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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燈燭卻在下一瞬複燃而起。

隻是這一次亮起的卻不是兩壁,而是甬道儘頭。

驟然複亮的光刺眯了奚蕊的眼,待到眼前那片不適的白芒散去,她終於見到了身前的光景。

可隻此一眼,如同糟了道晴天霹靂,使得她霎時間頓在了原地,雙腿好像是灌了鉛一般再也無法往前邁動一步。

那是……一幅畫。

畫上的女子極美,皓腕輕紗,纖腰微步,她身著雪衫舞裙漫步於漫天櫻花之下,眼波纏綿一顰一笑皆動人心魄。

奚蕊雖看不清她的麵容,但她卻能清晰的感知到這名女子所跳之舞與自己在上元燈宴上的那支一模一樣。

而在那畫卷泛黃的右上角,還能清晰的見著一個‘裴’字。

思及此,她心頭狂跳,喉嚨艱難地滾動,腦海中翻湧著無數念頭,卻又一個也不想承認。

那支舞究竟代表著什麼?

裴......又是在指代何人?

可耳邊嗡嗡轟鳴,紛亂思緒交織成網,她無法再思忖分毫。

第84章 “就是有點想你了…………

暮色漸沉, 樹晚黃昏。

王府。

黃花梨鐫雕榴花湘色屏風之後,陣陣水汽白霧氤氳而起。

與此同時室內裡裡外外來回著數十名內侍,皆垂眸低首, 一桶一桶地為那屏風後方換著熱水。

紫金浮雕香爐上繚繞著淡淡的檀香,沐浴水聲不停地繚繞在諸侍耳畔, 卻無一人敢抬頭多看一眼。

“郡主, 這已經是第十桶了, 您還需要再換嗎?”鶯兒雙手交疊於腹, 小臂上虛虛搭了條巾帕。

裴青煙並未應聲,隻是將身子大半沒於水麵之下,蒸騰的霧氣將她白皙光潔的麵容潤至微紅,而那原本秀美的眉毛在此刻卻凝成一團,厭惡之色難以掩蓋。

“不必了。”

沉%e5%90%9f片刻, 伴隨著女子不耐的聲線, 唰的一聲水花四濺。

水珠順著女子玲瓏有致的身材下滑又滴落, 纖細嫩白的長腿邁出浴桶, 鶯兒見狀立馬上前將巾帕覆蓋住她的身子。

裴青煙玉指輕勾,將懸掛在一側的中衣挑起披於肩背, 又朝外繞去。

郡主心情不好。

這一認知使得外圍一遭內侍噤若寒蟬,臉上冒著虛汗,眼觀鼻鼻觀心, 不敢多發出一點聲音。

“都退下罷, 看著礙眼。”

裴青煙不耐地揮了揮手,內侍們皆如同赦免,連連彎腰,躬身退去。

見她輕靠上了八寶琉璃榻,鶯兒立馬呈上了白皙剔透的羊%e4%b9%b3, 將她那雙指白如蔥的柔荑輕輕置於其中,又細細澆淋。

斜睨了眼鶯兒,裴青煙蹙眉問:“本郡主身上可還有那瘋婆子的醃臢味?”

鶯兒笑道:“我們郡主身上此時怕是都快香到惹來蝴蝶了,哪還有那味兒?”

聞言裴青煙的眉宇終於舒展了一些,可轉瞬便又想到了今日那老嫗虛扶著自己手臂的模樣,惡心之感頓起。

眼瞧著自家郡主又開始皺眉,鶯兒連忙放下呈著羊%e4%b9%b3的纏花瑪瑙盞,邊擦拭揉捏著那纖纖玉指,邊寬慰道:“郡主放心,那瘋婆子得寸進尺,奴婢早已遣人將她給……”

說著鶯兒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郡主闊彆京都十年,今日終於歸京,該有的排麵自然是一樣也不能少。

