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裙好幾次踉蹌快被絆倒。
發髻的珠釵被沿途的枝椏勾落,三千青絲倏得傾灑而下,奚蕊腳步一頓,下意識就想轉身去撿。
砰——
就在此時,身體驀地撞上了一堵‘牆’,本就迷迷糊糊的她被這一撞更加眼冒金星,隻是雙手在此時卻反應十分敏捷。
祁朔雙臂垂在身側,俯視那猛拽他衣領的嫩白柔荑眉峰緊擰。
眼前女子鴉羽輕顫,含波清眸似闔非闔,散亂的發絲貼著兩鬢,白皙的麵頰上隱隱有逃跑時被樹枝劃到的紅痕。
她柳眉輕蹙,似乎隨時都要昏倒過去。
“你......你是誰?”
奚蕊努力想要睜大雙眼,可眼皮實在太過沉重,身體逐漸脫力,她勉強抬眸也隻能在昏沉暗色中睨見男人模糊的輪廓。
“鬆開。”男子的嗓音低沉隱含著不耐。
感受到祁朔要推開她,奚蕊心下一緊,顧不上什麼男女之防,放開他的衣領後立馬勒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儼然一副賴上他的模樣。
“公子救命!”她頭抵著他的%e8%83%b8口,輕咬紅唇,梨渦微陷,顯得十分可憐。
她這樣定是會被追上的,奚蕊自知自己撐不了多久,也不知眼前人究竟什麼來頭。
但總歸不是同那些人一夥的,不如......賭一把這人有些憐憫之心?
“我......我是大理寺卿奚廣平的小女兒奚蕊,家住......家住城東奚府嗯......就是那個種了很多樹,看起來很窮的院邸,你能把我帶回去嗎......當然我也並非......並非占你便宜......我爹可以給你報酬......一兩銀子你看如何......?”
「當然......我並非......並非要占公子便宜,我可按市價付錢......」
祁朔薄唇抿起,那想要將人扯開的手指頓住:“......”
多少有點熟悉了。
“......如有餘力可否幫我撿一下那玉簪,也不是什麼值錢之物......公子不會私拿的對吧......?”
“......”
“多謝公子。”
女子絮絮叨叨仿佛交代後事般的聲音愈漸微弱,在靜謐的夜中如潺潺流水流淌過他的耳際。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空氣中隻剩下她綿綿的呼吸——
但那手卻依舊緊梏著他。
祁朔一陣無言。
他睥視這靠在她身上毫無防備的女子,鷹隼般的厲眸微沉。
她的力氣對他來說無異於浮遊撼樹,隻消輕輕一扯便能將她扔到一邊。
可在祁朔伸手碰到她胳膊時忽地指尖停頓,數尺之外響動愈甚,想來都是章府的人。
他斂下的深瞳幽深如狼,眼底戾氣一閃而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外遭尋來的火光逐步逼近,他立在原地挺拔如鬆,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在通身暴露在光亮下的同時,他手臂微曲,身上的玄色大氅無風而動,那團緋色身影頃刻間便完全隱匿於衣袍之下,連根發絲都沒有暴露。
“......奴......奴婢見過輔國公。”原本滿目凶狠的婢女在見著眼前之人時小腿一軟,手中的火把瞬間掉落,嘴唇煞白,哆哆嗦嗦地跪下行禮。
她不過是奉命來將奚蕊抓去,怎麼會......怎麼會......
而身後跟隨之人見此無一不麵露惶恐,似是誰都沒能料到祁朔會出現在這裡。
祁朔微闔的眼簾輕抬,深沉的瞳仁中裹挾著濃重的黑霧,並在一瞬間迸發了難以言喻的冷厲。
他眼眸微眯,周身湧動的低壓卻充斥著蓄勢待發的淩冽,隨即薄唇輕啟:“帶走。”
語落,數名暗衛自暗處閃現,那群侍女甚至都沒看清這些人是如何出現便被打暈了去。
第11章 是個正人君子沒錯了。……
柳湘儀在宴上坐了半響,看著奚蕊離去本是覺得萬無一失,可當她派去的侍女傳來人消失在禦花園中的消息時,卻是如何也笑不出來了。
“還沒找到嗎?”她強作鎮定地執起茶盞抿了一口。
婢女低首搖頭:“沒有。”
啪的一聲茶盞被重置在身前小案,柳湘儀再也坐不住,尋了個由頭便離了宴。
她一路行至最初約定的地方,越走越覺得不安。
半月之前柳湘儀好不容易打探到章勉行徑,在家仿了好久奚蕊尋常的裝扮才出府與他故作偶遇。
果不其然正中章勉下懷,一來一往二人便有了私下雲雨。
隻是章勉卻下了床塌便不認人,百般推脫,就是不肯給她個名分。
可柳湘儀失了完璧之身,這個結果如何讓她接受?
於是她便出策,章勉也答應她,若能讓他和奚蕊成事就娶她做個平妻。
也因此有了今日下藥之事。
可奚蕊怎會在這個當頭憑空消失?
柳湘儀在約定的假山之旁來回踱步,忽地一陣濃烈的酒氣自後將她完全包裹。
“蕊兒......”男子囫圇不清的話帶著濕熱的唇便落到了她的頸側。
熟悉的氣息讓她霎時便知了來人是誰,饒是柳湘儀與章勉經了幾次也忍不住臉紅。
“勉哥哥,你先鬆開我......”
