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頁(1 / 1)

廟折騰了一整日,早就麵露疲色,汪德海早就備好了轎攆在外頭等候,帝後二人一同坐上帝攆回宮。

刑貴妃望著遠去的帝攆,妝容精致的臉漸漸凝了霜。

這麼多年來,坐在那帝攆上的人永遠是戚甄。明明戚家已經倒了,後族早就成了個破落戶,皇上依舊要給她這份體麵。

她回眸瞥了順王與順王妃一眼,冷聲道:“隨本宮回長信宮。”

聞溪待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方快步上前,輕喚了聲:“長晉哥。”

她今日著了一襲圓領大襟的寶藍色郡主吉服。

這顏色十分豔,衣裳穿在她身上,將她眉眼間那點怯懦之氣都壓下去幾分。

顧長晉很清楚,聞溪縈繞在身上的所有柔弱無害都不過是假象而已。為了逼丁氏現身,將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逼入絕境的人,能有多無害?

目光緩緩掃過垂在她腰間的刻著“清溪”二字的郡主腰牌,他淡聲道:“清溪郡主有何事?”

他的聲音十分冷淡,麵色也十分冷淡,瞧她就像瞧一個陌生人一般,比幼時還要冷漠。

聞溪握緊手裡的手爐,笑著對許鸝兒道:“我與殿下有些話要說,鸝兒你到前頭等我罷。”

許鸝兒下意識望了顧長晉一眼,旋即點了點頭,道:“鸝兒遵命。”說著將手裡的鬥篷細心披在聞溪身上,往前麵一處躲雪的亭子去了。

顧長晉瞥了眼身側的內侍,那兩名內侍會意,躬身一揖,也跟在許鸝兒身後離去。

見二人身邊終於沒了人,聞溪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長晉哥當真要娶容舒?”

顧長晉淡淡“嗯”了聲。

聞溪問完話後便一瞬不錯地盯著顧長晉的臉,不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見他毫不遲疑地應是,她輕吸了一口氣,又道:“阿娘不喜歡她,你娶她,阿娘會生氣的。”

顧長晉輕笑:“娶她的人是孤,隻要孤喜歡她便可,與旁人何乾?”

聞溪怔怔抬眼。

她知他說的是真話,他是真的喜歡容舒。

“你這樣會惹怒阿娘,也會壞了阿娘的計劃。”聞溪按捺住心頭的酸澀,溫聲勸道:“長晉哥,阿娘為了你殫精竭慮了多年,如今更是……你莫要傷她的心!”

顧長晉垂下眼皮,望著聞溪道:“你怎知姑母會傷心?聞溪,你說的傷心,是傷的姑母的心,還是你的心?”

男人的聲音漸漸冷下,“孤要娶誰,姑母管不著,你也管不著。你是清溪郡主,皇後才是你阿娘,你該認清你的身份。”

他這是在袒護……戚皇後?

聞溪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阿娘自小對他耳提麵命,要他記住啟元太子是如何死的,又是誰害死的,還要他立下毒誓親手為父報仇的。

現如今他竟像是徹底放下了仇恨。

他這是要……背叛阿娘?

怎可如此?

聞溪望著顧長晉漸行漸遠的身影,麵色緩緩沉下。

那廂許鸝兒衝顧長晉福了福身,朝聞溪走來。

聞溪頃刻間便斂去臉上的陰沉,唇角壓出一絲淡笑,道:“我們回坤寧宮,我有事要去尋母後。”

聞溪是有封號的郡主,自是有她單獨的轎攆。方才戚皇後離開前,已經叫人給她備好轎攆。不過片刻功夫,便有幾名內侍抬著轎攆過來。

聞溪回坤寧宮尋戚皇後的事,很快便有人來同顧長晉稟告。

顧長晉不覺意外,緩緩摩挲著手裡的玉佛珠子,道:“盯緊她和朱嬤嬤。”

聞溪是雲華郡主一手教出來的人,她想要做什麼,又會如何做,顧長晉很清楚。

男人望了眼暗沉的天幕,道:“回東宮。”

也不知曉那姑娘去摘星樓看彩戲沒?

