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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質隔板隔出的、各個小房間的房客的故事。主角是很早之前就獲得了各大獎項的演技實力派,由於身體原因退居修養了好些年,這是他的回歸之作。

秦舍回來的時候,房子裡黑咕隆咚一片,他剛想叫聲汪望,就發覺汪望的房間裡傳來奇奇怪怪的聲音,哼哼嗤嗤的,他連忙過去,發現黑乎乎的房間裡隻開著一盞小台燈,一隻金毛爪子下麵壓著劇本,癱在床上,嗚嗚的哭:“嗷嗷嗚……”

秦舍一個箭步向前,張口就問:“怎麼了?”

汪望狗眼帶淚,秦舍視力不大好,在黑燈瞎火下湊這麼近使勁一瞧,才發現汪望臉頰上的毛全都被打濕了,深色的兩坨毛結在一起,悲傷地活像隻青蛙,抽著肚皮哭:“嗚嗚……”

秦舍把他壓著的劇本扒拉過來,一看名字,有些心虛地抿起了嘴,但還是不忘自己時刻占便宜的本性,一把將金毛摟進自己懷裡,摸它軟乎乎的肚皮以示安撫。

汪望都沒心思管他摸不摸肚皮了,汪望原本看劇本就費勁兒,前半段還好,結果從後半段開始情節就開始轉瞬即下,他看到那裡時就感覺不太對勁,但還是忍著看完了,結果就是從下午哭到了晚上。

一個人都沒活下來!!一個人都沒有!!!

看到這裡,也就不得不說難怪導演他爸的電影都是叫好不叫座的了,你想著家人啊小情侶啊一起熱熱鬨鬨地進電影院,然後個個頭哭腫了出來,那可多糟心啊!

汪望想到這裡,一個狗打滾從秦舍身上站了起來,呲溜變成人形,然後光著倆屁股蛋蹲在床頭旁邊給金妮打電話。

秦舍豎著耳朵偷聽,聽到汪望說“要接”“就要接”的時候,終於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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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望要進組的消息沒幾個人知道,連粉絲都不知道,周導演向來不愛搞這些有的沒的,原本這個電影連個大眼仔官博都沒有,還是副導演提醒他才開通的,現在官博上荒蕪一片,什麼都沒有。

周銳顯然不知道金妮是勉為其難讓汪望接了這個本子的,看見汪望靦腆走到麵前的時候,還自上而下好好打量了他一番,最後砸著嘴,有點不大滿意。但畢竟是資方塞的人,他也不好意思當麵說什麼,隻好私下裡跟副導演吐槽:“我本來就想選個長相普通點的壯漢,看得出來有力氣,演技差不多就行,這塞個人進來長成這樣,能貼劇本嗎?到時候和主角對戲觀眾看誰去啊?”

副導演脾氣溫和,其實很想說有沒有觀眾還不知道呢,但還是安慰他道:“比起長相,小汪的本職可是偶像,你應該更關心這一點才對哦。”

周銳真的沒有絲毫被安慰到,他甚至有點頭疼,但是比起前幾部塞重要角色的要好多了,演個配角而已,大不了再把他鏡頭減掉一點吧。

汪望就這麼悄聲無息的進組了,按照慣例擺了豬頭燒了香當做開機儀式,一輪下來他沒什麼感觸,隻是看到那個巨大的豬頭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在想,事務組裡的那頭豬精肯定很生氣……

電影的拍攝周期很長,汪望進組的時候,先跟主演打了個照麵。

主角名叫呂一念,主演吳澤良已經將近四十了,由於病痛後遺症,身體有些虛弱,從略微有了紋路的臉上依舊可以清晰看出端正的五官,年輕時候長相應該是婆婆媽媽們最喜歡的那一種,老了就更顯嚴肅了。

最盛名時被迫退圈,在病床上待了那麼久,他對於演藝的熱愛從來沒有停止過。這部電影唯一的存在感就在他的那些長情的粉絲上,做出了從前那些經典角色的懷舊視頻來順帶宣傳,也為他複出吸引到了一些話題度。

