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1 / 1)

震撼中,雙眼放光,屢屢朝種蘇豎起大拇指。

剛剛擲骰結束後,種蘇便未再多言,將最後的懲罰權交給許子歸與龍格次,畢竟是他們的私人恩怨。龍格次倒想趁機大灌他們一番,許子歸卻不欲與他們多做糾纏,當下告辭離開。

二人為感謝種蘇,另擇酒樓請種蘇吃飯。

“種兄,你師從何處,怎的練就這等功夫。神了神了。”

“這個嘛……”

種蘇摸摸下巴,這便說來話長了……

其實也沒什麼,說起來還是因為種瑞之故。

曾有段時間種瑞混跡地下賭場,被家中發現,種瑞便推到種蘇身上,自小兩兄妹彼此“坑害”頂罪是經常的事。那回機緣巧合,種蘇渾身是嘴,也辯解不清,生生替種瑞扛下罪行。

賭乃種父大忌,平常玩玩是允許的,然而跑去賭場則萬萬不可。

於是那次種蘇受到了非常嚴重的懲罰:麵壁罰站一日,餓了三天,克扣零用三個月。恰逢冬日大雪,種蘇受了風寒,一下元氣大傷。

這下種瑞良心不安了,趕緊承認錯誤,還了種蘇清白,並主動向種蘇奉上自己的三個月零用,除此之外,還將自己花費重金學來的搖骰技藝免費教給種蘇。

連日大雪,種蘇又臥病在床,反正閒來無事,便學上一學,初初隻是好奇好玩,後來倒著實上了心,苦練數月,終得訣竅,掌握精髓。

再後來,種瑞挨過種父一頓鞭子後再不敢去賭場,徹底戒了,種蘇學會搖骰後覺得也就那樣,頂多過年過節跟家人或朋友夥伴玩兩把,平日並無興趣,漸漸也就擱置腦後,不覺得有什麼了。

想不到今日居然派上用場,嗯,似乎無意炫了一把。

由此也可見得,任何的“付出”都不會白白浪費……扯遠了,種蘇收回思緒,隻保持高深莫測的笑容,配合著維持住龍格次大康皆人才的讚譽。

“種兄可能教教我?”龍格次直言道,“待我日後回去,給族人們露一手。”

“沒問題。”種蘇大方道,“龍殿下願學,自傾囊相授。”

“太好了!許兄,你也一起?”

許子歸擺擺手,忙說不必了。

說話間,已抵達酒樓,幾人入座,龍格次一貫的豪爽,直接點了一桌子好菜,種蘇本就餓了,當下也不客氣。

“話說,這是種兄第二次出手相幫,當真是有緣千裡來相會,緣分難得,俺分外感激。”

種蘇聽的不由笑起來,這龍格次的長安官話說的越來越好,隻是用詞還有些糊塗,又不知哪裡學來些雜七雜八的口音,時常令人嘀笑皆非。

許子歸亦開口道:“多謝種公子出手相幫,感激不儘。”

種蘇笑道:“龍殿下與許解元客氣了。”

“哎,還叫什麼殿下,我年紀略長於你,你喚我一聲龍兄,或直呼其名皆可。什麼殿下公子的,太生了嘛。”龍格次道。

許子歸微微一笑:“叫我子歸便好。”

種蘇見二人說的真誠,也是爽朗之人,便從善如流,改口道:“好,龍兄與子歸也便喚我景明即可。”

景明乃種瑞的字,許子歸比種蘇小一歲,又不比龍格次乃外族,便叫一聲景明兄,既不失尊卑,又顯得多一份親近。

“今兒要不是景明,我跟子歸可要慘不忍睹了。”

小二上齊飯菜,為他們帶上門,種蘇幾人邊吃邊聊,從龍格次口中得知了整個事情頭尾。

原來那幾人乃許子歸相識,其中兩人更是其同鄉,會試過後,雖還未張榜,卻成績多少心中有數,知無甚希望,待張榜後便得打道回府,這幾日正抓住最後的歡樂時刻,呼朋引伴,逍遙快活。

