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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便帶你去救人,冒險性命危險給你們斷尾,甚至還因此受了傷。他那日若沒有去掖庭,便不會落下病根,也不會讓你娘尋到機會給他下毒!”

容珣臉色霎時一白,愣怔怔地扭過頭,望著容老夫人。

“胡說!”容老夫人用力一拍,顫著身子站起身,道:“我不曾給珺哥兒下過毒!大夫說了,珺哥兒是死於一場急病!”

“不是急病!”朱氏淚如雨下,切齒恨罵道:“我曾親自開棺找仵作驗屍,容珺是中毒而亡的!他中毒那晚便隻有你與我進過他屋子。你怎麼可以那麼狠心?他一直拿你當做親娘!”

容老夫人%e8%83%b8膛劇烈起伏,漲紅著臉道:“我亦是拿他當做我親兒!我嫁入容家時,在阿姐病榻前起過誓,會對珺哥兒視如己出,若不然便叫我梁玉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隨著她的話一句一句落下,容老夫人唇角微抽,臉上鬆弛的肉劇烈抖動,竟是有了中風的征兆。

“阿娘!”

容珣慌忙上前,扶住容老夫人。

容老夫人枯枝似的一雙手死死抓住容珣的臂膀,目光依舊盯著朱氏,抖著唇道:“我沒有……害……珺哥兒。”

她是個農家女,自小便要乾各種重活幫補家計。

可父親與阿娘什麼都隻緊著兩個弟弟,為了給弟弟湊齊讀書的束脩,甚至將她許配給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商人做妾。若不是阿姐派人來接走她,讓她給容老太爺做填房,她隻怕早就已經被那老商磋磨死了。

她不是個良善人,可她對阿姐對容老太爺的感激卻是發自肺腑。阿姐病逝前,她立下過毒誓,怎可能會害容珺?

她從沒害過容珺!

容老夫人望著朱氏的那雙眼紅得幾乎要滴出血淚來,脖子青筋迸發,仿佛一條條血色的蚯蚓在枯皺的皮裡蠕動,這副駭人而猙獰的模樣看得朱氏心臟“怦怦”直跳。

容老夫人將目光緩緩看向容珣,“阿娘……不曾!”

容珣慌亂點頭,眼淚隨著他的動作一滴滴滾落。

他用力扶著老夫人搖搖欲墜的身子,望著朱氏哽咽道:“大嫂可知我為何不願將四郎記在珍娘名下?因為我早就打算將爵位留給大郎,這想法我與阿娘提過,阿娘從不曾反對過。大嫂信我,阿娘絕不會害長兄!”

朱氏想說一聲“我不信”,可看著容珣那副慌亂無措的模樣,話哽在喉頭,竟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容珣擦一把臉上的淚水,“阿娘,我現在就讓人去請大夫。”

說罷便要背起容老夫人。

也就在這時,兩道身影快步朝他行來。

容澤托住容老夫人的另一邊手臂,溫聲道:“三叔,此刻不便挪動祖母,你同侄兒一起把祖母放在羅漢榻上。”

容珣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聽罷這話,不自覺地點了下頭,與容澤一起將雙目泛白的容老夫人放上榻。

趁著容澤與容珣放人的當口,容舒從腰封取出一顆藥,碾碎了摻在茶水裡,旋即解開容老夫人最上頭衣襟上的一顆盤扣,一點一點將藥喂進容老夫人嘴裡。

“這是孫醫正給的藥,對祖母的病症有緩解的效用。”

容舒輕聲解釋著,望著雙目漸漸合攏的容老夫人,目光複雜。

她原也以為祖母與大伯父的死有關,隻方才祖母那模樣,又不似作偽。

容珣望了望容舒,又望了望容澤,道:“你們祖母斷不會謀害旁人的性命,當年長兄死後,她還曾去祠堂,對著嫡母的靈牌磕頭。”

說著頹然站起,又道:“至於我為何會知曉,是因著那夜除了大嫂與阿娘去看了長兄,我也去了。除此之外,還有一人陪同我一起去。”

容珣說到這便頓了頓,目光掃過容舒,落在朱氏身上,道:“是舅兄,沈治。”

沈治?

