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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乃大慈恩寺的住持,醫術高明,給聞溪把脈後便叫人去煎了兩碗解毒藥。

“聞施主這是中了一味西域的慢性毒,這毒十分難纏,聞施主身上的毒素已經積累了有十餘載,半年內若是不解毒,怕是會有性命之憂。”

戚皇後憂心忡忡道:“大師可有解毒之策?”

梵青大師道:“貧僧對此亦是無能為力,這世間最擅解毒之人一是從前的太醫院院使洪老太醫,二是如今的院使孫白龍。”

洪老太醫在啟元太子死後便失蹤了,如今隻能去尋孫院使。

戚皇後望著躺在榻上麵色蒼白的小娘子。

這便是蕭馥最後的報複嗎?

讓她找回親生女兒,又讓她看著女兒痛苦死去而無能為力,就像當初蕭馥隻能眼睜睜看著啟元太子死去一樣。

戚皇後垂下眼睫,似是下定了決心,道:“明兒我們便啟程回宮。”

聞溪吃下梵青大師開的湯藥後便沉沉睡去,她身上的衣裳沾著血,戚甄親自給她換了衣裳,掀開裡衣時,她目光一頓。

那姑娘的右肩上赫然一顆針尖大小的朱砂痣。

許鸝兒取了乾淨的衣裳進來,見戚皇後定定望著那顆小痣,輕聲問道:“娘娘,可要鸝兒來給聞姑娘換?”

戚甄搖了搖頭,道:“本宮來罷。”

給聞溪換好衣裳,戚皇後坐在榻邊陪了好半晌,待得榻上的姑娘呼吸變得勻長,方滅了佛燈,往外間行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闃然幽黑的內室裡,聞溪緩緩睜開眼,摸過方才梵青大師放在床頭的安神藥囊,從裡頭摸出顆藥丸子。

竹樓外,霜雪蓋地而來。

梵青大師緩慢行在滿地銀霜裡。

廟裡的僧侶正在大殿做晚課,晚鐘蕩滌在幽靜的山林。

他並未去大殿,而是去了回了自己住的僧寮。

僧寮樸素,隻有一張榻,一把羅漢椅,一個繡著梵文的蒲團。

此時那羅漢椅上正坐著一人,那人一身落魄禪衣,瘦骨嶙峋上的臉上還殘留著未褪去的烏青。

正是玄策。

這是他大半月前在路上遇襲受的傷。

便是那日,丁氏被人擄走了。

玄策曾是大慈恩寺的首席大弟子,一眼便認出了那日擄走丁氏裡的人就有大慈恩寺的僧侶。

也因此,那些人才沒有趁機奪走他的性命。

“你派人將丁氏擄走,讓她去都察院,如今都察院又將她送來大慈恩寺,究竟是為何?”玄策定定盯著梵青大師,目光銳利。

梵青大師道:“你不該去肅州,也不該卷入這些事裡。”

“怎麼?父親這是在擔心我?”玄策譏諷一笑,“還是父親擔心世人會瞧清你的真麵目?堂堂大慈恩寺的得道高僧,不過是一個道貌岸然、道德敗壞的偽君子。”

梵青大師麵色平靜,玄策的那些話並未叫他臉上起半分波瀾。

二人靜默對峙,忽然銀光一閃,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地插入玄策脖頸。隻聽“嘭”一聲,玄策倒在地上,雙目緊閉。

梵青大師神色一變,上前拔出玄策脖頸裡的銀針,見他脖頸隻有一個紅點,並未泛烏方鬆了一口氣。

“郡主何須動手?”梵青大師回眸望著從暗室出來的蕭馥,道:“策兒聰明絕頂,方才那根銀針定會叫他瞧出蹊蹺。”

“大師一片慈父之心委實是令人感動。”蕭馥坐在輪椅上,安嬤嬤將她從暗室裡推了出來,“大師放心,方才那根銀針塗的不過是迷[yào],您這孩兒睡幾日便會醒來。隻當斷不斷,必受其害,大師還是趁早做個決斷罷。您可是大慈恩寺的住持,大慈恩寺不能毀在您手裡。”

