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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才嫁到侯府去。若是有人想敗壞沈家百年清譽,你娘定不會放過那人。再者說, 便你真找到了沈治犯錯的證據, 你要勸沈家幾位老祖宗開祠堂剔除沈治的姓氏, 這樣的事你娘以侯夫人的身份可比你這侯府嫡女要有用多了。”

容舒思忖著郭九娘的話, 心裡也漸漸動搖。

郭九娘見她攢眉思索, 忍不住戳了戳容舒的額頭,道:“小姑娘家家的,成日裡憂心這憂心那,仔細長皺紋。”

容舒摸著額頭,笑道:“郭姨說得對!”

到底是自己看大的孩子,郭九娘也舍不得她思慮過多,道:“便天塌下來了,也還有我與你拾義叔給你頂著。你呀,年歲小小,彆把自個兒愁成個老太婆。你的生辰也快要到了,你娘前兩日便給我捎了信,讓我給你準備一艘畫舫好好給你慶生!”

正說著,外頭回廊忽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郭九娘聽了片刻,旋即搖頭道:“綠韻她們都是清倌,賣藝不賣身,就是性子愛鬨些。定是瞧你那護衛老實,正逗著她玩,你出去給你那護衛解解圍罷。”

容舒怕落煙臉皮薄,連忙起身出去了。一進去隔壁的廂房,便見落煙正被幾個玉軟花柔的貌美女子圍著,臉漲得紅紅的。

“落煙姑娘,您瞧瞧您這手,都要成老樹皮了。您就忍一忍,奴家這木矬子老好用了,奴家給您磨磨。”

落煙殺人時都不曾這般窘迫過,可這些個姑娘個個嬌滴滴的,她生怕自個兒一用力就把人姑娘給傷了,手也不敢抽回來。

眼見著綠韻的木矬子馬上要落在落煙的指頭上去了,容舒上前輕輕捏住那把木矬子,笑道:“姐姐們就饒過落煙姐罷。”

綠韻隻好作罷,嗔她一眼,噘嘴道:“奴家這不是心疼落煙姑娘殺敵把手都殺粗了嘛。”

落煙悄悄舒了口氣。

容舒見著這副場麵就想笑。

誰能想到,丹朱縣主身邊那位武功高強、穩重寡言的落煙護衛長一遇著綠韻她們,竟會像鵪鶉一樣老實。

“多謝幾位姐姐了,落煙姐頭一回來揚州,我帶落煙姐去附近逛逛罷。”

綠韻幾人自是不舍,往落煙懷裡塞了兩盒抹手的香膏,這才肯放人走。

落煙直到出了春月樓,方才覺得一口氣喘上來了。

容舒瞥了瞥她,忍笑道:“我帶你去吃好吃的鬆子糖壓壓驚,鬆子糖還是要剛炒的最好吃。”

兩人從吳家磚橋過,剛要下橋,迎麵卻走來一個須發俱白的老道士。

老道士兩道白眉垂在臉側,目光矍鑠,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手裡的蒲扇。

那蒲扇裂開了三道痕,明明破爛得不行,可被那老道人握著,偏又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仙風道骨。

容舒不知為何,一見著那蒲扇,便好一陣心驚膽跳,目光怔怔地被那把蒲扇勾住。

大抵是注意到她的視線,老道士望了過來,下一瞬,便見他那兩條長長的眉毛輕輕一抖,訝聲道:“怪哉!你這姑娘這麵相分明是短壽之相。”

這話容舒與落煙自是聽到了。

落煙方才在春月樓跟貓兒似的,這會終於來了虎威,聞言便怒目道:“老人家胡說八道甚!”

