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1 / 1)

第1章

自古有雲,正月不宜結親。

這才剛二月,安泰的上京就迎來了一樁天賜的喜事。

新娘是齊縉王獨女,接到聖旨沒敢耽擱,隻給了半月時間準備,就立即啟程趕路。

說起這位驕陽郡主,樣貌是在整個江南都出了名的,女人見了自慚形穢,男人見了魂牽夢繞……

“切,”喜宴的酒桌上,一名穿戴名貴的婦人嘴角一撇,“俗話說得好,娶妻娶賢,我可是聽說這驕陽郡主人如其名,相當的驕橫拔扈。”

話音一落,身旁看著年歲更長一些的婦人立即應道:“那可不,人家可是齊縉王的獨女,再加上那仙女一樣的容貌,要是我,我也驕橫。”

幾個婦人掩嘴笑。

先頭撇嘴的那個跟著笑了幾聲後,又挑起眉毛道:“身世沒得說,不過這樣貌,咱也沒見著啊,我就不信那鄉州小地方的女人能生出什麼美人樣來……”

後麵這句她說得輕,但還是能叫身旁婦人聽見。

那年長的婦人搖頭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鄉州雖然地方小,可齊王妃生得極美,齊縉王當年看完畫像想都沒想就同意了婚事,且大婚後一直沒有納妾。”

沒有納妾?!

齊縉王十幾年前就去了鄉州,多數婦人對他的事了解不多,所以今日是她們頭次聽到,原來安泰還有皇室子孫不納妾的!

震驚之情溢於言表。

老婦人呷了口茶,繼續道:“隻可惜王妃紅顏命薄,十多年前就過世了,然齊縉王的心,可是被她拴得牢牢的,到現在都沒續弦。”

紅顏薄命不是重點,重點是齊縉王十幾年沒有續弦!

十幾年呐!

震驚之餘,還有些羨慕,不過轉念一想,人都沒了,要這份深情也沒用啊,心底多少能平衡點。

不過話又說回來,有了後娘就有會有後爹,怪不得傳言都說驕陽郡主驕橫,人家那是有資本的,還都是人家親爹給的,誰也沒轍。

婦人們聊得火熱,身後那桌姑娘們嘴也沒閒著。

王尚書之女王娉娉,聲音本就尖利,再加上多貪了幾杯花釀,這會兒臉蛋紅撲撲的,說起話來調門揚得更高了,“她就是再驕橫,那也隻能是在江南,來了咱們京城,誰還縱著她?”

“娉娉注意分寸,”身旁的柳榮樂眉梢微蹙,放下手中銀筷,用絲帕輕拭著唇角道:“她是郡主,是皇親國戚,哪裡輪得到咱們非議?”

王娉娉嘴沒停,隻是象征性壓了壓嗓,“郡主又如何,要是陛下真的疼愛她,會讓她大過年就往京城趕?”

整整一月的路程,陳驕陽大年初二就動身了,江南雖暖,可上京地北,一路上風雪交加。

這婚期是皇上親自定的,所以王娉娉的猜想不無道理,齊縉王根本不得聖心,更彆提她的寶貝兒閨女了,你越是寶貝兒,皇上越是要折騰一翻,明裡暗裡都在給你巴掌。

王娉娉抬眼看向遠處那幾桌男賓的席麵,當目光落到正被人灌酒的倫玉時,不屑的唇角向上一挑,“永安侯嫡子,婚事聽起來倒是不錯的樣子,隻可惜……”

永安侯風光無限,兒子卻是個名副其實的敗家子,文不能提筆,武不能防身,儘與那些沒落的世家紈絝廝混,在整個上京儼然成了貴胄圈的笑話。

自然是暗地裡笑話,明麵上還是要給倫家麵子的,畢竟永安侯是兵部尚書,妹妹又是皇貴妃,年已四十依舊能夠盛寵不衰。

倫玉像極了嘉蓉皇貴妃,皮膚白的透光,讓女子看了都心生嫉妒,更彆提那雙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峰,還有那薄薄的紅唇……