梵青大師不語,%e8%83%b8間垂落的念珠被窗邊的雪光照出一層黯淡的光。

良久,他淡淡道:“貧僧已經將藥交與了聞施主,郡主如今的身子還需多休養。此處已經叫策兒知曉,貧僧會給郡主重新安排個地方。”

蕭馥似笑非笑地望了梵青大師一眼,也不再多說,搭在椅把手上的手指微微一抬,安嬤嬤便將她推回了暗室。

進了暗室,安嬤嬤將她攙扶到一邊兒的床榻,低聲道:“那玄策知曉得太多,梵青大師既然狠不下心來,索性便由老奴動手。”

蕭馥咳了兩聲,道:“不必,梵青大師不會讓玄策離開大慈恩寺。”

安嬤嬤見她臉色愈發灰敗,眸光一澀。

那殺千刀的孟宗,與戚皇後合作後,便想要除掉郡主,竟敢派人去梧桐巷殺她們。若不是郡主警覺,她們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隻郡主在那場刺殺中到底是受了傷,如今身子一日比一日破敗,昏迷的時間也愈來愈長,安嬤嬤當真是怕她會再也醒不來。

“郡主為何不讓少主來見您?”安嬤嬤道:“少主已經順利入主東宮,如今勇士營與金吾衛皆聽他號令,郡主完全可以將那些事交與少主去做。”

“蕭衍心思深不可測,不能叫硯兒冒險。就讓硯兒做個人人景仰的太子罷,旁的汙遭事我來替他做,日後便是要下地獄,也由我來替他去。”

提起顧長晉,蕭馥麵上忍不住帶了點笑,“再者,硯兒到底是太過心慈,吩咐他去做的事他未必會聽。你以為梁霄當真是因著他受了重傷方沒有機會動手?他不過是怕梁霄死後,江南一帶會起亂。不過也正是因著他的抉擇,才會令孟宗下定決心助他,也算是歪打正著。”

安嬤嬤聽她提起“江南”,想到什麼,神色凝重道:“沈治那頭遞來新的消息,說張媽媽已經醒了,可要老奴尋個人去揚州府接她回來?那位的身邊如今沒有我們的人,張媽媽回來,還能有個人繼續盯著她。”

蕭馥卻搖了搖頭,道:“張媽媽如今在不在她身邊已經不重要。”

她輕輕咳了一聲,露出一個詭異的笑:“總歸聞溪那丫頭馬上便要入京,屆時,自然會有人替我們除了她,我們耐心等著看一場好戲便是。”

第八十六章

翌日一早, 一名勇士營親衛策馬而來,匆匆穿過城門,在東宮大門處停韁下馬, 疾步入內。

那人送來一封書信, 是身在揚州的七信送來的信。

“七信大人讓屬下同殿下道一聲, 目前他們那頭並未收到任何回信,也沒有任何人前去揚州府接走張媽媽。”

顧長晉淡淡頷首:“沈治如何了?”

“依舊是不肯吐話,侯夫人已經搜出那些書信與賬冊, 不日便要開祠堂將沈治逐出沈家。”

有七信和椎雲在,沈一珍那頭不會出甚意外。

顧長晉本是想利用張媽媽與沈治來引出蕭馥的,隻可惜到這會都不曾聽到一鱗半爪的消息。

隻是不急,蕭馥遲遲早早都會來尋他。

“去給七信回個信, 讓他務必要護好侯夫人的安危。”

這廂才剛吩咐了兩句, 便有一名內侍從外進來,對顧長晉道:“殿下,該去勤政殿了。”