那老道士笑笑,捋著雪白的胡子道:“老道可不是在胡說八道,這位姑娘分明隻剩兩年的壽命,隻不過——”

他搖了搖頭,“罷了,說了你們也不信。”

容舒忙道:“隻不過什麼?道長不妨直言。”

先前老道士說她是短壽之相時,容舒還隻當他是誤打誤撞胡謅對了。

可他後來說出兩年之期,那便不是胡謅,而是當真有些門道。

容舒一直不懂自己為何會複生,也不確定兩年後她還能不能活。好不容易遇著個懂些門道的人,自是想要問個清楚。

那老道士卻不肯再說,隻意味深長地看了容舒一眼,道:“不可說,不可說。日後若有緣再見,老道再說!”

說著便要離開。

“道長方才說我的麵相分明是短壽之相。那是否出了什麼變故,使得如今我的麵相不再是短壽之相?”容舒道:“若不然,道長怎會那般詫異?”

老道士聽罷她這話,搖著蒲扇的手一頓,回眸看了她一眼。

倒是個聰慧的姑娘。

一時便來了興致,道:“相逢便是有緣,老道應你一問。”

容舒想問的可不止一個,隻她知曉,似這種世外高人,最講究的便是一個緣字,今兒能應她一問,便算不錯了。

是以她也不貪心,忖了忖便道:“若我兩年後不死,可會有旁的人替我去死?”

老道長挑了挑眉,道:“因果循環,一報一應,自來如此。隻姑娘所問之事,旁的人會,但姑娘不會。”

“為何我不會?”

老道士卻不答,“老道今兒隻應你一問,日後有緣再遇,自會回姑娘你這一問。”

這話才落下不過片刻功夫,那老道士的身影便徹底消失在橋的另一端。

這樣一番對話 ,當真是匪夷所思至極。

落煙其實不大聽得懂老道士與容舒的對話,但怕容舒多想,還是道了句:“姑娘不必當真!這年頭偷坑拐騙的道士不知凡幾,當初那位便是輕信妖道,這才惹了天怒。”

落煙嘴裡的“那位”指的是啟元太子。

這位太子爺監國那幾年做了不少實事,卻不知為何,忽地就迷上了丹道,造丹室建丹爐,聽說還抓了不少童男童女,這才引起了民怨。

啟元太子在民間的名聲委實是太臭了,以致於旁人說起他,都用“那位”來取代。

容舒對啟元太子印象也不好,但她不會因此就厭惡所有的道士。

這世間有妖道,但也有好道士,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按下心頭的千思萬緒,她笑了笑,道:“我無事,走罷,我們買鬆子糖去。”

賣鬆子糖的老叟見著她,樂嗬嗬地打著招呼,道:“可還是要多加些鬆子?”

容舒笑著應是。

那老叟一連撒下兩勺鬆子,道:“上回同姑娘一道來的郎君,早幾日也來老叟這買了鬆子糖。”

顧長晉?

他來買鬆子糖?

他怎可能會喜歡吃鬆子糖?

容舒一連眨了兩下眼,道:“老伯確定是那人?”

“確定,生得那樣俊的郎君老叟怎會認錯?姑娘再等等,指不定他一會就會來。”

老伯對那郎君印象可好了,知曉這姑娘就是那郎君的心上人,便想著拉拉線,說不得就要遇上了。

其實他也就是嘴上一提,卻不想鍋裡的鬆子還未炒好,那郎君竟真的出現了。

老人家一顛手裡的鐵勺,下頜往外一抬,笑嗬嗬道:“姑娘瞧瞧,老叟不僅手藝好,話也說得準。”

容舒順著望去,一眼便撞入顧長晉黑沉的眸子裡。

他也是……來買鬆子糖的?

前世她給他做的鬆子糖放到潮了壞了,他都不吃呢。難不成他實際上是愛吃的,因著是她做的,這才不吃?

也不是不可能。

容舒自覺自己找到了真相,便道:“大,雲公子也是來買鬆子糖的?”

