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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又叫了幾聲。

沈曜驀地驚醒:“嗯,少卿大人。”

大理寺少卿眸底的不悅一閃而過,卻又很快被隱藏了下去,而此間心不在焉的沈曜很明顯沒有發覺。

他笑了笑,又伸手拍沈曜的肩膀:“既然知道了,便趕緊回家吧,說起來這傳聞也不可信,早聞挺說中的奚家四小姐舞刀弄槍的,當時我們這些做同僚的,皆是十分擔憂你啊,可這四小姐成了寂之的夫人後,倒是一次出格之事都沒做哈哈哈......”

“少卿大人。”沈曜驟然出聲,似是做了什麼決定般,忽而抬眸看他,黑白分明的眼裡皆是認真,“寂之認為此案頗有疑點,這幾日我翻查十年前的卷宗發現奚大人當是並未直接接管此案,而是移交給......”

說到這裡他繞過桌案,剛想去翻找方才自己發現疑點的地方,卻猛地被人拽住了手腕。

“寂之,我方才說得話你都當沒聽見嗎?”大理寺少卿沒了寒暄的性質,眼底覆蓋了冷冽,“你可知你這幾日其他案子都不辦,就在這卷宗室查找以前的陳年舊事是對百姓的不負責任?”

“可是少卿大人,我......”

“奚大人的事情我們都很痛心,但此事已成定局,唯今隻有等刑部判決。”大理寺少卿聲音更冷了幾度:“說句不該說的,你沈寂之和奚大人的關係本該避嫌,若真再乾涉下去,隻會得不償失!”

語畢,沈曜感覺自己被扼住的手腕鬆開,他愣神地回想著方才的一番話,喉頭滾動壓抑下心底翻湧的不甘。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大理寺少卿扔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卷宗室。

昏暗的室內又恢複了方才的靜謐無聲,沈曜無力地斜靠上桌案,手掌撐住額頭,疲憊地閉上了眼。

......

沈宅。

內間鐫刻梨花的案幾上橫陳了一排紗布與藥膏。

小桃滿眼憂慮地將藥膏挖出,然後鋪到眼前女子刮了大半皮肉的手臂上。

“夫人您忍著點。”

奚靈緊擰著眉,分明痛到倒抽涼氣,卻依舊嘴硬:“忍什麼忍?這點小傷便哭哭啼啼的豈不是和奚蕊那嬌氣包一樣嘶——你輕點呀!”

小桃委屈:“......”

奚靈不耐地攏起自己半褪的外衫:“算了。”

“可是夫人,您要是不塗勻的話恐怕會留疤的。”小桃憂慮地念念叨叨。

也不知這幾日是怎麼了,外邊總來些瘋子胡言亂語,還亂扔石子敲打沈宅的院門,口中叫嚷著奚大人亂臣賊子,要替百姓鳴冤雲雲。

而夫人今日便是為了保護那宅院的大門和那些瘋子起了衝突,這才受了傷。

聽著小桃的話,奚靈手臂一頓。

從前她倒是不在乎留不留疤,可若是沈曜介意......

雖然他還沒碰過自己,但萬一呢?

思及此,奚靈又拉下衣衫:“塗吧。”

冰涼又帶著瘮人的疼痛從傷口處傳入頭頂,她不自覺地咬緊了後槽牙。

見自家夫人這般模樣,小桃心疼不已:“夫人您說您這是何苦?大門壞了可再置辦,您這身子傷了,疼的可是自己啊。”

忍過了最痛的那一陣,奚靈已然恢複了平靜,她深吸一口氣,睨了眼小桃:“再置辦?說得可輕巧,你可不知那院門再置辦要花多少銀子,如今寂之哥......”

聽著夫人又開始算賬,小桃隻覺得一陣頭大。

從前在閨中時夫人沉迷於舞刀弄槍,當真是沒發現在這持家的一麵上有此天賦。

說到最後,奚靈頗為認真地點了點頭:“所以能修則修,能護則護,明白了嗎?”

