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同劇烈的轟鳴倏得傳來。
與此同時,無數直射的火線穿梭蒼穹。
是猛火油櫃!
祁朔倏然色變,眼看著混亂之中被人劫走的蕭淩,他緊咬後槽牙,大手向後猛揮:“保護百姓!”
難怪他那般有恃無恐,難怪他逆著城門往人群最中心跑。
他們竟然將戰爭中最尾猛烈的武器用在這民眾聚集的都城!
霎時間,周遭尖叫與房屋燃燒倒榻的雜亂瘋狂交織。
如同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戰場,火焰掃射之處,滿地殘骸。
第100章 “我想和你生個孩子。……
奚蕊剛從長秋宮踏出時, 便見到不遠處的天際傳來若隱若現的火光。
她心口一緊,總感覺有哪裡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出來, 隻是加快腳步朝宮門走去。
而此時此刻,平常祁朔等她的地方空無一人, 奚蕊心底的不安更甚。
城門距離宮門並不近, 但那方的混亂已然有蔓延到這裡的趨勢。
“應風。”
“屬下在。”
她看著四處逃竄的百姓, 瞳仁微顫:“這是發生了何事?”
應風順著火光傳來的中心看去, 瞧見那熟悉的火焰射擊方式,對於他這種常年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之人並不陌生。
他皺眉,有些猶疑:“回夫人,那似乎......是猛火油櫃。”
猛火油櫃?
這個名字奚蕊並不陌生,當初南下見祁朔調查洧水時, 他便同自己講過洧水不僅可以用以家用油燈, 更可用在戰場, 作為大麵積廝殺的武器。
可這樣危險的東西同火銃等物一樣, 隻有朝廷軍隊才可使用,那麼現在是......
思及此, 奚蕊攥緊了拳:“先回府。”
......
蕭淩逃出京都之後並未直接前往南平城,而是一路南下,尋著江予沐被送走的路徑行至南平城之前的村落。
她當時受了那麼嚴重的傷, 定是要尋個安全的地方請大夫來看上一番。
“世子爺, 世子妃她......”在外看守的侍從見蕭淩風塵仆仆地翻身下馬,上前的話欲言又止。
聞言,蕭淩腳步微頓,攏在袖中的指甲幾欲陷入掌心。
“她怎麼了?”
見他如此戾氣橫身,侍從不敢不答:“世子妃的孩子沒有……保住。”
聞言, 蕭淩倏得咬緊了牙。
可見過了她那倒在血泊中毫無生機的模樣,此時此刻,隻要她活著,旁的事都無關緊要。
思及此,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撩開門簾然後大步朝內走去。
素白床幔後女子消瘦的身影若隱若現,他逐漸放慢腳步,似是怕驚擾到她。
可手指輕輕撩開床簾的瞬間,入目所見的卻是女子空洞的雙眸。
蕭淩呼吸一滯,強壓著心口的痛意,坐到了塌邊,欲執起她交疊在小腹的手,卻被躲開。
他斂眸瞧著落空的掌心,聲音微顫:“予沐,孩子還會有的。”
聞聲,江予沐的瞳仁終於動了動,她慘白著臉,麵無表情:“是你殺了我二哥。”
她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蕭淩%e8%83%b8腔收緊:“予沐,我們不談這些。”
語畢,他再次想要握她的手。
啪——
江予沐顫唞著指尖,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拍開了他的手背。
“彆碰我!”單薄的身子因著劇烈喘熄戰栗不止,她好似一張隨時都要破敗的紙,卻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倔強。
蕭淩被她充滿恨意的眸子刺痛了雙眼,不安與忐忑翻湧,最後又變成憤怒。
他不顧她的意願強拽住她的腕,咬牙切齒:“你是我的妻!”
“滾,你滾開——”她像是瘋了般掙紮,又被他死死地拽入懷中。
“江予沐,你隻有我!”男子仿佛從喉中擠出的字眼聲聲落在她的耳畔。
聽著熟悉的話語,她愣了愣,又忽地笑了。
乾涸的眼裡卻沒有半滴淚珠,江予沐笑得身子不停的顫唞。
“哈哈哈......”
感受她的異樣,蕭淩隻覺不對,一把將她拉開,隻見殷紅的血跡從她唇邊溢出。
他瞳孔驀地放大,眼疾手快地出手卸掉了她的下巴,這才使得她沒有咬斷自己的舌頭。
抱著她的手臂戰栗不停,蕭淩眼眶赤紅:“大夫,快去叫大夫!”
......
猛火油櫃的威力要遠比想象中更加可怖。
整個京都被燒了大半,駐守的軍隊傾巢出動,卻因不知蕭淩手中究竟有多少火器,亦忌憚他發起瘋來不管不顧,是以,並不敢輕舉妄動。
隻是所過之處,若非知曉這是大豐的都城,還以為是邊境哪處被侵略的村落。
奚蕊看著不過半日便成斷壁殘垣的都城,心中駭然極甚。
祁朔數日早出晚歸,連帶著被猛火油櫃掃射的傷口都來不及處理。
奚蕊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也知現在不能去打擾他,可擔憂之際,又想為他做點什麼。
於是她開始試著用自己的嫁妝以及崔家的人幫著鎮北軍一道賑災。
好在崔家開設鋪子的地麵沒有遭此殃災,又因著這段時間愈發擴大了鋪麵,人手多了許多,也並沒有想象中那般吃力。
更何況鎮北軍從那日開始便集中人馬搶救傷員,重建屋舍,奚蕊他們能做的倒也不算最為困難之事。
“夫人,這幾日為了幫助修葺房屋,您的嫁妝已經所剩無幾了。”
文茵手持賬本,看著那被變賣了七八成的嫁妝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要知道夫人從前可是買個胭脂都要摳摳搜搜算上許久,然後選個削價之日去搶買,可現在卻......