朱氏回想起容珺病重時,沈治曾帶著一大匣子的珍稀藥材去沉茵院,腦中“轟”地一下,一口氣差點兒沒喘上來。

鐘氏見狀,寒著一張臉上前攙住她,一字一句道:“你不能暈倒,我還有話要問你!”

話說得不客氣,可扶著她的那雙手卻極穩。

朱氏緩緩側頭,低聲道:“你心裡也猜到了不是麼?邱石楊這名兒你大抵聽二弟說過,他一直是二弟的人,當初便是他在青州救了沈治。至於二弟為何要瞞著你,興許是他與你父親不願意你分心,隻想要你安心在承安侯府照拂幾個孩子。”

“你在侯府裡左右逢迎,既要討好老夫人,又要去秋韻堂與裴姨娘打好關係,不就是為了三個孩子能有個好前程嗎?二弟說過,若是這一次二皇子大事能成,他便能為你與孩子們掙下個將軍頭銜,日後你便是誥命夫人。”

朱氏說罷便望向容澤,笑著道:“大郎,你不必替阿娘頂罪。阿娘說過,做錯了事便要挺直腰杆去承擔後果,此事,阿娘做了便會認。”

說著便定定看向容珣,道:“容珣,分家罷!這些罪大房認了!”

“誰都不必認罪也不需要離開承安侯府,這些分明就是誤會!”容珣大聲說著,旋即看向容舒,緩下聲音道:“昭昭,你大伯母、二伯父也是你的長輩,你將那莊頭和手裡的證據都交與我,這些事為父會處理。”

容舒長這麼大,頭一回見容珣這般狼狽,涕淚四流,眼神淒然,望著容舒的目光就像是看著一根救命稻草。

她從懷裡取出那些書信文書,輕輕地道:“父親可知這封信是從何處來?這是從曾經的二皇子府搜出來的,不僅僅是密信,還有這些年沈治偷偷運到上京,借由邱石楊與大伯母之手送進二皇子府的銀子,俱都登記在冊。這些罪證早就被搜了出來,隻不過是還未交到大理寺罷了。”

這些書信賬冊都是顧長晉派人送到容舒手裡的,有邱石楊的口供,有這些書信賬冊,承安侯府怎可能逃得了罪?

容珣“咚”一下跪坐在地上。

“此外,沈治還曾與四方島的海寇勾結,購買了大批火器,想藏在大伯母的莊子裡。若是朝廷在莊子裡搜出這些火器,父親可知承安侯府會被定下何罪?是造反!”容舒頓了頓,麵色凝重道:“皇上當年賜封容家侯府爵位時,曾賜下誥券。眼下這局麵,要麼分家,大房、二房認罪;要麼用誥券與爵位抵罪。”

這一世沈治還未來得及將那批火器藏在大伯母莊子裡,承安侯度的罪名會輕得多。前世父親在認罪後,大抵是歸還了誥券,這才使得容家罪減一等,隻判了流放之刑。

若容家願意舍下一切,去大理寺自首,以嘉佑帝寬厚的性子,多半會從輕發落。

該如何做,她不會插手,也插不了手。

半個時辰後,容珣派人從太醫院請來的禦醫抵達荷安堂,給容老夫人看病。

容珣一直在正屋裡頭陪著,直到禦醫給容老夫人施好針,喂好藥,方從內室出來。抬眼瞥見站在廊下的容舒,他腳步一頓,沙啞著聲音道:“怎地不回去清蘅院?”

“我明兒便會離開承安侯府,離去之前,還有一事要父親幫忙。阿娘正在揚州處理舅舅的事,無暇分身,便讓女兒替她走一趟。這是和離書,阿娘已經在上頭落了款,父親落款後,明兒女兒便去順天府加蓋官印。” 容舒揭開木郵筒的封戳,取出一封和離文書。

容珣一怔:“你說這是什麼?”