想到這兒,王娉娉連忙收回目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說他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呢,白瞎了那副皮囊。”

柳榮樂沒有應聲,一雙失神的眸子依舊停留在那個俊逸的身影上,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那身影東倒西歪在一眾子弟的哄笑聲中被扶走時,她才收回目光,輕不可聞地歎了一聲。

紫藤苑的長廊上,終於聽不見前廳的喧鬨,那個搖搖晃晃路都走不穩當的人忽然挺直腰板兒,聲音也不似方才那般含糊不清,“你倆要是敢說出去,小爺我割了你們舌頭!”

兩個家丁忙拱手作揖,“小的們哪裡敢呀!”

“行了行了,趕緊下去!”倫玉不耐煩地從袖中抖出幾個碎銀子。

兩人笑眯眯接到銀子,一眨眼就沒影了。

今日他的那壇酒是提前兌了水的,他知道那幫兄弟定要灌他酒,萬一知道他沒有喝醉,那可不得吵著鬨著要來把洞房掀翻天。

委屈他不要緊,委屈了娘子可如何了得。

倫玉哼著小曲兒,背著手,不緊不慢地朝前走著。

“嗝兒。”

彆說,那兌了水的酒,也挺撐人的。

廊那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誒呦我的世子爺啊,您也真是一點不急,這都什麼時辰了,您還在在這兒溜溜達達呢!”

來人是打小就跟在他身邊伺候的巍子。

得知誤了時辰,一邊小跑著往淨房去,一邊嘴裡罵著方才那兩個沒提醒他時間的。

淨房裡下人們正在重新備水,之前備好的水已經不夠暖了。

巍子正想勸他乾脆彆洗了,直接去喜房得了,哪知倫玉低頭就開始解衣。

眼下不過二月出頭,這樣的水溫可哪裡使得,巍子剛想開口攔他,卻聽倫玉先道。

“我家娘子那是郡主,從小嬌生慣養的,今日是新婚之夜,這麼重要的日子,我就是再不懂事,也不能讓她聞到這一身臭酒氣!”

嘚,他家世子居然會疼人了,巍子也不再多言,趕緊就幫他更衣。

“阿嚏——”

一下水,倫玉便打了一個哆嗦。

“阿嚏——”

大紅喜帳內,新娘的頭飾丁零當啷晃悠了幾聲。

身側的婢女連忙道:“郡主,奴婢這就吩咐她們再端一個暖盆來!”

“不用了。”

陳驕陽將她叫住,隨後伸出修長白玉的手指,輕輕一挑。

“郡……”主字還未出口,喜蓋就這樣滑落了。

星兒隻是驚了一瞬,很快就恢複神色,她倒了盞茶遞去榻上。

陳驕陽抿了一口,幽幽開口:“什麼時辰了?”

星兒推算著時間,“快子時了。”

陳驕陽唇角微微一翹,又輕又長地“哦”了一聲,隨後緩緩起身,“出去吩咐一聲,讓外麵的丫鬟婆子們都散了吧。”

她簡單地活動著筋骨,語氣聽不出情緒。

星兒頷首而出。

屋外的婆子們自然知道自家的世子爺不靠譜,可沒想到這麼不靠譜,連洞房的時辰都能耽擱。

她們本來按規矩應該在喜房內侯著,可郡主說自己喜靜,人多了她頭疼,她們這才全部侯在門外,如今是又累又乏,捧著喜物沒精打采的靠在院內的柱子上。

一聽見裡麵傳來腳步聲,丫鬟婆子們趕忙打起精神,圍在門前。

門一開,之前傳話的婢女板著臉道:“郡主吩咐你們退下。”

“啥?”