可誰曾想那瘋婆子不僅不滿足於放她自由的條件,竟還想生生賴在那兒貪更多銀錢。

哼,不過有了銀子沒命花,也是徒勞。

聞言裴青煙眉梢稍鬆,向後慵懶倚著榻道:“倒也是因禍得福。”

雖說與預期有所不同,但那結果卻超出了最初所想。

“是。”鶯兒垂眸應著,又道,“郡主,今日祁公爺身在軍營,並未前來,可要明日再……”

“不用。”

祁朔。

裴青煙不可抑製地伸手撫上了自己的心口,原來沉寂多年的心臟還是會因為這個名字跳動。

隻是她太了解他,若他不願之事,纏得久了必會惹他厭煩。

道理她都明白。

裴青煙咬緊後槽牙,閉了閉眼,脖頸後仰長舒一口氣。

京都,自己可真是離開太久了,許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

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國公府沉默寡言的世子爺,而成了一位可獨擋匈奴的,真正的國公大人。

可是——

“你說他因賜婚而娶的那位夫人是何人?”

鶯兒:“回郡主,是大理寺卿幺女,奚家小小姐奚蕊。”

奚蕊。

手指在塌邊摩挲著這兩個字,裴青煙眼底寒芒一閃而過。

被迫娶的小丫頭片子而已。

她可不覺得祁朔那樣的人會對這種黃毛丫頭有什麼彆的心思。

再者……這次回來,她也沒想著再走。

……

城中醫館。

老醫者滿臉凝重地為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女子號脈。

隻見她雙目緊閉,嘴唇毫無血色,單薄的身子甚至都不能將被褥撐起弧度。

春月在一旁雙眼哭腫得像核桃,手卻緊拽著身旁男子的衣擺,小聲啜泣道。

“季……季公子,你可不可以不要去告訴世子爺,世子妃她……她是偷跑出來的,若被發現了怕是……”

“.…..行,我不去。”季北庭頗有些無奈地瞧著自己那被拉扯住的衣角,“但是你先放開我?”

方才路過,恰巧見著江予沐即將暈倒在地,便順手搭救了一把。

但眼前之人好歹是安陽世子的妻子,自己這般已然不合禮數,便欲遣人通報給安陽侯府,卻不想被這小丫頭死死攔著,怎麼也不讓他走。

春月抽抽嗒嗒,將信將疑地瞧著季北庭。

“這位公子。”突然老醫者起了身,摸了兩把胡須,略有些指責地望向季北庭,緩聲道,“尊夫人此胎脈象虛浮,宜靜養,不可讓她悲傷過度。”

季北庭:“.…..”

“我……”

“哎——”老醫者自顧自地歎了口氣,又上前開了藥方遞過去,並拍了拍他的肩,“老夫懂,年輕人嘛,難免容易氣血上頭,但對待夫人還需多些耐心和擔當,小兩口哪有什麼床尾和不了的事呐?”

“……”

“不過老夫倒也不是那個意思,雖尊夫人身孕已過了三個月,但她身體虛弱,有些事還是節製些,少來為好……”

“.…..”

老醫者還在絮絮叨叨,季北庭微闔眼簾,握拳抵著唇,聽地頭皮發麻,眉頭擰得像麻花。

……多少有點離譜。

“公子?”

老醫者的呼喚使得季北庭猛地抽回思緒。

他看著老醫者那熱情到褶皺都堆砌到一起的臉,想伸手拿藥方的手微微顫唞,一時竟不知如何解釋。

“大夫……”

忽然一道虛弱的女聲打破了這室內莫名的尷尬,幾道視線瞬間轉過去。

春月立馬上前扶住了撐著手臂想要坐直身體的江予沐。

老醫者見狀十分識趣地又摸了兩把胡子,撩開簾子邁腿便往前堂走,末了還不忘說一句:“把脈抓藥共八十文。”

季北庭:“.…..”

