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她便知曉祁家底蘊頗豐。
與爹爹從不參商的京官不同, 祁家作為世代王公貴爵有自己的封地和基業,如此代代相傳下來確實十分可觀。
可......這般霸道地便將同樣作為擁有頗厚底蘊的錦和樓買下, 是她從未想過的。
奚蕊此時的心情十分複雜。
大概這在祁朔眼中不值一提, 但對她來說已經不可以用震撼來形容了。
她爹爹隻是個三品大員罷了, 或許真如旁人所說, 她嫁了個極好的人家,不僅有權有勢,也十分有錢,而這一切是她在先前的十幾年裡從未體驗過的。
奚蕊忽然想到了江予沐婚前對她說過的話。
「這世上大部分夫妻都是相敬如賓度過一生......嫁入世爵之家,若妾室安分, 夫君體諒......就已是福分。」
那時的她對這番話不可置否, 可現在她似乎明白了什麼。
成婚以來, 祁朔待她確實是體諒的。
或許應該為他做點什麼?奚蕊想。
*
“夫人, 您要不回去吧......此等小事還是讓小的們來.......”
東廂庖廚中,幾名夥夫麵麵相覷。
在他們身前站著的是一位身著藏青衣裙, 麵紗拂麵,手持鍋鏟,並隔灶台幾丈遠的女子。
不知名的縷縷黑煙在鍋中斷續冒出, 奚蕊滿頭大汗, 緊擰著眉試探上前戳了幾戳。
“不必,這是我待公爺一番心意,必須親手做成!”
夥夫們:“......”
文茵與阿綾看著那一團黑色物體,互相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也不知今日的夫人是受了什麼刺激, 換了身多年沒穿過的舊式深色衣袍,又戴上麵紗,全副武裝著非得要自個兒動手做糕點給公爺送去。
雖說這本是好事一樁,奈何夫人實在手殘得緊,這一下午便已經燒穿了三個鍋了。
“夫人,不若咱們換個簡單的......?”
這又是捏又是炸的屬實——
“不行,給夫君送去的怎麼如此敷衍?”奚蕊想也沒想便拒絕了。
這可是她特地挑選的海棠酥,絕不是那種一般糕點可以比擬。
幼時她常見娘親做這糕點給深夜處理公務的爹爹送去。
那時見著分明是外酥內甜,鬆軟香脆,白裡透紅的模樣,可為何這自己做起來卻又是另外一副樣子?
眼見著油鍋裡的白麵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次變黑,奚蕊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
她彎著腰試圖熄滅灶台內的火,卻不想引起了一陣更大的濃煙。
“咳咳......”
“夫人!”
......
經過好一番折騰,廚房的混亂終於平息。
奚蕊喘了口氣,用手背蹭了蹭臉,低頭瞥見那層黑灰隻看了一眼便幾欲暈厥。
——她現在一定醜到驚世駭俗。
幾名夥夫剛剛抬頭就見著奚蕊朝他們望來的目光,那模樣使他們下意識一驚。
奚蕊眯眼威脅:“你們,不許將今日之事傳出去。”
“是是是......”
夥夫們連連點頭,生怕一個不留神便被懲罰。
奚蕊滿意地又抹了把臉,理了理發絲後將袖子挽起,繼而將視線投向一側還算乾淨的案板上的麵團,眼底複又燃起熊熊鬥誌。
“再來!”
“——”
*
書房。
昏黃光暈傾灑在軒窗之上,靠窗案邊祁朔俯首執筆於紫檀桌案之上。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細碎響動,他頓了指尖。
“啟稟公爺,夫人派小的們前來送綠植。”門外的小廝低垂著頭一五一十道。
銘右看祁朔並無拒絕之意,便道了聲進來。
隻見四五個小廝手中搬著幾盆綠蘿分彆置於窗台桌邊,又迅速俯身離去。
祁朔掃視這從未在他書房中出現的物件,微微蹙起了眉。
所以她又是在做什麼?
“去把鈞左叫來。”
銘右愣了一下,道:“是。”
自那日丹陽送奚蕊回京,鈞左便留在了她身邊以保她安全。
*
暮色漸起,東廂庖廚也燃起了火燭,奚蕊終於做好了一盤像樣的海棠酥。
那擺地齊齊整整的粉裡透紅的酥餅映入眼簾,心底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她透過窗戶敲了眼外麵的天色,恰好到了傍晚之時,待她去梳洗一番倒也不算遲。
思及此,奚蕊心情大好:“回房......”
忽地瞥見那滿室狼藉,以及那灰頭土臉的夥夫們,又補充道,“本月給東廂所有夥夫漲月錢。”
一語出,本還愁眉苦臉,心底哀怨的一眾夥夫立馬亮了眼色。
就是說,突然很想讓夫人再多來幾次了。
......