馬車踩著轔轔之聲往東宮去,到紫宸殿時,已經是一個多時辰後了。

內殿已然熄燈,外殿倒是留著兩盞燈,燈盞中央的白玉瓶上插著兩支開得正豔的綠臘梅。

顧長晉提腳過去,抬手輕輕觸碰著掛在枝頭上的花瓣。

這是她折的梅枝,他知曉。

從前在鬆思院,她也曾這樣給他留過燈。

第一百章

一片嫩黃的花瓣緩緩飄落, 悄無聲息地落在檀木桌案。

殿外隱有人影晃動。

顧長晉拾起從枝頭掉落的花瓣,朝內殿望了眼,提腳出了外殿。

椎雲正在廊下侯著, 顧長晉一出來, 立馬遞去半截竹笛, 道:“聞溪回去坤寧宮沒多久便起了高熱,孫院使過來給她施了一個時辰的針方退熱,如今皇後娘娘正在偏殿照料她。”

顧長晉“唔”了聲, 麵無波瀾道:“玄策與橫平那頭如何了?”

椎雲笑道:“盯著呢,那位想跑也跑不了,她敢留在大慈恩寺不過是仗著手裡握著梵青大師的把柄。”

顧長晉頷首:“叫常吉與柳萍做好準備,莫要讓朱嬤嬤瞧出破綻。”

“皇後當真會派朱嬤嬤去鳴鹿院?”椎雲道:“屬下擔心皇後那裡會出變故。”

“她會。若她不派朱嬤嬤去鳴鹿院, 又如何能順著朱嬤嬤找到蕭馥, 再從蕭馥嘴裡問出真相?戚皇後了解蕭馥,自是明白唯有叫蕭馥以為她所謀劃的一切都成功了,方會道出真話。”

顧長晉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又道:“沈娘子與路捕頭到哪兒了?”

“再過幾日便能到順天了, 沈家的商隊幾乎是日夜不停地趕路, 照眼下這腳程,上元之前, 定能抵京。”椎雲說到這便笑了笑,“沈娘子擔心少夫人,柳督公一再同她說少夫人在東宮這安生得很, 她還是不放心, 非要親眼見著少夫人方能安心。沈娘子提前抵京的話, 少夫人不定要多開心呢。”

顧長晉勾了下唇角, “先不要同她說, 派些人去驛站等著。待得接到人了,再同她說,免得中途出差錯,叫她空歡喜了一場。”

椎雲忙答應下來,想起一事,又道:“這幾日京中好些人家遞來了請帖與拜帖,主子可要應?”

嘉佑帝對顧長晉的態度臣公們俱都看在眼裡,這些人在朝堂浸%e6%b7%ab多年,人精一般,都在想方設法地同顧長晉打好關係呢。

這不,年節一到,拜帖、請帖跟天上飄落的雪花似的,掉了一大摞。

顧長晉沉%e5%90%9f道:“你派個人到尚書府給老尚書送些藥,潘學諒如今可還在老尚書府上?”

“在呢,不僅潘學諒,潘娘子與廖夫人都在。”椎雲歎息一聲:“聽潘學諒道,老尚書大抵撐不過這個春天了。”

當初柳元帶著潘學諒一行人回來上京時,戚家與二皇子蕭譽在渡口設伏,想要滅口。好在柳元幾人早就有了防範,雖受了傷,但並無性命之危。

之後仕子舞弊案的真相大白於天下,三法司對外道這是老尚書與潘紅楓裡應外合,揭露廖繞通敵賣國而設下的局。

潘學諒自此洗刷了舞弊的罪名。

他入宮麵聖時,嘉佑帝本是準備將嘉佑二十一年的殿試改至來年二月的。

如此一來,作為會試魁首的潘學諒便能參加殿試,說不得還能金殿傳臚,締造一樁佳話。

然出乎眾人意料的是,潘學諒卻懇請皇帝收回他貢士與舉人的功名。

“當初若不是廖繞為了利用草民,將草民的名字添上桂榜,草民至今依舊是秀才。”潘學諒正色道:“既如此,草民不該也不應占著貢士或舉人的功名參加明年的殿試。”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網 提 供 線 上 閱 讀