江予沐白著臉拍了拍春月的手,輕聲道:“春月,你去外麵將銀子付了罷。”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網⑥友⑥整⑥理⑥上⑥傳⑥

春月含淚點頭,可剛跑了兩步才發現今日出門匆匆,根本沒帶銀子在身上。

“拿去,不用找了。”季北庭終於理清了思緒,並從懷中掏出幾兩銀子遞了過去。

春月咬唇看向江予沐,見她輕輕頷首,便也沒再猶疑。

“多謝季公子相救,今日出門匆忙,待妾身回府後定會遣人送還。”

江予沐說著便想起身,可重心不穩忽有歪斜,季北庭心下一驚生怕她又出了什麼事,下意識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

突如其來的接觸令二人皆是一怔,江予沐似是被灼燒般猛地躺下拉起被褥遮住了臉,與此同時季北庭瞬間收回了手臂。

他後退幾步,不自在地摩挲著手指,眼神朝外飄忽。

女子的身子實在是太過瘦小,他不過是輕輕觸碰,便覺得那抹輕軟隨時都要破碎於掌心。

可上次見她,似乎還沒有這般孱弱。

默了默,季北庭聳聳肩,故作輕鬆道:“世子妃若因這等小錢損了自己與腹中的孩子,季某可真是……大逆不道。”

聽她沒有回應,他咬咬牙,心中罪惡感又更甚了一籌,複而輕咳一聲,繼續道:“方……方才大夫的話世子妃應當聽到了罷,可需在下向世子轉述?”

江予沐耳根微熱,緊了緊握住被褥邊緣的手,緩慢露出一雙眼,卻沒看他:“……多謝季公子,不用了。”

這種事情被誤會,當真是……太過窘迫。

邊說著,她緩緩上移靠著床榻,似是想到什麼,垂眸又道:“也麻煩公子彆將今日之事告知世子,還有蕊蕊。”

女子的聲音細柔低啞,輕輕地就好像羽毛般繚繞耳畔,仿佛下一瞬便要暈過去。

季北庭不可察覺地微蹙了眉。

似乎自己每次單獨見到她,便是這般忍氣吞聲,委屈苦難一個人咽的模樣。

但她和奚蕊在一起的時候,倒是要比現在明朗許多。

思及此,他試探道:“恕在下多言,世子妃分明可以倚仗國公夫人為自己謀劃,為何偏偏要瞞著她?”

聽言,江予沐交疊的手掌收緊,忽地輕笑一聲,抬眸瞧他:“我既已嫁入蕭家,便是蕭家的人,需要蕊蕊為我謀劃什麼?”

她雖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甚至含了絲絲悲涼。

蕊蕊如今是祁公爺的人,以她的性子若是知曉了自己的事情必然會刨根問底。

倘若容易便罷了,可她這裡如此紛雜錯亂,遠不是一兩句話可以理清。

又何必讓蕊蕊去消耗公爺對她的寵愛,來解自己這一團根本解不開的結?

江予沐淡淡的話語使得季北庭愣了愣。

他不是不知道蕭淩少時的那些事情,相反,作為同他們一起長大的人,對於這些紛紛擾擾,可謂是再清楚不過。

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眼前這位看著柔弱不堪的女子竟看的這樣通透,她字字句句在言自己,實際上卻並非在為自己。

季北庭本無意窺探彆人的家事,可麵對這樣純淨無暇的眸子,竟倏地有些於心不忍。

“我……”

他還想說什麼,外麵忽然傳來一陣喧鬨尖叫,江予沐下意識往內瑟縮,再抬眸眼前人已然走了出去。

“彆怕,我去看看。”

瞧著他的背影,江予沐雙腿蜷縮起,咬了咬下唇,也起身下榻,朝外邁步。

…….

此時的醫館正堂內一片混亂,滿地鮮血,方才來排隊診治的人見著這樣駭人的場麵紛哄亂著跑得無影無蹤。

於是人滿為患的醫館此刻隻有正堂的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影不停的喏動。

江予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