她扭動身體卻引得章勉愈發得寸進尺,男子的手掌胡亂地撫過她,柳湘儀勉強轉過身,卻發現章勉喝得太多,早把她當成了奚蕊。
忽地腦中一道靈光閃過,她停止了掙紮。
先前為了萬無一失,在章勉來此半個時辰後便會有侍女將太皇太後等人驚動而來,為的便是讓奚蕊再無退路。
況且這種事情無論怎麼說都是女子吃虧,到時候章勉一口咬定是奚蕊勾引,便如何也翻不了身,就算奚廣平是三品大員也是理虧一等。
而正是因為理虧,男方才更能掌握主動權,屆時才有她柳湘儀名正言順被抬為平妻的機會。
但現在卻不一樣了,奚蕊沒有按照計劃中被迷倒在這裡,現在和章勉在一起的是她。
那麼......
若是太皇太後領著眾人見到的是她與章勉,那他便是不想娶也得娶她,並且還不需要去做什麼勞什子平妻。
短短一會柳湘儀便明白了自己如今的最佳選擇,反正她早就和章勉暗度陳倉,而他的承諾做不做數還另說,不如趁著今日讓他無處可辯。
思及此,她伸手攀住了他的脖子,輕輕在他耳邊道:“勉哥哥,我在呢......”
*
奚蕊是被冷醒的,她剛剛睜開眼便見到了一張放大的花臉。
“......?!”
奚靈擔憂的神情在她醒來的瞬間轉成了嫌棄。
“五妹妹可真是好睡啊。”
奚蕊動了動身體才發現方才那股被下了迷[yào]的無力感全然褪去,她此時似乎是靠在池邊某一處假山後。
若非剛剛逃跑跑得太急導致雙腿隱隱發酸,她都快要以為方才的一切皆是夢境。
“你怎麼在這裡?”
奚靈當然是說不出‘我擔心你這麼久沒回來所以出來找你’這種話的。
於是她輕嗤:“看你死透了沒。”
奚蕊無語,對於這個吐不出好話的姐姐已經放棄溝通。
她現在更在意的是剛剛那個被她撞上的男人,方才思緒渾沌也沒看清那人長相,更是不知道姓甚名誰。
不過單看此結果她賭對了一半——
至少不是一夥的。
“我一直在這裡嗎?你......有沒有看到什麼彆的人?”她問。
奚靈搖頭:“我到時便看見你躺在這裡睡得天昏地暗,怎麼都叫不醒。”
“那你為何不叫人來?”
“......你看看你這副樣子。”
不說還沒發現,奚蕊起身走到池邊看了一眼差點再次暈厥。
此時的她發絲淩亂,早間出門時抿的口脂也不知是怎麼被暈開了,衣衫也頗為不整,若是叫人看見,她這名節屬實不保。
奚蕊僵硬半響,剛想問奚靈為何不給她梳理一下,卻又在發現奚靈自己都塗得奇奇怪怪的臉時將話咽了回去。⊥思⊥兔⊥網⊥
她應該慶幸奚靈沒動她。
隻是她這姐姐也著實單純得緊,竟然就這樣蹲守等著她醒來,想著奚蕊心中竟有些想笑。
可下一瞬她便笑不出來了。
奚蕊手指抓著頭發停頓在頭頂,剛想挽發髻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玉簪早在那幽深小路上被勾掉了。
那簪子還不便宜——
“你在找這個?”奚靈倏得將玉簪執起。
奚蕊眼前倏然一亮:“你在哪找到的?”
奚靈努努嘴:“喏,不就在你躺著的旁邊?”
聞言奚蕊一怔,朦朧間似乎想起剛剛說了什麼。
「如有餘力可否幫我撿一下那玉簪,也不是什麼值錢之物......公子不會私拿的對吧......?」
這......
是個正人君子沒錯了。
“喂,你還要不要了!”看她發呆,奚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你快些收拾好,方才我和寂之哥一同來尋你,現在也不知道他回宴了沒有。”
奚蕊詫異:“表哥也來找我?”
奚靈撇嘴頗為煩躁地嗯了一聲。
誰能看不出寂之哥對奚蕊的緊張?也就她自己還以為隻是表兄妹之情誼。
“所以你就這副打扮見了表哥?”
奚蕊目光複雜地打量她。
隻見奚靈身著翠色襖裙,頭上卻簪了朵大紅牡丹,臉頰的胭脂也不知是哪裡買來的劣質貨,紅得跟猴屁股一樣。
奚靈不以為意:“怎麼?不好看嗎?”
她梳妝時還刻意回想了一下奚蕊平時如何裝扮。
奚蕊一言難儘:“......表哥是何反應?”
說到這裡奚靈便有些自豪了:“寂之哥見著我竟退了兩步,想來是終於意識到我也是適齡待嫁女兒家,要與我保持距離。”
因著她愛習些拳腳功夫,自幼沈曜就沒有待她向待奚蕊那般無微不至,今日這反應在奚靈眼中無異於沈曜對自己改觀了。
奚蕊哽噎:“......”
表哥那退兩步的動作約莫是認真的。
第12章 她們跳的是同一支舞。……
奚蕊收拾好自己,暗自感歎了一會人美是非多,然後在奚靈不斷白眼下往回走。
在即將行至太雍池宴會處時,她們突然發現太皇太後竟帶著人將不遠處的假山團團圍住,且氣氛十分凝固。
“小姐您可算回來了。”文茵與阿綾急忙上前上下打量她。
奚蕊狐疑:“怎麼了?”
文茵抿唇猶豫半響最終將方才發生的事重複了一遍。
“你說柳湘儀和章勉在禦花園......?”奚蕊難以置信愣在原地,似是完全想不到這兩人是如何搞到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