顧長晉淡淡“嗯”了聲,披上大氅便往宮裡去。

昨個夜裡宮裡遞話要他今兒一早入宮去。

眼下韃靼正在整軍入侵北境諸府, 南邊滇貴幾地又有流民作亂。

嘉佑帝宣他入宮便是令他協同兵部、戶部和五軍都督府解決南北兩境的燃眉之急。

顧長晉在勤政殿呆了足有兩個多時辰, 從勤政殿出來時,已是接近午時, 嘉佑帝留他在乾清宮用膳,還差人喊來了懷安世子。

蕭懷安如今將將十一歲,先前顧長晉認祖歸宗之時, 二人在太廟便已經見過。對蕭懷安而言, 今兒是第二回 見顧長晉。

隻對顧長晉而言卻不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顧長晉曾在夢裡夢見過他, 那一次他還曾向蕭懷安身邊的小太監學著如何用石片雕冰雕。

蕭懷安與夢中的小少年一樣, 十分的沉默寡言。

他是嘉佑帝看著長大的, 嘉佑帝將他喊來,自然是希望他與太子能親近些,這樣日後他便是不在了,也依舊有人能繼續照看蕭懷安。

隻可惜蕭懷安心防太重,對顧長晉談不上疏遠,但也稱不上親近。

飯畢,嘉佑帝麵露疲色,揮揮手,讓汪德海將二人送出乾清宮。

蕭懷安身邊伺候的兩名小太監撐傘過來,給蕭懷安披上厚厚的大氅。

顧長晉認出了其中一人便是前世那位教他雕冰雕的太監,上前一步,問道:“你叫何名字?”

他這般貿然一問,直把那小太監驚得肩膀一聳。趕忙把腰壓得更低了,掐細了聲音恭敬回道:“回太子殿下的話,奴才名喚潮恩。”

慣來沉默寡言的蕭懷安下意識往潮安身邊靠近了一步,抬眸定定望著顧長晉。

儼然一副他會護著底下人的姿態。

顧長晉唇角微掀,道:“可要與孤出去玩雪?”

他這話一落,蕭懷安立時瞪大了眼,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是掩不住的驚詫。

正遲疑著,那名喚潮安的小太監已經上前,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世子前兩日不是還讓奴才給您雕個冰狐狸?您今兒在文華殿的功課既然已經做完了,索性便聽太子殿下的,去外頭耍耍雪,奴才不僅給您雕冰狐狸,還給您雕個冰老虎。”

潮安這般說自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皇爺看重太子,朝堂上的臣公亦是十分擁護他,便是連從前支持大皇子的刑家黨羽都開始有人倒戈,轉而支持太子殿下。可見宮中形勢已是明朗,太子殿下日後定能得登大寶。

世子與太子殿下交好,日後自然也就能多得些照拂。

今兒皇上讓世子來乾清宮用膳不就打著這主意麼?

眼下太子殿下願意紆尊降貴與世子親近,真真是意外之喜了。

隻潮安並不知,顧長晉想帶出宮的可不是為了蕭懷安,而是為著他。

汪德海才剛回到乾清宮,還未進去同嘉佑帝回稟,便見底下的小太監快步在他耳邊附耳道:“乾爹,太子殿下想帶懷安世子出去走走,讓兒子來同您遞個話呢。”

汪德海一聽便知顧長晉這是要他同嘉佑帝遞話,忙掀開簾子入了內室。

嘉佑帝聽罷他的話,倒是有些意外,以為顧長晉是想帶蕭懷安去東宮教導他,不怎麼思索便笑道:“隨他們去,權當是讓他們兄弟二人培養一下感情。”

得了嘉佑帝的準話,顧長晉便帶著蕭懷安還有那名喚潮安的小太監出了宮。

馬車行在官道上,在雪地裡軋出兩條長長的輪印子。

蕭懷安望著漸漸遠去的東宮,好奇道:“太子哥哥,我們這是去哪兒?”

顧長晉瞥了他一眼,小少年黑白分明的眸子少了些故作老成的世故,多了些少年氣,倒是與他夢中見著的懷安世子漸漸重合了。

“去郊外,郊外有一片老梅林,那裡的梅花也差不多要開了。”

鳴鹿院外頭那片老梅林的確是冒出了花骨朵,正擁擠而熱鬨地擠在枝頭,遠遠瞧著,竟分不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