顧長晉還未應,那攤主便道:“姑娘,兩份鬆子糖好了。”

容舒忙接過,把銀子遞給攤主後,方聽旁邊那人不緊不慢道:“容舒,我是來尋你的。”

容舒抱著鬆子糖的手微微一僵,他怎麼又直喚她的名字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這人心防重得很,從前一口一個“夫人”地喚著她,可實際上那裡頭的疏離感一聽便能察覺。

這會直呼她的名兒,自是比稱呼她“夫人”要疏離些的,可他那語氣聽著,卻又像是故交好友一般熟稔。

容舒一想,倒也理解。

他隻是不懂情愛,卻不是不懂是非。

這一世不管是乾脆利落地與他和離,還是來揚州後的一路襄助,他對她多少是有些感激的。

思及此,容舒也不再多想,把手裡的一袋兒鬆子糖遞與落煙,爽快道:“雲公子可是要回屏南街?落煙姐與我一同去方便嗎?”

落煙是護國將軍府的人,也是丹朱縣主送來保護她的人。

顧長晉略一思忖便應道:“方便。”

三人一同往屏南街去,還是那個堆滿空酒罐的院子,還是那幾張藤椅,隻眼下多了一個人,氣氛好似就不一樣了。

常吉與椎雲都不在,就隻剩橫平一人在這看屋子。

橫平想起常吉辦事前碎碎叨叨的那句“記得給主子和少夫人製造點獨處的機會”。

便從裡頭屋子出來,對落煙道:“聽說落煙姑娘是丹朱縣主的護衛長,能否同姑娘討幾招?”

落煙才不理他,她多少看明白了,這位顧大人根本就不似上京那些貴女說的,對容姑娘一點兒意思都沒。

她家將軍到今兒都孤家寡人的,難得有個喜歡的人,她怎麼也要幫自家主子把牆角夯實了。

再者,主子們在院子裡說事,護衛們跑去過招,這顧大人的長隨腦子莫不是有病?

“姑娘在哪,我便在哪。”落煙冷冷道。

橫平不似常吉與椎雲,歪點子多,見落煙不應,默了默便繼續做鋸嘴葫蘆。忖了忖,既然落煙姑娘在,那他也不必避開,索性便在院子裡留下。

於是院子裡的人便由三人變成了四人。

容舒察覺不出這裡頭的暗湧,顧長晉倒是淡淡瞥了橫平一眼。

“大人尋我可是有甚線索了?”小姑娘連鬆子糖都顧不得吃,一落座便問道:“沈家與廖繞之事可有乾係?”

顧長晉望著容舒,緩聲道:“的確有部分海商與四方島的海寇合作,秘密將大胤的絲綢、瓷器、茶葉賣出去。但這些海商裡並無沈家,沈家自先帝開啟海禁後便放棄了海上貿易這條商路,至今都不曾再碰。”

說到這裡,他聲音略微一頓,帶了點兒敬重道:“當初你外祖父是第一批遵循海禁之策,放棄海上貿易的商人。”

建德帝在世那會,沈家仍是外祖父當家的。

以外祖父的為人,的確不會偷摸著做有害大胤的事。

“沈家作為糧商起家,經過許多代人的打拚,傳到外祖手裡方成為揚州第一巨賈的。”容舒說起那位從不曾謀麵的外祖父,芙蓉麵上不自覺地漾起了笑靨,“我聽阿娘說,沈家鼎盛之時,生意遍布衣食住行裡的各個行當,但外祖父從來不會為了利而放棄家國大義。”

都說海上商路是一條金銀路,多少人寧肯私下造船偷偷將貨物賣往海外,也不肯舍下那筆利,可外祖父當真是說舍便能舍。

嘉佑帝登基,沈家散去泰半家財後,外祖父再次做回了糧商,直到沈家交到沈治手裡,方慢慢做起旁的行當。

小姑娘說起自家外祖父,聲音裡的自豪是藏都藏不住。顧長晉聽著她說,眸子裡也漸漸帶了點笑意。

“沈治最初的確是遵循你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