“和離書,阿娘與父親的和離書。”容舒淡淡道。

“沈一珍要與我和離?她為何不親自回來與我說?” 容珣疲憊的臉上劃過一絲驚怒,拔高了聲嗓道。

“因為阿娘有她要守護的家族,有她作為沈家人該儘的責任。” 容舒望著容珣,目露失望道:“父親與阿娘成親這麼多年,竟然還不了解阿娘的為人。阿娘不僅要查出舅舅的罪證,將舅舅交給官府問罪,還要將舅舅偷偷買下的那批火器找出來呈交給朝廷,以防有人利用這批火器作亂。”

“那我便在這裡等她,等她親自來與我說!”容珣下頜繃緊,一副沒得商量的姿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容舒始終不解,父親為何始終不願意放阿娘離去?前世如此,這一世亦是如此。

是因著他知曉大伯父的毒是舅舅下的,是以要阿娘為舅舅贖罪,還是因著旁的緣故?

“父親可是恨上阿娘了?當初正是為了給阿娘送嫁妝,舅舅才會留在承安侯府,伺機給大伯父下毒。”容舒盯著容珣布滿血絲的眼,道:“父親可是因著怨恨阿娘,這才不願意同阿娘和離?”

雪沫子隨風沾在臉龐上,容珣狠狠搓了一把臉。

不過半日,他身上那股文雅的氣質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頹喪與茫然。

“我不恨她。”他道:“若要恨她,豈不是連我自己也要恨了?是我娶了她,也是我當初帶沈治去看長兄。”

話音停了片刻,容珣接著道:“大嫂與大郎恨我是應該的。”

“長兄不會恨父親。方才長兄背大伯母回去沉茵院時,讓我同父親說,他們大房願意分家,還望父親為容家留下一條退路。”

澤哥兒不恨他?

雪花窸窸窣窣地落下。

容珣抬起頭,茫然地望著那片暗沉的天幕。

父親與長兄拿命相拚才掙下一個爵位,如今這爵位要在他手裡弄丟嗎?

想起父親勸他與珍娘成親時,對容家未來那充滿期盼的目光,容珣一顆心在這大雪紛飛的冬日裡直直下沉。

“我娶你娘時十分不甘願,可是現在要我與她和離,我更加不甘願。”容珣抬手揮去落在他麵上的雪霰,“我知她不喜我,但無妨,隻要她冠著我的姓,這一輩子我們都是夫妻,來世我們依舊可以做夫妻。昭昭,我不會與你娘和離。”

容舒也不驚訝,隻平靜道:“ 明兒我依舊會去順天府,若是不能去給這份和離書蓋上官印,那我便會去狀告父親寵妾滅妻,懇請順天府尹判你與阿娘義絕。”

容珣垂下眼睫與她對視。

她目光平靜,不避不閃,眸子裡沒有怨恨,也沒有仇視,唯有決絕的不管不顧的堅定。

寵妾滅妻……

容珣從不曾想過他竟然有被自己的長女威脅的一日。

“父親這麼多年來都拎不清輕重,難道這一次就不能拎清一回,做一個有擔當的承安侯,當斷則斷,當舍則舍?你憑什麼不願?你可曾做過一回好丈夫好父親?沒有!阿娘不欠你,我也不欠你。憑什麼我們不能離開這個帶不來半點歡愉的地方?今日我沒有將證據送往大理寺,而是給你們、給容家時間做決斷,生恩已還!父親若是不願,可以,明兒我們在順天府對簿公堂罷,總歸承安侯寵妾滅妻的事在上京無人不知,也不差這麼一樁笑談。”

實在不願再聽容珣自私透頂的話,容舒說罷這話便轉身離去。

望著她被大雪淹沒的身影,容珣捏緊手裡的和離書,巨大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