他們亦曾屢次邀約許子歸,都未成行,心中已有不滿,這次打著同鄉情誼的名義,即將回鄉,許子歸終不好推脫,於是來到方才那酒樓赴約。

許子歸與他們不同,乃鄉試解元,此次春闈又似勝券在握,在同期學子中,又明顯更得京城那些達官貴人,朝廷官員的青睞,雖因著避諱,並無多少真正的接觸和青睞之舉,那態度卻是看得出來的。

一邊是名落孫山,一邊是春風得意,極有可能金榜題名,其對比與落差顯而易見。嫉妒使人醜陋,亦使人容易失去理智,管他日後如何,先出口氣再說。

先是行酒令,許子歸被灌了好幾杯。

恰龍格次來,便加入其中,本想仗著酒量好,反敗為勝,然則對方有備而來,龍格次又不熟悉行酒令,如何玩得過,反被壓製。

接著便玩起搖骰子。期間幾次他們欲走,都不得脫身。

龍格次雖為皇子,與他結交自麵上有光,然而對尋常百姓來說,終究不過西域異族一小國皇子,又還未得皇帝覲見,來我大康,自是以禮相待,但再要更多的尊崇和敬畏卻不見得,畢竟又不攀附你,又不歸你管,不必怕你。

龍格次即便亮出皇子身份也無多大作用,說不定反而起效果,於是兩人便隻得無奈而屈辱的坐在那裡,被對方無情碾壓。

“那幾人枉為讀書人,便是你們說的那什麼,外麵金光閃閃,內裡則塞滿棉花,稻草,石頭!”龍格次搖搖頭,說道,“要不是景明,今日我們怕要被整的很慘,尤其子歸。嘿嘿,什麼同鄉,竟拿什麼身份說事,簡直氣人。”

許子歸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個笑來。

種蘇已然聽明白,結合許子歸神色,更知道顯然除了喝酒外,那些人定然夾槍帶棒,明裡暗裡還說了些不太好聽的話。

“子歸日後莫與他們來往了,純屬荒廢時間。”龍格次直當當說道,毫不諱言。

種蘇聽的好笑,卻也頗為欣賞這真性情,而與那幾位同鄉相比,龍格次待許子歸反倒更真一點。

一個乃外族皇子,一個乃大康舉子,走的這般近,就不怕被有心人安上勾結外族等罪名嗎……但龍格次素來大大咧咧坦坦蕩蕩的,結交其他真正朝臣都毫不避諱,認識個舉子,也算不得什麼了。

許子歸明顯喝了不少酒,頰上略染紅暈,情緒一直不高,隻因感謝種蘇,方一直坐著,並儘力與他們交談,不叫人掃興。

但那眉宇間鬱色卻無法掩飾。

“景明兄,請。”

卻頗為懂事,幾人屏退了各自隨從和酒樓小二,許子歸年紀最小,雖情緒不佳,卻仍打起精神,主動為種蘇與龍格次添茶倒水等。

見種蘇愛喝席間酸飲,便特意留意著為她添加。

“有勞。”種蘇道。

許子歸略抿唇,搖搖頭,意思是不客氣。

他方十六,種蘇記得上回見他,便覺得他有股同齡人鮮有的沉穩,可以說年少老成,眉頭隱約帶著抹鬱色,似心中時時思慮,但跟裘進之眉間川字般的思慮又不太相同,更趨向於一種鬱鬱寡歡,悶悶不樂,為人處世彬彬有禮,卻藏著幾分小心翼翼的察言觀色。

這般神色與性情通常非一日之功,多半常年處於某種壓抑的,嚴正的環境下形成。

看許子歸吃穿用度,顯然家世尚可。家境不錯,卻鬱鬱不樂,謹慎小心,再結合方才龍格次無意中透露出的“拿身份說事”,讓種蘇想起從前見過的,那些家中不受重視寵愛的庶子庶女,在他們身上,便有這種相似的影子。