但是影響力還是比較小,在娛樂圈更新換代這麼快的當下,隔兩三年沒有作品就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了,更何況他完全銷聲匿跡了將近十年。

汪望聽金妮說了,也為了學習模仿把周澤良之前演過的幾部老電影看過了,真心實意覺得前輩十分值得尊敬,在看到他的時候,第一時間鞠了躬:“周老師好……”

這個“老師”還是金妮教他叫的,經紀人也是為了汪望饒費苦心了,逐漸頭禿。

周澤良的眼窩有些深,垂眼看人時有些陰翳,他瞥了瞥仍彎著腰的汪望,不發一言地離開了。

身後的場務人員連忙打圓場道:“周老師可能有點身體不舒服……”

汪望直起身子,撓了撓頭:“嗯。”

他還是感覺的到的,周前輩不大喜歡他這件事。

回頭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周澤良片場裡不搭理他這件事被金妮知道了,當時就憤憤不平起來:“好歹要有個前輩的樣子!當麵給人下什麼威風啊,真是小肚雞腸……”

“……”汪望總覺得金妮把自己也罵進去了,“應該是有理由的吧?”

“能有什麼理由啊?”金妮繼續憤憤不平,十分沒品地背後diss:“就是嫉妒你年輕,那個老菜皮……”

汪望止住了他的話,非常認真道:“周老師保養的挺好的呀。”

怎麼算也算不上老菜皮這個稱呼,還是很有幾分帥氣的。

他倆不知道,周澤良現在已經把汪望看作一個賣OO求角色的小愛豆了,連電視劇都沒演過就來演電影,簡直匪夷所思、不可理喻,能給汪望好臉色看才奇怪呢。

金妮還兀自在旁邊嘀嘀咕咕的罵人,汪望瞧了眼秦舍緊閉的房門,抿了抿嘴唇。

自從上一次他看完劇本之後,秦舍就再也沒回家來了,整天也不知道在乾什麼,影子都見不著。

汪望還挺生氣的,但是想到一半,又開始生氣自己為什麼要生氣。

再說了,也明明是自己成天不搭理秦舍的,秦舍之前天天黏過來的時候自己還吼他了呢,特彆大聲那種。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樣做、可是不那樣做的話,總覺得會有自己沒辦法掌控的後果。

伴著金妮在耳邊的嘮嘮叨叨,窗外的雨絲從屋簷飄了進來,金妮打了個哆嗦,把窗給關上了,嘀嘀咕咕道:“春天都到了,怎麼還這麼冷……”

汪望沒認真聽,下意識說:“春天到了……”

他怔了一下,再次把視線投向那扇緊閉的房門。

是啊,春天到了,冬天結束了。

那應該是不需要他了吧。

***一念之間***

潮氣順著斑駁的壁紙爬上屋簷,南方的還寒潮在這低窪的地下隔間裡找到了肆意施展的天地,人的衣角掠過走廊,會帶下來一連串刺骨的水珠。

呂一念用手接管道裡淌出來的水漱口。水質不好,有時帶著雜質,撲在臉上像是用刀活活刮下一層似的,麻木地疼。

清晨時分,窗外的夜還未褪儘,昏暗的長廊透不進光,壓抑在他蠟黃的臉上,身後有人走動的聲音,呂一念轉眼,林端正站在那兒。分明還是寒冬,他隻穿著一件破舊的白汗衫,手腕上纏著看不出本色的毛巾,弓著腰小聲走路,看見自己的時候,擺出了笑臉。