奚蕊那丫頭送來的理家相關書冊果真有用。

小桃欲言又止:“......明白了。”

上藥完畢,奚靈再次穿好衣裳,瞧了眼外邊快要暗下的天,方才還說得頭頭是道的精神黯淡了不少。

今日他約莫是又不會回來了。

雖然早已習慣,可也許是因為這幾日那瘋子多少有點擾亂了她向來無波的心緒,此時此刻,竟有些擔憂他。

奚靈思忖片刻,還是決定去大理寺,哪怕是從下人那知道他無憂也行。

“小桃,把我那鬥笠取來。”

“夫人,這麼晚了,外麵還下著大雪......”

“彆廢話。”

“......”

......

沈曜鎖上了卷宗室的門,他頹然地用後腦勺抵住門板,深呼了口氣。

方才明明感覺尋到了什麼蛛絲馬跡,少卿大人一來便打斷了他的思路,直到現在都覺得混沌異常。

但有一點少卿大人說得沒錯,為了奚大人的事,他已經將自己手頭的案件擱置了許久。

而那些案子於普通百姓而言,卻是一家人所期所盼。

他不能那麼自私,可......

不行,奚大人現在身在詔獄生死未卜,他便是丟了這官職,也不可坐視不管。

想到這裡,沈曜驀地睜眼,剛想再轉身折回去,忽而頭腦一陣眩暈,%e8%83%b8口抽痛的心悸霎時間席卷腦海,隻此一瞬,渾身上下冒出了一陣冷汗。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牆壁,眼前視線朦朧重影,像是溺水求生般大口喘氣。

沈曜站在原地不知多久,待到窒息與眩暈感逐漸退散,才慢慢鬆開撐著牆壁的手臂。

身體無力地順著牆壁滑下,剛剛那刹那間的生死交疊蔓延起的驚懼與可怖許久都沒有消散。

說起來,真的有三日未曾休眠了。

再次平複良久,他決定先休息一晚,明日卯時便起再來。

想到這裡,沈曜雙手撐著牆壁起身,一步一步朝外挪去。

就在他剛推開大門時,外麵驟然吹起大陣風雪,沈曜眯起了眼,因著這一冷氣,方才的心悸終於平複清醒了完全。

他捏緊衣襟,雙目眯起,然後一頭闖入了風雪之中。

而在他所看不見的石柱背後,兩雙陰戾的眼睛正順著他邁步的身影移動。

......

沈曜一路朝沈宅行去,就在他繞過一個拐角處時,忽覺後背劇痛,緊接著一記悶棍敲中他的腿彎。

身體不可抑製地朝前跪倒,不待他看清身後是何人,便覺身子一重。

刺啦——

是刀刃刺穿衣帛皮肉的聲音,可痛得卻不是自己。

“夫人——”

小桃歇斯底裡的聲音穿透風雪,刹那間擊中沈曜的心臟。

女子撲來的身姿如雪中的一抹絹花,在半空中霎時被人折落。

他瞳孔猛然放大,隻見身前女子腹部穿透的匕首帶下股股鮮血,瞬間染紅了鬥笠,又滴落彙聚在地麵潔白的雪層之上。

“靈兒......”

鮮紅刺痛了他的眸,沈曜雙手顫唞著去扶她,可換來的卻是一手粘膩的血跡。

奚靈捂著小腹,失血過多的眩暈讓她幾乎站不住,她咬緊牙關,紅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泛白,隻是她抬眸望向那兩個手持棍棒的男子時,眼底卻迸出了冷冽。

“敢傷我寂之哥——”

語落的瞬間,她一把拔出那刺穿她小腹的匕首,用儘全身力氣猛地一揮。

“啊——”

大雪彌漫了眾人視線,隻剩噴灑的血跡迸濺到半空中和雪色交織。

“快走!”

