著手機。
老媽這兩天閒下來了,要查他賬,他打算把流水打出來給她。//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三千五真能過一個月嗎?”老媽問江了了。
“他待學校不出去也沒什麼花銷,”江了了說,“人還打工了呢。”
“你下學期還打工嗎?”老媽又看著江闊。
“不打了,”江闊說,“我要弄點兒彆的。”
“什麼彆的?”老媽問。
“醬牛肉,”江闊看了她一眼,“你要投點兒嗎?”
“你自己錢不夠嗎?”老媽低頭剪著布料,“果然三千五還是超了吧……”
“劉阿姨——”江闊喊了一聲,“麻煩你幫我把打印機那兒打出來的東西拿過來——”
“哎好——”劉阿姨應了一聲。
“讓你看看我艱辛的成果,”江闊說,“你咖啡館馬上沒了,不投個醬牛肉店嗎?”
“誰說我咖啡館沒了。”老媽掃了他一眼。
“你倆不是打賭了嗎?”江闊一下坐直了,“你說我肯定三千五不夠,你輸了咖啡館給江總,有這事兒嗎!”
“有啊。”老媽說。劉阿姨拿著他剛打印出來的流水過來了,他接過來,拿著一摞紙在老媽麵前嘩嘩晃著:“沒超,你咖啡館沒了!”
“江總說送我個咖啡館啊。”老媽說。
江了了在旁邊端著茶杯發出了響亮的笑聲。
“我靠!”江闊簡直怒火中燒,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在屋裡來回轉著,“你倆真不愧是夫妻,老奸巨滑狼狽為奸沆瀣一氣……”
“醬牛肉店是段非凡要開嗎?”老媽平靜地轉移了話題。
“我想弄個網店,”江闊順著答了一句,想起來自己火還沒發完,又吼了一聲:“沆瀣一氣!”
“他不是已經在網上賣著了麼?”江了了問。
“他就微信上老客戶訂點兒,量不是太大,而且還有淡季,”江闊坐了下來,“實體店要開可能沒那麼快,網店倒是有個後廚就能弄起來,就是還有一堆證要辦……”
相比開個分店,先弄個分銷網店,更簡單穩妥一些,對於老叔來說,這個網店並不獨立於眼下的牛三刀。
“怎麼不同時弄呢?你錢夠的啊,”老媽看著他的流水,“哇,這些年你從我們這兒撈了不少啊江小闊。”
“讓你看流水,你管我還有多少錢呢?”江闊說。
“商標和技術都是段非凡他叔叔家的吧,”老媽說,“他授權了嗎?協議怎麼簽的?到時你們怎麼分?”
“段非凡他爸也有份額,具體就不知道是怎麼分的,”江闊說,“他們做事是走江湖規矩那套,網店的話,暫時就不是獨立於牛三刀的,比較好分,以後有變動再談細的。”
“這麼模糊的嗎?”老媽問。
“嗯,”江闊點點頭,“這個段非凡有數。”
“他爸……也在店裡?”老媽說,“沒怎麼聽你們提過。”
江闊沉默了。
段非凡爸爸的事,他告訴大炮,大炮能守得住,不會跟人說,但要告訴老媽……當然,老媽也不會跟人說,可他就是還不知道能不能讓江總和老媽知道這事兒。
“殺手啊?”老媽問,“間諜?”
“以後有機會你自己問他吧。”江闊說。
“行吧,”老媽也沒再追問,“你想弄就弄,反正我看你上這個學也就是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