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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妄第一次叫種蘇名字,雖是假名,卻也令她心中一凜。

說實話,不要跟我撒謊——

我也不想啊,種蘇心中暗嚎,然則說了一個謊言之後,便得用無數個謊言添補,她彆無選擇。

種蘇道:“燕兄何出此言?誰會傷我,長安城裡我統共都不認識幾個人呢——燕兄還記得那小貓嗎,它爬上樹,我去抓,結果便……說起來,它方是罪魁禍首。”

李妄仍沉%e5%90%9f打量種蘇神色。

片刻後,似相信了這個說辭,淡淡道:“若有人欺負你,不必隱瞞。我……我家尚有些餘威,可替你料理。”

種蘇心中有苦說不出,隻得笑起來,說道:“多謝燕兄。不過當真無事。”

種蘇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明朗,李妄點點頭,終於相信了,不再多說。

“來,嘗嘗這水晶糕,口感很不錯。”

從前兩人一起時,偶爾也會出現片刻的靜謐,並不覺任何尷尬,現今種蘇卻十分害怕冷場,稍有停頓便馬上讓李妄吃喝。李妄倒一貫的配合,依次吃過,喜歡的便多吃一點,不喜歡的便淺嘗輒止。

“決定好了?”李妄忽問道。

種蘇反應很快,點點頭,“是啊。”

“預備先去哪裡?”

種蘇事先也有所準備,答道:“想先去最近的檀州看看,據說那裡物產豐饒,天傑地靈……燕兄可去過?”

李妄淡淡道:“知道。好地方。”

種蘇笑道:“想來燕兄也不曾去過,待我看過後,到時來信告知你詳細。”

李妄卻仿佛興趣缺缺,沒有說話。

“何時走?”李妄又問道。

“還未定好呢。”種蘇不敢說的太具體,怕萬一生變,“定好了告訴燕兄。”

李妄微微垂眼,又不說話了。

種蘇一直儘力表現自然,意圖和從前一般,然而席間的氣氛卻顯而易見的微微凝滯。

緣由主要在於李妄,他的麵色並未變的難看,隻是周身彌漫著一股低落的氣壓。

種蘇仍竭力東拉西扯的說著話,李妄間或應答兩句,更多時候沉默以對,不怎麼說話,眉心輕微皺著。

“一定要走?”李妄再次主動開口道。

嗯?種蘇說了半天,卻未料李妄又回到這個話題。這已是他第三次相問。

今日是個晴天,蔚藍天空中飄著朵朵白雲,酒樓外有棵古老的高大桃樹,不知年歲幾何,於明%e5%aa%9a陽光下開的荼蘼,燦爛繽紛,於二樓看去,更是盛景。

李妄看著窗外,卻不為美景所動,神色沉靜,竟帶著些許落寞之意。

種蘇忽的心念一動。

忽然在這一瞬明白到了李妄真正的情緒——他不想她走。

是舍不得嗎?或許還不到舍不得的程度,卻也分明是不願意她離開的。

種蘇不由得詫異。

詫異於李妄對跟“賈真”這份情誼的重視程度。在李妄,或者說在燕回心中,已這般看重這份感情了嗎?

若換做從前,種蘇定當求之不得,歡欣不已,但如今……

事實上,種蘇上京來之前,家中便有交待,好好苟兩年小官,保住小命,萬莫牽扯兒女情長,免得節外生枝,更添變故。

種蘇倒未想過什麼兒女情長,卻也不預備與人過多結交,深交,畢竟兩年後她便要返鄉歸家,最好從此斷掉與長安所有關聯最好。

是以種蘇對龍格次與許子歸起先都不過客氣有禮,泛泛而交,隻因與這二人確實頗為投緣,這二人又頗為主動熱情,方熟稔起來,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倒也不用太過刻意避諱,順勢而為即可。

然則種蘇跟李妄則是不一樣的,兩人從相識起的經曆,實在太過奇特,出乎意料又水到渠成一般,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起。

種蘇待李妄的用心程度自是不同旁人。

哪怕兩年後依舊要離開,但在這兩年裡,以真心相待,多帶他逛逛長安,一起度過一段美好時光又何嘗不可。

不是所有付出都希冀回報,但任何情感,能夠得到回應,那感覺自是極好的。想起先前李妄的冷淡疏離,如今的親近與不舍得,當真來之不易。

若他還是燕回,種蘇定心花怒放。他卻是李妄,種蘇隻受之不起。

有那麼一個時刻,種蘇心中冒出個念頭,要麼坦白吧。

李妄既已對“賈真”有情誼,如果此時坦白身份,再詳細解釋當日情形,或許可以……然而這份情誼能厚重到抵消“欺君之罪”,能消弭李妄對“%e6%b7%ab賊”的那份厭惡嗎?

種蘇想起李妄過往對“%e6%b7%ab賊”的態度,想起被淩遲,城樓上吊著的綁匪屍體,想起朝堂上他威嚴陰鷙的麵孔……

那念頭倏一下縮回去了。

比起之前害怕“燕回”懲治,這一次,李妄是真正的手握生殺大權,也幸而那時未對“燕回”坦誠,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種蘇身上還背負著另一個秘密,這個險實在不能冒。

“長安繁華遼闊,你都看過了?”李妄仍看著窗外,仿佛漫不經心,說道。

“長安之大,哪能這麼快看儘。”種蘇一時不知如何說,隻得順著接話。

“你……”李妄轉過頭來,看著種蘇。

種蘇:“嗯?”

李妄卻停住,不做聲了。

怎麼了?種蘇也看著李妄,征詢似的挑了挑眉頭。

“我……”李妄慢慢開口,說了一個字,又停住,欲言又止。

他想說什麼?

