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1 / 1)

了事,她在蔣家的日子會過成怎樣,你難道也不知?她如今大著肚子,你為了個男人便要連自己的女兒都不管了?還有容清,眼下不過七歲,父親若是沒了,難道母親也要沒了嗎?裴韻,若我是你,我便出去!容珣能救便救,不能救便好生守著孩子孫兒過日子!”

裴姨娘怔楞了許久。

最後咬著唇,忍著淚,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同阿娘鄭重磕頭行了妾禮,之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大理寺獄。

裴韻一走,容舒便去求父親也給阿娘一紙和離書。

可父親卻拒絕了,冷著聲同她道:“你娘生是容家的人,死是容家的鬼。昭昭,若承安侯府逃不過這一劫,你娘是承安侯夫人,我在哪兒,她便在哪兒。這是她的命。”

阿娘說這是她的命,父親說這也是她的命。

可容舒不信這個命。

容舒拉著沈氏說了半宿話,第二日睡到天光都大亮了方醒來。

張媽媽進來服侍她洗漱,笑著道:“夫人一早便命人把馬車備好了,姑娘今兒是不走也得走。”

容舒扯下臉上的熱帕子。

“無妨,我很快便會回來。”再過一個月,至多兩個月,霓旌那邊兒該有消息了。

張媽媽隻當她是在說氣話,給她又重新擰了條熱帕子,道:“姑娘回來這麼多日,姑爺那頭也沒催過,夫人這是怕顧家會有意見。”

徐氏會不會有意見,容舒不知道,但顧長晉是絕對不會有意見的。

“媽媽放一萬個心好了,顧長晉這會在刑部忙得緊,我便是住到月底他也不會催。”

正說著,沈氏便進來屋來催了,身後跟著盈月、盈雀,兩個丫鬟手裡各提著個裝得滿滿當當的糖罐,那香香甜甜的味兒,一聞便知是容舒愛吃的鬆子糖。

容舒坐上馬車,抱著個糖罐慢悠悠地吃著鬆子糖。

回到梧桐巷,先是去了趟六邈堂給徐氏請安,婆媳二人說了不到半盞茶的話,她便回了鬆思院。

進了屋,才準備換衣裳到榻上歪一歪,便聽盈月進來道:“姑娘,二爺在書房裡,您要不要過去一趟?”

容舒微微一詫,這個點顧長晉不應該在刑部的麼?

“二爺今日沒去上值?”

“去了的,但晌午那會被上峰攆了回來。”盈月頓了頓,道:“聽說是舊傷複發了。”

容舒輕輕蹙起了眉,前世顧長晉夙夜不懈地辦案,傷雖好得慢,但好歹是一日日地見好的,並沒有什麼舊傷複發的事。

就是……

有那麼幾日他心情十分不好,她甚至還問他因何難受呢。

說實話,顧長晉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她也不知曉自己為何就是能感覺到他的情緒。

當時腦中閃過這麼個念頭,話就問出了口。

顧長晉自然不會同她解釋,隻定定看了她許久,旋即淡淡道:“我隻是累了。”

那時他看她的眼神,容舒一直看不懂。

瞧著波瀾不驚,可內裡又似有暗湧橫生。

總覺得他那時想說的不是他累了,而是旁的。

算算時日,許鸝兒的案子大抵就是這幾日有結果的。

許鸝兒案結束當日,她還有一樁重要的事兒要做。可任憑她想破腦袋,都想不起來結案那日究竟是哪一日。

容舒腦子裡關於未來三年的記憶,也不知為何,好似變得越來越不清晰。譬如她記得許鸝兒與金氏會從大理寺獄出來,卻記不清哪一日。

一邊兒的盈月還在巴巴等著,容舒想了想,便道:“去把阿娘給二爺備的參榮丸取來,我們去趟書房。”

書房裡,常吉也在同顧長晉稟告:“少夫人剛從六邈堂出來,興許一會便要來書房。”

顧長晉盯著手裡的判牘,淡淡“嗯”了聲。

沒一會兒,便有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顧長晉從判牘裡抬起眼,平靜地看著常吉。

常吉被看得汗毛直豎,雙手攏在袖筒裡,縮了縮脖子慫慫問道:“主子可是有何吩咐?”

顧長晉掀唇:“出去。”

常吉恍然,人少夫人過來,他杵在這到底不算個事,忙不迭道:“屬下這就告退。”

出了屋不免又有些納罕,往常不管誰來了鬆思院,主子從來不讓他與橫平避開的。

尤其是聞溪姑娘過來時,他與橫平定要有一個人在場。

怎地今個就要他避開了?少夫人多好的人啊,又不是洪水猛獸,乾嘛要他避開?

顧長晉的書房沒有院子,就單獨一間屋子,兩邊各種著棵高聳入雲的老梧桐樹。常吉從另一頭走,容舒自然也就沒撞見他。

書房的門敞開著,容舒敲了敲門,對坐在書案後頭的男子溫聲道:“郎君可是在忙?”

顧長晉放下手裡的案牘,抬眸看著她,道:

“不忙。夫人此趟回去,老夫人與嶽丈嶽母一切可好?”