她們也知夫人憂思甚多,又擔心公爺,這才動了自己的嫁妝,但也該有個度才是,再者,這種事本該朝廷撥款。
“無妨。”奚蕊手臂撐著腦袋,另一隻手翻動著賬本打了個哈欠。
說起來她已經有好幾日沒睡好了,若能出點微薄之力讓祁朔輕鬆點,這些銀子又算得了什麼呢?
而且就那日去宮中聽林知眠所講,國庫空虛要比想象中更加嚴重。
若非鎮北軍在北境駐守之時自己開荒種地,恐怕都不足以維持同匈奴征戰的糧食。
裴益川的籌謀,從先帝在時便已然一步步的埋下了伏筆。
隻是蕭世子又是為何?
想到被蕭淩一道帶走,生死不明的江予沐,奚蕊就覺得心痛得厲害。
如今安陽侯與安陽侯夫人已然入了天牢,不日便會以造反的罪名處死,可看蕭淩的反應,好似根本沒有管顧他們的意思。
而她可憐的阿沐甚至還懷著孩子……
“若我的嫁妝不夠,便去尋德叔,看看府中產業可否勻些出來。”
文茵點頭:“是。”
吩咐完了接下來的事,奚蕊捏了捏眉心,就在她撐著下巴快要睡著時,忽而聽到外麵傳來了一陣響動。
她跟著起身朝外走,快要繞到前院時這才發現是書房裡議完事的各路將領。
“末將見過夫人。”
“末將見過夫人。”
.......
見是奚蕊過來,一眾男子紛紛駐足朝她行禮。
“諸位將軍不必多禮。”她愣了愣,隨即笑著淺淺頷首。
各位將士亦頷首,然後便欲離開,倒是最後的一個小將士忽然落了隊。
“你小子看什麼呢!”忽而一威武的將軍一巴掌拍到了那少年的後腦勺。▓思▓兔▓在▓線▓閱▓讀▓
少年哎喲一聲,如大夢初醒,眨了眨眼睛,耳根不可抑製的紅了:“抱......抱歉......”
他摸著腦袋,眼神飄忽不定,朝奚蕊鞠了個躬,遂急忙跟著大部隊離去。
在將軍麵前走神確實太過分了,可......那姑娘在笑誒。
......
奚蕊沒有再停留,示意阿綾跟上便提著裙擺榻上了書房的台階。
在即將進入房門時,她接過阿綾手頭端著的托盤,繼而往內走。
祁朔長發半束於頂,修長的骨指擦拭長劍,而在一側擺放著他素常征戰的鎧甲。
奚蕊心漏跳了一拍。
從前甚少見那些軍營的將領來府中,可自從蕭淩逃離京都,他們便來得十分頻繁,而今日又見祁朔取出鎧甲。
若她沒記錯,上次見到這身戎裝,大抵還是她趕忙著拒婚時,在大街上見他凱旋還朝之時。
直覺告訴她此事並非這麼簡單,但她還是維持著表麵的平靜走到了他跟前。
奚蕊斂著眼皮,就像以往每天晚上來給他處理傷口一樣,剛想要為他卷起衣袖,突然,覆蓋上他手臂的手腕被人抓住向前一帶,隨即整個人便落到了男子的懷中。
祁朔就這樣輕輕環著她的細腰,微垂著頭,下顎抵住她的發頂,享受著這片刻安寧。
“......該給你換藥了。”
奚蕊輕輕扭動腰身,臉埋在他%e8%83%b8口悶悶地出聲,可換來的卻是攬在自己腰際更緊一點的力度。
他喂歎著蹭了蹭:“讓我抱會。”
他如何不知眼前小姑娘默默地在做些什麼,瞧著眼底都烏青了不少。
“先前不是說了,國公府的東西便是你的,怎麼還用自己的嫁妝?”
奚蕊聽言輕笑了聲,從他懷中仰起頭,瀲灩的杏眸彎起:“你的是我的,那我的自然是你的。”
祁朔微愣,又聽到她繼續說:“所以還分什麼你我呢?”
趁著他愣神的當頭,奚蕊從他懷中退出,然後取過一側的紗布與藥膏,便想為他上藥。
那日蕭淩使用猛火油櫃脫身,傷及了許多無辜百姓,倘若不是祁朔率領鎮北軍及時援救,恐怕死傷更加慘重。
而也正因如此,他的整條右臂都受了很嚴重的燒傷。
奚蕊初見時強忍著淚意才沒哭出聲,可饒是過了幾日,再見時還是忍不住酸了鼻尖。
“疼嗎?”她輕輕點塗著猙獰的傷口,邊吹著氣,狀似無意地問道。
祁朔任由她扯開自己的外衫,又卷起中衣的袖口,垂眸繾綣:“不疼。”
奚蕊聽著響在耳畔的柔音,心口泛澀。
“你......”
“我......”
二人同時出聲又同時止住,奚蕊緩緩抬眸,對上他宛若星辰的黑眸,淺笑:“你先說。”
祁朔摩挲著她的臉頰:“我可能要離京一段時間。”
雖然早有猜測,可當真的聽到時,奚蕊還是感覺呼吸一滯。
“嗯。”她微闔眼簾,極力穩住聲線,“去多久?”
“少則數月。”
戰爭向來殘酷又充滿變數,他沒有往後說,她也沒有往後問。
“那我......等你回來。”奚蕊垂頭多眨了幾下眼睛,將那快要溢出的水汽憋回,然後倏然抬頭,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我方才來時見著你手下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