潘紅楓在四方島忍辱多年,此番剿寇能大獲全勝,她可謂是居功甚偉。潘學諒是她唯一的兒子,她立下的功勞自是會澤披到潘學諒身上。

來年二月的殿試,潘學諒定是三鼎元之一。

這是多少讀書人的追求,一條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青雲路鋪到腳下了,潘學諒卻選擇了放棄,叫人扼腕之餘又心生欽佩。

嘉佑帝問他:“你可知錯過了這個機會,你興許一輩子都不能再有金殿傳臚的機會?”

“草民知曉。”潘學諒坦誠道:“隻草民也知曉,便是不能杏榜留名,草民依舊能為大胤出力,為百姓謀福,就如同阿娘一般。”

“還真叫顧卿猜對了,便如你所願。”嘉佑帝笑道:“朕叫林卿在國子監給你留了個位置,明年開春你便到國子監當監生,朕在金鑾殿等你。”

潘學諒怔然,聽嘉佑帝這話,顧大人竟是猜到了他回京後,會舍棄秋試與會試的成績。

“顧卿曾同朕道,他日潘學諒若為官,定會是個好官。”嘉佑帝道:“朕不忍你蹉跎歲月,想讓你早日造福一方百姓,方舉薦你到國子監就學,你不必惶恐,這本是你應得的。”

國子監祭酒乃老尚書學生,老尚書對潘學諒有愧,潘學諒去國子監可比他回去嶺山書院要前程敞亮得多。

潘學諒心知這事兒多半是老尚書的安排。

果然,待得老尚書離開大理寺獄,老尚書便派人將他與潘紅楓接去了尚書府,正式將他收做學生。

潘學諒說老尚書撐不過春天,他卻不知,老尚書這一世已是比前世多活了數月,前世老尚書死在了大理寺獄,連嘉佑二十二年都沒等來。

坤寧宮今夜燈火達旦。

戚皇後一整夜不曾闔眼,怕嘉佑帝陪她一同熬夜,索性便叫人將嘉佑帝送回了乾清宮。

聞溪半夜醒來,瞥見坐在床頭細心照料著她的戚皇後,心中多少有些五味雜陳。

她幼時生病時,阿娘雖也會來看她,但至多坐半盞茶的功夫便會離去,都是清月與安嬤嬤照看她的。

聞溪自小就知道自己沒娘,每次問父親阿娘是誰,父親總是一臉嚴厲地同她道:“郡主便是你娘,日後不得再問!”

後來她和清月找安嬤嬤旁敲側擊,方知曉當初阿娘想要一個孩子,便安排父親與自小伺候她的一名婢女生了個孩子。

那婢女姓聞,生下孩子沒多久後便去世了,聞溪就是隨了她的姓。

隻哪個小孩兒不希望自己既有娘又有爹呢?

聞溪不曾見過生她的人,又自小養在蕭馥膝下,自然而然地就把蕭馥當做她娘看待。

阿娘說想要個父親的孩子,父親便當真與人生了個孩子給她養,可見他們二人是情投意合。不過是因著阿娘久病纏身,生不得孩子,這才借了旁人的肚子。

知曉她喜歡長晉哥,阿娘也不攔她,還同她道,待得日後長晉哥大事成了,便叫長晉哥給她一個名分。

聞溪一直等著這一日。

思忖間,額間忽然一涼,原來是戚皇後絞了一條濕帕子覆在她額上。

“孫院使道你這是吹了風沾了雪,這才起高熱。這幾日你便在偏殿好生養著,哪兒都不能去。”戚皇後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可還有哪兒不舒服?”

聞溪默默垂下眼。

阿娘與安嬤嬤厭惡戚皇後,她自小耳濡目染的,對戚皇後自也喜歡不起來。然住在坤寧宮的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