容舒頷首笑道:“都好著呢。”邊說邊跨過門檻進了屋。

盈月跟在後頭,手裡提著個方方正正的木匣子,然而還未進屋便聽見顧長晉道:“把門關起來。”

這話便是不讓她進去了,盈月怔了下,下意識看容舒。

容舒也有點意外,忖了忖便對盈月點頭,道:“藥給我,你到外頭等著。”

盈月忙應一聲,規規矩矩地垂著頭把木匣子遞到容舒手裡,低著頭出去。

她一走,書房便徹底靜了下來。

顧長晉起身朝容舒走去。

她今日氣色十分好,眉若黛,頰若櫻粉,唇不點而朱,一襲淺青色的繡纏枝百合的月華裙勾出了婀娜有致的身段。

可顧長晉沒甚欣賞美人的心思,他在測試著,也在試探著。

自她出現在他視野的那一刹那,不,是自常吉提起她的那一刻,平複了幾日的心又開始亂跳了。

先前還隻是她靠近了,聞見她身上的香氣了,方才會心跳失控。

可現在,隻要一想到她,甚至隻要一聽到她的名字,他的心便會怦怦跳得比過往任何時候都要瘋狂。

男人的腳步聲輕而穩,一步一步逼近。

很快他便發現,越靠近她,心便跳得越快。

然而顧長晉臉上並未露出半分異樣,眉眼始終不動如山,他盯著容舒,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神色。

容舒見他一言不發,卻又越走越近,一時不知他這是意欲為何。

在二人尚有半臂距離時,拎著木匣子的手到底忍不住一彆,擋在了身前,道:

“這是妾身從侯府帶回來的參榮丸,阿娘心疼郎君傷未好便回官衙上值,特地讓侯府的老郎中備了兩大瓶兒,說是能養神補氣。”

頓了頓,又問:“郎君要同妾身說什麼?”

她身上縈繞著淺淡的百合香,香裡還纏了絲香甜味兒。

麥芽的甜,鬆子的香。

這掃尾子姑娘又吃鬆子糖了。

“噗通”“噗通”“噗通”——

幾乎是在這念頭從腦海冒出來時,顧長晉的心,幾欲要破膛而出。

男人眯了眯眼,所有的不對勁都是因她而起。

那些夢是與她成親後才開始有的,這顆心亦是因著她的出現才會出現異樣。

顧長晉那雙漆黑的不帶任何情緒的眼像是攪了一團墨,他的目光凝在她臉上,帶著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審視。

可審視什麼?

審視她麼?

容舒抬起眼與顧長晉對視,開門見山道:“郎君為何要這樣看我?”

案上的書被風吹得嘩嘩地響。

小娘子眼底的疑惑是真的,似乎還有些驚訝。

顧長晉瞬間明了,不是她。

那些夢,那些心疾般的悸動是因她而起,卻不是她故意為之。

他往後退了步,目光輕輕掃過她左耳垂那粒針尖大小的朱砂痣,不鹹不淡道:

“夫人胖了,甚好。”

容舒:“……”

她承認,回到清蘅院後,她吃得好睡得香,的確是長了點肉。可他盯著她看了這麼久,就為了看她胖了還是瘦了?§思§兔§在§線§閱§讀§

容舒信他個鬼!

隻這人心思深沉如海,嘴比蚌還難撬,他不說,她又有什麼轍?

容舒慣來溫婉的笑有些繃不住。

怎麼辦,便是做做樣子,這參榮丸也不想給他了!

隻他大抵也不會要,先前給他吊的參湯他一口不喝,這參榮丸他就更不會吃。

果然,顧長晉看了眼她手裡的藥匣子,便道:“我正在服藥,這參榮丸夫人留著自個兒吃吧。”

容舒嗯了聲,“那妾身回鬆思院了,郎君也莫要太勞累。”

不鹹不淡地叮囑了兩句,她也不打算在書房多呆,轉身欲走,顧長晉卻叫住了她。

“等等。”

容舒一頓,才下了嘴角的笑又挽了起來,“郎君可還有事?”

顧長晉注視著她,喉結上下一滾,道:“今晚,我回鬆思院歇。”

……

夜裡顧長晉從書房過來時,容舒已經歇下。

他在書房裡早就沐浴過,是以回到正屋,直接脫下外裳便上了榻。

一上榻便看到了床上散落著四五個半人大的月兒枕,容舒懷裡抱著一個,其餘幾個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竟都放在了床的中間,生生將二人隔出了道天塹來。

顧長晉放下幔帳,剛躺下,一絲甜甜的若有似無的酒味兒不期然鑽入他鼻尖。

這姑娘睡前大抵是吃了酒。

意識到這一點,他心裡倏忽冒出一個念頭——

她不能吃酒的。

剛這般想著,躺在他身側正背對著他的小娘子倏地轉過身來,睜開了眼。

見他在這,她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霍地坐起了身,抱著個月兒枕歪頭打量他。

顧長晉與她對視。

小姑娘眸子很亮,正一瞬不錯地盯著他看。

須臾,她恍然一點頭:“我知道了,我又在做夢,你是我夢裡那個嘴兒特彆壞的顧允直。”

“可我怎地又夢到你了?不該呀,不該這樣的。”

容舒腦仁兒昏昏的,可她本能地就知道她不該再夢到他。

概因她不喜歡他了。

她不喜歡顧長晉,也放下他了,是以不該再夢到他。

“哦,我曉得了,一定是下午你太無禮了,我心裡有氣,這才夢見你。”

她一個人自顧自地碎碎叨叨,好似真的將他看成了夢中人一般。

顧長晉不動聲色地看著她,不知曉這姑娘是擱這裝醉呢,還是真的醉昏了頭。

黑暗中他的目力依舊很好,眸子緊緊盯著她的臉。

小姑娘自言自語了幾句,便扒拉開橫在二人之間的月兒枕,靠過去,一字一句地同他道:“顧允直,你一定不知曉你為何又會出現吧?”

顧長晉“嗯”一聲,放輕聲音,順著她的話問:“我為何會出現?”

容舒“嘿嘿”笑了聲,桃花眼彎成了月牙兒,細長的手指掐住了顧長晉右側的臉頰,往外狠狠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