“彆隻顧我們,你自己多吃一點。”種蘇道。

許子歸點點頭,友好而感激的一笑。

十六歲的少年,家中壓抑,想必多年刻苦讀書,方終於獲得出人頭地,揚眉吐氣的機會,卻被同期嫉妒蔑視,甚至欺負羞辱,想來還是有些難過與不舒服的。

“子歸啊,怎的吃這麼少,還不高興麼?”龍格次問道。

許子歸忙說沒有。

“嘿,心事重,那些人不值當嘛。”

許子歸點點頭,沒說話。知道瞞不住,也不刻意偽裝了,歎了口氣,坐在那裡,神情有點難過,堂堂鄉試解元,竟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兒般,頗有點可憐。

“欲成大樹,莫與樹爭。”種蘇想了想,說道,“人生在世,總會有些不如意。那些不過你前行路上的砂礫,如龍兄所說,不值得在意。倘若實在在意,更不必跟他們一般見識,待你日後變的更強,自有他們有求於你,仰望你的時候。”

許子歸神色稍緩,籲了口氣。

“謝謝龍兄,景明兄,我省的了。讓你們見笑了。”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網①友①整①理①上①傳①

“那就高興點。喏,給你看個東西。”

種蘇右手隨意一伸,在許子歸麵前一晃,手腕翻轉,袖袍微動,下一瞬,掌心朝上,手中赫然出現一枝桃花。

桃花花瓣粉嫩,雖隻短短一枝,卻開的燦爛。

“喲。”龍格次意外道,“你還會這個?”

許子歸愕然看著麵前的花朵,看看花,又看看種蘇,眉頭舒展開來。

“終於笑了,哈哈哈。”龍格次哈哈大笑。

“心情好了吧。”種蘇也笑道。

許子歸伸手,接過花朵,他有雙讀書人的手,乾淨文弱,食指內側處有顆小痣,他看著種蘇:“你,你會戲法?”

種蘇笑道:“就會這一手,你要再不高興,我可也沒轍了。”

那花不過之前街邊牆頭隨手折的一枝,順手塞進袖中染點花香,此刻倒派上用場。倒也不是特意哄許子歸開心,隻是剛好有這麼個道具。

卻沒想到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遠出乎意料。

許子歸手中拿著那花,神情怔然,眼睛竟似有點發紅。

種蘇:……

不過微不足道的一小小戲法而已,這麼感動的嗎?

許子歸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道:“沒人這麼逗我開心過。”

複又抬起頭來,朝種蘇展顏一笑:“我很開心,景明兄,謝謝你。”

許子歸一直客氣有禮,之前感謝種蘇相幫時也是誠心誠意,而這一次的感謝則更為真摯,仿佛多了分真心實意的親近。種蘇不由略感唏噓,由此可見許子歸平日的生活大抵真不怎麼開心。

許子歸麵上總是掛著抹淡淡的笑意,顯得友善親切,然而剛剛那一笑,卻顯出幾分他這個年紀的朝氣來,他長的本就清秀俊朗,唇紅齒白的,這一笑,頓時令人眼前一亮,像鄰家靦腆而純真的小弟弟般。

不知為何,看著他的笑容,種蘇卻想起了另外一個人的笑顏。

燕回。

燕回似乎不大愛笑,總一副冷峻淡然的模樣,上回分彆之時那短暫的笑容,卻驚鴻一瞥,令人印象深刻。

那笑容才叫真正的好看,不常笑的人偶爾一笑,甚至給人一種受寵若驚的驚豔感。

分彆好幾日,不知他如今在家中做什麼?

種蘇惦記著家中小西施,飯畢,便與許子歸龍格次二人告彆。

臨分彆前,龍格次忽然從手上取下兩枚戒指,分彆贈予種蘇與許子歸。

“與你們投緣,便當小小見麵禮吧。收下,都收下,不戴也拿著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