奚蕊疾步回了房,又迅速褪下衣衫解開頭發,將整個人泡到了早已準備好的浴桶之中。
國公府廚房頗多,她便是選了那個不怎麼常用的去做小食。
又以身子不適無甚胃口為由沒去前廳用晚膳,為的便是借此當頭清洗一番。
不知是她技藝不精還是廚房本就煙灰頗大,奚蕊足足換了三桶水才覺洗儘身上塵氣。
白嫩的肌膚因著熱水氤氳透出點點紅潤,她抬步踏出浴桶,擦拭乾淨身上水漬後穿上了早先備著的蘇梅絹裙。
卷了半乾的發絲完全披散在身後,她落座於銅鏡之前執起了銅黛。
奚蕊的眉本就精巧,隻需稍稍輕描便夠,又因著臉頰本就紅潤,她也免了胭脂。
做完這一切後,頭發也乾地差不多,她用玉簪隨意挽起,再往外瞧去時已是暮色沉沉。
奚蕊起了身,端起那辛苦一下午才做出的海棠酥,推開門,終於朝祁朔所在的書房走去。
*
她與他甚少在除了就寢與用膳時有其他接觸,而上次來書房還是新婚第二日想同他一道入宮的時候。
當奚蕊站定在門口的瞬間,房門便打開了來。
她有些詫異,便見著銘右抱拳叫了聲夫人,然後為她讓開了路。
奚蕊輕輕頷首,隨即邁著步子緩緩移進室內,與此同時身後之門也應聲而關。
“妾身問夫君安。”她噙著淺淺笑意福了身,“夫君辛苦,妾身便為夫君做了些小食。”
說罷她上前將手中白玉托盤置在案上,然後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祁朔雙手交叉,手肘置於桌案,看向那小盤荷花酥時,不由得想到了鈞左彙報的‘夫人幾番燒糊鍋底’之類言論。
他眼底有些猶疑,而那方的奚蕊並沒察覺這一不妥。
祁朔少言她也算習慣,於是自顧自地坐到了他身側的凳子上,單手托腮正欲再言,便見到了那窗邊的綠蘿。
奚蕊眸中泛光:“妾身見夫君書房單調得緊,便自作主張地遣人送了些綠植,夫君覺著這綠蘿如何?”
祁朔頷首:“尚可。”
她欣喜更甚,眼角彎起,兩頰的梨渦十分顯眼:“夫君喜歡便好,妾身可是為它們親自澆了好幾日水呢。”
聞言,祁朔下意識便想到這剛齊他%e8%83%b8口的小姑娘手持水壺,踮著腳澆灌窗邊綠蘿的模樣,當下眉眼不自主鬆和許多。
“你身子不適?”
奚蕊愣了愣,隨即想到今晚為了節省時間胡謅的借口,笑著將托盤推了推囫圇道:“已經無礙了,夫君嘗嘗妾身做的酥餅?”
她凝望他的瀲灩杏眸中滿是期待,祁朔停頓未久,終於伸出手執起一枚小巧的海棠酥。
奚蕊屏住呼吸靜待著他的宣判,心底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忽然想到什麼,又趕忙為他倒了杯茶遞過去:“夫君喝點。”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祁朔垂眸瞧去,忽地發現那本該白嫩無暇的柔荑之上,此時染上了星星點點紅痕。
劍眉微蹙,落入奚蕊眼中卻隻以為是她又失敗了,方才亮起的瞳仁又黯淡不少:“是不是妾身......”
“不是。”她驀地抬頭,又聽到他說:“夫人手藝精湛。”
不安被安撫,突然手背被人覆蓋。
“處理過了嗎?”
略有粗糙的手指摩挲過那被油滴濺落留下的紅痕,奚蕊頓覺一陣不自然的心跳砰然而起。
她怔忪片刻才堪堪點頭:“......嗯。”
“以後這種事情不必你親自去做,府中下人不夠便遣德元去添置些。”
“......可是妾身想為夫君獻上自己一番心意。”
手背的燙傷分明已經無礙,可此時因著他的觸碰卻又覺得灼熱異常。
緘默的室內仿佛落下一根針都能聽得見,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再搭她這句話,卻又聽到他再次開口。
“收到了。”頓了頓,他繼續道,“你的心意。”
男子低音醇醇,仿若巨石投進湖底,落入奚蕊心間瞬間泛起圈圈漣漪,不自主地收攏了掌心。
她抬頭,直直地與他對視,流轉燭光粼粼的瞳孔中染上水色朦朧。
眼前男子雖依舊神色淡然,可在他眼底,她似乎見到了不同於以往的波動。
霎時間,奚蕊莞爾彎了唇角,她趁他不注意猛地抽出手臂,而後又俯身彎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再迅速直身。
紅暈蔓延上耳根,她眼神飄忽,又吞吞吐吐道:“你也不要太感動,以......以後還會有的......”
祁朔眼眸微眯,手臂一探便將人輕輕拽過。
奚蕊身子不穩落入他的懷中,緊接著便是炙熱的%e5%90%bb落入唇上。
空氣中交疊彌漫起深夜的悸動,少女的清香陣陣沁入鼻尖,又浮動到心頭耳際。
她的身子軟成一灘水般,手指輕扯著他前襟,忽然他放開了她。
奚蕊迷茫抬眼看他,便見祁朔深邃如潭的瞳仁中隱含著絲絲克製。
為什麼要克製呢?
她是他的夫人不是嗎?
早已半落下薄肩的衣衫遮不住內裡陶瓷般的膚色,她伸出雙臂勾住了他的脖頸,在他耳邊輕輕出聲:“今天也要溫柔一點。”
這句話宛若點燃乾柴的一把火焰,徹底燃起了男人壓抑住的最後一絲理智。
身子被抱上桌案,奚蕊刹時驚呆。
在......在這裡??
她突然有些後悔方才的頭腦一熱,眼前之人卻再沒給她這個機會。
發絲交纏又解開,奚蕊哼哼唧唧地掛在男人身上,淚眼婆娑。
砰的一聲,細白的腿胡亂踢倒了什麼物件。
她脫力趴在他的肩頭,餘光掃視而過,在見到那地上熟悉的玉匣子時,身子猛地繃起,耳邊傳來男子悶哼,繼而她又被抱著翻了個身。
細碎的嗚咽夾雜的不僅有難耐,還有混沌之中的無儘迷惑與驚恐。
等等——
那個匣子不是許久之前,她給那護院的十兩酬勞嗎??
第41章 愈發有人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