分租間的隔音很差。這裡住的全是這樣的人,營養不良地蠟黃著臉,行走在黑暗之中,像大城市裡的蟑螂群,聚在繁華的腳下,泥濘之中,一輩子都爬不出來。

林端的笑不大好看,嘴角微微扯著,總是歪著頭,儘力露出牙齒,很費勁。

呂一念並不想理會他,但林段自顧自地上來了,戰戰兢兢地等他用完水,再沾濕了手,小心翼翼往臉上抹,漱完口之後,又再次露出了那個笑容,一瘸一拐朝昏暗的門外走去了。

水槽裡漫著他漱完口後吐出來的血水,與前天對門那個小姐剩下的飯菜殘渣混合在一起,彌漫出了一股味道。

呂一念麵無表情地把脖上的項鏈藏進領口裡,心想:

這就是下等人的味道。

***一念之間***

“卡!”◢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汪望站在布景棚外,把自己的外套穿上了,很有些忐忑。

為了符合角色特征,導演把他的頭發染回了黑色,理的極短,刺刺撓撓的,露出整個腦門兒,還用了偏黑的粉底給他上妝,定妝照剛出來的時候,金妮都快認不出來照片裡這個鄉下淳樸憨批小子是誰了。

這是第一場戲,汪望雖說戲份不多,但他出場早,是第二個出場的人物。

在正式開始拍戲之前,汪望上了好多節課,對著鏡子凹表情,但這些辛苦都在他看到台詞本的那一瞬間直接灰飛煙滅了。

對,沒錯!林端是個半傻子,他壓根——不會說話!

汪望唯一需要出口的台詞隻有後半段的哭聲,雖然說哭戲對他目前來講的確是一個無可跨越之壁,但比起一開始就忘詞這種事情,什麼哭戲什麼打戲都是可以接受的了。

導演皺著眉看監視器,一直沒有說“好”,汪望的心就提在喉嚨口,死活不敢放下來,直到導演抬頭,對著他揮了揮手:“汪望,你過來看一下。”

汪望聽話地屁顛屁顛過去了。

監視器裡,自己的大臉無比清晰,習慣了綜藝和舞台濾鏡和鏡頭的汪望,頭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人型能在從鼻孔處往上拍的鏡頭裡顯得那麼醜……

周銳對主演的演技功底一向都是很放心的,他主要擔心汪望,而汪望的演技水平比他想象的要好那麼一點點——至少看著不會太尷尬,至於誇張了些的肢體動作,畢竟林端是個傻子嘛,也不是沒有道理。

但是那個笑容,周銳還是不滿意,太刻意了,整部電影更需要的是生活化的演技,讓觀眾明白這些人就是現實裡的小人物,很平凡、很普通。

很明顯,這個導演是不管什麼開門紅不開門紅的,汪望演的不好,他就直接說了,“這邊要改。”

周銳比他矮很多,所以汪望低著頭聽著,應:“好。”

他按著劇本裡的原話,把表情做了一遍,讓金妮幫忙看。

金妮翹著二郎腿,雖說他不懂,但還是覺得有點奇怪:“是不是傻的太刻意了點?”

“我不知道該怎麼笑……”汪望有些愁眉苦臉。

第一場戲就被卡了四五次,眼看著周澤良和周銳的臉色越來越差了,汪望緊張地內八了起來,哆哆嗦嗦去問導演:“我、我不太懂……”

周澤良原本就有些陰沉的臉色更沉了,他擺弄道具的聲音很大,像是在表達自己的不滿似的,汪望在這凝重的氛圍中,恨不得夾著尾巴說話:“對不起!”

“……唉,”畢竟是個第一次拍戲的新人,周銳對他的耐心還是有一些的:“電影不像戲劇,你作為一個演員,不能讓觀眾在看的時候知道你在扮演誰,而是讓你的形象和角色融合……試想一下如果你是角色,你會有怎麼樣的反應……”

導演說著說著,終於知道在哪兒出錯了。

不論汪望的外形如何變化,他整個人就有那種毫不世俗、沒吃過苦的天真氣質,他身上沒有久經磨難沉澱下來的苦痛和傷疤,分明是一路順風順水、蜜罐裡成長的孩子。他站在這個狹小潮濕的地下室裡,非常突兀,脫離了主演營造的低沉氛圍和場景,像是壓根不該出現在這裡一樣。

周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