婆子們瞪著眼睛,以為是聽錯了。

星兒神色不動,耐著性子又吩咐了一遍。

為首的婆子最先反應過來,快走兩步上前陪著笑臉道:“世子爺今日大婚,整個皇城的達官顯貴可都來了,他前廳應酬不過來,故而耽擱了會兒工夫,方才已經差人送過話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馬上就到還沒說出口,就被星兒冷聲打斷,“郡主的吩咐聽不懂嗎,侯府下人這般不懂規矩?”

這小丫頭看著年紀不大,身上穿的戴的卻都是一等一的東西,猜也猜的出是郡主身邊得臉的。

婆子臉上橫肉抽了抽,她自然不敢得罪人,硬是咽下這口氣,又笑著說:“郡主吩咐自然得聽,可這禮數還未做呢,你看啊,這交杯酒,挑蓋頭……”

星兒蹙眉更深,這邊正要打斷,屋裡先傳來聲音。

“東西放進來,人都退下,莫要我再說第二遍。”

這聲音嬌嬌細細,卻不知為何有股不容拒絕的氣場。

“這、可是……”

丫鬟婆子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為首那個也不再堅持,她咬了咬牙根,應了一聲後,端著東西就朝裡走,後麵的人見勢也魚貫而入。

她們動作極緩,明顯是在拖延時間等世子,奈何這世子太不爭氣,硬是沒等到。

東西鋪滿了紫檀八角桌,婆子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提醒道:“要不,還是老奴留下來吧,萬一明日永安侯爺和郭夫人問起來,郡主這裡也不好交待吧。”

喜帳內沒有回應,隻是傳來一聲困乏的哈欠聲,星兒向前走了兩步,冷著臉一副趕人的模樣。

罷了罷了,這一個個身份都是得罪不起的,老婆子實在不想摻和了,這是人家郡主親口下的令,她一個仆人又能如何。

簡單說了幾句吉祥話,見院內還是沒有動靜,丫鬟婆子徹底死心。

一出院子就有人主張去找大夫人,被這婆子攔了,“聽我一句勸,都先回去休息,其他事宜待明日再說吧。”

大夫人忙了一整日,這個時辰恐怕已經休息了,再說,大婚的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屋裡那個脾氣一看就是不好相處的,難道結婚當天就要鬨的侯府雞飛狗跳惹笑話嗎?

資曆最老的都這樣說了,其他人也不好多事,隻能就此離去。

屋外人散,星兒終於露出一絲不安,“主子,臨走時王爺千叮嚀萬囑咐,定要咱們收斂心性,今日這般,會不會不妥啊……”

梨花妝台前,喜冠卸下,如墨的黑絲瞬間滑落。

陳驕陽眼皮微微搭著,近一月的奔波勞累,並沒有讓她的容貌有所折損,反而平添了一股慵懶的魅惑。

“爹爹是讓我在皇宮收斂,至於倫家?”陳驕陽垂眼看著手上大紅的蔻丹,“倒也不必讓我委屈。”

星兒點了點頭,大婚當晚洞房花燭,世子爺一直不曾露麵,實在太過分,“主子說得對,既然世子不在乎,那咱們的確不用給麵子。”

倫玉委屈極了,他不是不在乎,就是因為太在乎,所以弄巧成拙了。

今日真是倒黴透頂,洗了個冷水澡不說,腿還給抽筋了,腿抽筋不說,趕路的時候還崴了腳。

巍子說叫人來抬他,可倫玉好麵子啊,就是不肯,這一來二回,又耽擱了近半個時辰。

倆人終於站在了青禾苑門口,倫玉卻忽然不敢進了,“巍子,你說娘子會不會怨我來得晚?”

“世子爺待會兒多說幾句好聽的,女人都是聽哄的。”巍子拽著他胳膊就向裡拉。

“嘶,你輕點!”倫玉一拐一瘸被推著向前走,他眼皮止不住地跳,心裡也更是突突跳,“我今夜著實狼狽,會不會娘子見了不喜啊?”

這可是他和陳驕陽的第一次見麵,今日接親和拜堂時,都是隔著蓋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