隨著匕首跌落的聲音,一名男子顫巍地捂住刺傷的脖頸被另一男子拉扯著迅速朝前麵的白茫中跑去。

大人隻交代要嚇嚇這沈曜,可沒說要弄出人命啊!

更何況這還是皇城腳下——

此時此刻,奚靈再沒了力氣,身子軟著就要倒下,雙目被血色浸透的沈曜驀地回神,忍著脊梁的劇痛,一把上前將她摟在懷裡。//思//兔//網//

“靈兒,靈兒......”

嘴唇顫唞不止,他哆嗦著手臂,隻覺耳邊有無數飛蟲嗡鳴作響。

“快,快去找大夫!”

從雪地中直起身,沈曜抱著她跌跌撞撞地朝記憶中的醫館跑去。

滴撒了一路的血跡顯眼刺目,卻又在下一陣風雪中被淹沒,好似一切從未發生。

第93章 理所當然的信任。

奈何雪漫天際, 此時又接近戊時,醫館早已關了門。

沈曜抱著奚靈敲了一家又一家醫館的門,可根本無一人應答。

“大人, 府中有些止血藥.......”

跟在後麵跑的小桃眼睛腫的像核桃,就在此時, 突然想到這幾日夫人受傷購回來的藥物便急急出聲。

這句話就像是無邊黑暗中的最後一縷光亮, 沈曜猛地回頭:“你不早說?!”

小桃被他那赤紅的雙眼駭到後退幾步。

沈大人一向是溫文爾雅的, 對待夫人雖不如旁的夫妻那般如膠似漆, 卻也是極儘禮數,待他們做下人的更是從未有過架子,甚至在宅院漏雨時親自爬上屋頂修葺。

而今日這般寒意逼人又讓人不寒而栗的模樣簡直前所未有......

小桃怔愣在原地,憂慮和驚懼交織的淚水在眼眶打轉,而沈曜早已帶著奚靈朝沈宅狂奔而去。

......

沈曜如今是大理寺寺副, 位居從六品, 每月俸祿不高, 隻能勉強夠用府中日常開銷, 是以,除了奚靈的陪嫁丫鬟小桃, 整個沈宅都沒有幾個下人小廝。

沈曜直直撞開沈宅大門,隻聽得那門板吱呀晃動兩聲,將倒不到, 緊跟而來的小桃見狀立馬將那木板扶穩, 再抬眸時,他早已將人帶到了室內。

奚靈的麵色煞白得厲害,她朦朧著意識,若隱若現地瞧見沈曜焦急的麵容。

不知為何,竟有些開心。

“你終於......多看了我一眼......”

她艱難地扯著唇角, 聲音極輕,和以往大大咧咧的模樣完全不同。

沈曜聽著她話心口澀然,忽地腳步一個踉蹌,看著她的手掌逐漸脫力下垂,隻覺心臟仿佛被一隻大掌捏住,他顫唞著聲線:“靈兒,靈兒你醒醒......彆睡——”

可回應他的卻是女子緩緩闔上的雙眼。

瞳孔放大,方才的心悸感再次湧上頭頂,血液逆流而上,他幾欲呼吸停滯。

不行,要趕緊給她止血。

沈曜終於從紛雜的慌亂中尋到了頭緒,顧不上素常保持的男女距離,他手忙腳亂地扯開她的衣衫,入目所及的猙獰傷口讓他指尖稍頓。

與此同時,小桃已然燒好了熱水端了進來。

“大人......”

沈曜未曾抬頭,他沉沉呼吸兩下,冷靜了心神,擰過帕子為她吸走多餘血跡,可那手臂卻愈發抖得厲害。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用藥膏覆蓋傷口,又纏上層層紗布,才終於勉強止住了洶湧的血跡。

做完這一切的他已經滿手是血,浸紅的指節顫唞著要為她攏上衣襟,卻不經意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