忽然之間,種蘇再一次感知到了李妄內心所想:他可能想要坦白身份。

這感覺突如其來,種蘇卻可以確定,李妄的下一句一定與此有關。

絕不可以!

種蘇是不能坦白,李妄卻是絕對不可以坦白,一旦道出他的皇帝身份,再提出讓她留下,或讓她再入朝做官,抑或彆的要求,她又如何拒絕?

到時便不是普通友人間的邀約請求,而乃聖旨!

李妄啟唇:“我其實……”

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種蘇幾乎與他同時開口,她笑了起來:“燕兄不會是舍不得我吧,哈哈哈。”

這笑聲略顯突兀,卻也尚算自然,李妄未有察覺,聽了這話,倒沒再繼續,既沒承認也沒否認,亦沒有什麼其他表示。

他不是個感情外露的人,但被說中,被點破心意,卻也並不覺得窘迫,反而又是一種雲淡風輕,理所當然的感覺。

“我沒那麼快走,好容易來趟都城,還沒看夠呐。如今也隻是計劃,沒那麼快成行。”種蘇又說道。

這句話一出口,便意味著“賈真”不可能馬上消失,不能馬上切斷與李妄之間的聯係,日後定還會有所牽扯。但情勢如此,不得不靈活應對,後麵再徐徐圖之。

聽到這話,李妄微微頷首,眉心微動。

“留多久?”

“至少幾個月,或半年一年的,”種蘇道:“這個不好說呢。”

李妄點點頭,手指輕叩桌麵,一時未說話。

“在長安的這段時日,若有事,任何事,都可以找我。”過了會兒,李妄說道。

“哦?燕兄這麼厲害?”種蘇裝模作樣,笑道。

“顧你足矣。”李妄複又看向窗外灼灼桃花,“慢慢玩,長安,還是不錯的。”

兩人出來時已是晌午,日頭西斜方分開,各自回家。

宮中,譚笑笑將白日之事儘數上報,譚德德關上門窗,豎耳傾聽。

“師父,我有一事不明。”

“說。”

“陛下為何不坦明身份,如此隻要發一道旨意,抑或開口說一聲,哪怕讓賈公子到宮中來,日日相見,也未嘗不可,豈不更簡單?”譚笑笑撓撓頭,不甚明白。

“那意義便不同了。又有何意思。”譚德德眯起雙眸。

“什麼意思啊?”

“自個兒琢磨去!沒用的東西。”

譚笑笑腦袋上挨了幾下爆栗,抱著頭悻悻跑走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譚德德望向皇帝寢殿方向,廊下點點燈火,李妄回宮後又處理了幾個時辰的公務,剛剛歇下。

譚德德想著譚笑笑所說,半晌,微微歎息了一聲。

第28章 喲喲喲喲

這日種蘇還是將李妄哄好了,至少分彆之時李妄神色無異,跟從前無二。想必他沒有生疑,也不會再去求證或追查“賈真”回捐事宜了。

種蘇回到家中,裘進之正等著在。

“喲——”

聽完種蘇述說,裘進之拉長語調喲了聲,斜睨種蘇,神色複雜:“你還挺厲害的嘛,居然能讓陛下對你這般不舍。”

種蘇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承蒙謬讚。”

“以後要如何辦?繼續見麵嗎?要見到何時?”裘進之回到正題,又開始焦慮。

“至少眼下不可貿然斷掉聯係。”種蘇道:“日後,徐徐圖之吧。”

就如多說多錯,見麵次數多了,難免會露出馬腳,僅是精神上都太過折磨。最好再也不見……但顯然是不可能的,唯有逐步,不動聲色的減少見麵次數,就像許多朋友之間一樣,聯係越來越少,終究會日益疏遠,最終切斷所有羈絆。

幸而與李妄之間的感情還不足夠深厚,尚來得及。

哎,我好那個啊。

種蘇覺得自己此舉就像某些男子一樣,攪起姑娘一池春水——雖跟李妄不至於到那個程度,卻也大致差不多,在即將“情濃”之時卻抽身而退,實在頗為不齒……

對不起,我也沒辦法。種蘇也頗為自責,奈何保命要緊。

萬萬沒想到,最擔心的女子身份反倒無事,當務之急,是確保“賈真”不露餡。與此同時,作為“種瑞”也得小心謹慎,步步當心。

種蘇告假結束,第二日便徑直來到端文院,畢竟她的職位在此,宮中既沒傳她,自然該到這裡入職做事。

或許打了兩板子後,李妄已消氣,便懶得再管她了?

種蘇來到端文院,方知不存在這僥幸。

“喲——”

端文院上下見到她,俱都發出“喲”的一聲,意味不明。

緊接著,種蘇得到解答。

“什麼?”種蘇微微瞪眼,看著掌院。

“你沒聽錯,即日起,你便調入端文上院,此乃平調,無需調令文書,你自行前去便可。”掌院仍和藹客氣,朝種蘇解釋道。

“敢問掌院,誰……的命令?”種蘇問道。

掌院不疾不徐道:“本院接到的乃秘書省之令,至於其他事,你若不清楚,我便更不清楚了,一切遵令行事而已。”

末了,掌院拍拍種蘇肩膀,“好好做吧。”

雖說是平調,然而上院與下院間,僅一字之差,中間卻橫亙著一道至為難邁的門檻,對有些人來說,甚至猶如天塹,窮其一生,都不見得能夠成功躍過。

這一調任,種蘇實乃榮升了。

種蘇:……

端文下院一眾新人等跟種蘇還未來得及相熟,但資曆資質,背景相差不算特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