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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熟 籠中月 4377 字 6個月前

第1章 再見當初的你

跟他再次重逢是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辦公大樓。

付嘉自己也沒想到,應該說,從來就沒想過。今天踏進這間業內知名的會計師事務所時,他的睡意還沒退,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放空。

可儘管如此,一路上仍有許多目光不自覺被吸引過來。

領他參觀的李秘書也算是閱人無數了,見他第一眼卻也在心裡暗歎,上天總是不公平的。有些人生來就在羅馬,家世相貌通通比彆人強出一大截。

“請問這裡有咖啡嗎?”

“有有有。”

秘書殷勤地倒好遞來:“看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最近擇業太累了?”

“謝謝,唔,算是吧。”

其實回國以來整天不務正業,根本連簡曆也沒有投過。因為對他來說工作用不著找,自有人送上門來,隨他挑去。

“工業組四部的人就坐在這一層,靠裡那間玻璃屋是劉總辦公室,一會兒我就帶你過去。”合夥人劉總與他父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開襠褲兄弟。

“你先隨便逛逛,有什麼想知道的儘管問我。”

“好。”

午休時間仍有不少人在聚精會神乾活,鍵盤敲得劈啪響。他們的樣子大多很嚴肅木訥,身上西服革履,領帶也打得一絲不苟。

付嘉握著咖啡轉了一小圈,很快得出一個結論:這裡的空氣透著迂腐味兒,這裡的人也個個隻知埋首工作,活脫脫一群呆子。在這種地方待久了,人是要變傻的。

正想要找個借口告辭,轉過身來,餘光卻注意到角落的某個身影。

像失去信號的雪花電視,大腦驟然空白了一秒。

那是……

玩笑似的,可是又很真切。那是書原,徐書原。

原來他在這間公司上班啊?自己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怔了一怔後,付嘉在心裡為自己開脫,不是我不關心,隻是太後知後覺了。何況美國那麼遠,遠到聽不到他的聲音,收不到他的消息,遠到不得不換掉舊號碼,與所有大學同學都斷了聯係。

其實這四年隻要花一點點時間,打一個電話,或許就可以知道他的近況。可是付嘉從來沒有試過,因為沒有勇氣。

“你有沒有片刻喜歡過我?我要一個答案。”

“嘉嘉,我沒有姥爺了。”

每每想起這最後的兩條短信,心就像被燒紅的烙鐵烙過,疼得手腳都直抽筋。他那麼問,我該怎麼答呢?是告訴他所有事情都是自己一時興起,還是告訴他自己馬上就要出國了,要逃得遠遠的,逃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

“書原呐,你的年假申請我看到了。”

陌生的聲音打斷了回憶。

有人走過去和徐書原講話,應該是他的上司吧,因為他站起身來,背對付嘉。

“最近實在沒有人手,出完季報再休怎麼樣?”上司表情是欠缺真誠的抱歉,說完拍了拍他的臂膀,很器重似的,“這個項目對咱們部格外重要,再說你又這麼得力,換彆人我也不放心啊!”

回答很模糊,不像當年的語音短訊那樣低沉清晰。

不過他還是老樣子,挺拔地站著,肩寬背直,隻是看不見麵容。付嘉卻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完全知道他此刻的神情。

他心裡一定有自己的想法,麵無表情,嘴角卻微微繃著,就像當年在學校被那些人汙蔑時一樣。

真奇怪,明明當年很少見麵,可他的模樣,他沉默又自持的神態,就像疤痕一樣烙印在心裡。

財經係大名鼎鼎的徐書原,整天泡在圖書館裡,獨來獨往,不合群。可他也會在收到某個人的短信時,停下來對著手機淡淡地笑。

這些年付嘉一直在想,重逢的那天自己該對他說點什麼?是說“對不起”還是什麼……

算了。事過境遷,何必再徒增煩惱。

還是像上次一樣走掉吧。

來不及細想,付嘉匆匆拿上東西,並不打算知會任何人一聲。誰知徐書原也站起來,大步朝他走過來。

付嘉身體驟然僵硬,腳下像凍住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多年沒有聽過的嗓音對他說:“借過。”

原來自己站的位置擋著路。

他低下頭往一旁讓開,就這樣與之擦肩而過。

看著走進打印室的背影,付嘉怔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默不作聲地轉身。路上迎麵過來一個人,不經意地一瞥之後卻把腳猛地頓住。

“付嘉?”

早該想到的,臨江就這麼大,同學們畢業之後還能去哪兒呢?

今天到這裡來就是個錯誤。

僵立片刻抬起頭,老同學邱越已經走到跟前,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真是你啊,我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好久不見。”他極力想表現得滿不在乎,可惜貼著牛仔褲的雙手還是暴露了些許不安。

“的確是好久不見……”邱越玩味一笑,抱起雙臂審視他,“以為你會畏罪潛逃一輩子呢。怎麼,良心發現了,特地回來賠禮道歉?”

“我需要向誰道歉?”他側開臉,神色有些抵觸,“隻是念完書正常回國而已。”

“你還真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麼無可救藥。”邱越說。

“是麼?謝謝。”他緊住手指反唇相譏,“你倒是見老了。”

“你!”

還想要再說些什麼,邱越卻目光一抬:“書原,你看誰來找你了。”

剛剛還振振有詞的人瞬間怔住。付嘉靜靜地站在那裡,動都不敢動。

腳步聲卻遲遲未至。

周圍靜默無聲好久,久到空氣都仿佛沒有流通,身後才傳來懷念的聲音:“吃過午飯沒有?”

愕然回頭,那道目光卻並非落在自己身上。徐書原是在問邱越。

“早吃過了,怎麼你還沒吃嗎?那你——”

“我下樓買個三明治,你幫我把文件放到Mandy桌上。”

他將剛打印好的文件交給邱越,接著就回工位穿外套,全程對旁邊的人視而不見。

一時之間邱越也不知該怎麼辦了,看了看僵住的付嘉,又看了看麵無表情的好友,站在原地啞口無言。

直到他快走進電梯,付嘉才追出去。

“書原!”

“徐書原!”

熟悉的身軀倒映在電梯鋥亮的門上,他的神情冷若冰霜,停下腳步轉身。

這樣近距離地看著,付嘉得承認,他跟以前大不一樣了。

比當年要有鋒芒得多,輪廓又瘦削又淩厲,一身西服裹藏著成熟男人的內斂與野心。

就隻有眉眼間,依稀還能看到從前的影子。

“你的手機。”將他遺忘在工位上的東西遞給他,付嘉心裡麵一片空白。也不是指望跟他關係緩和,沒有這樣妄想過,隻是想再跟他說兩句話。

“多謝。”語氣客氣冷淡,說完就轉過身,似乎不願與眼前的人多說一個字。

電梯來了,付嘉攏緊圍巾走進去,微低下頭站在他右側。

隔著不遠不近的社交距離。

“中午就吃個三明治?現在隔壁君悅應該還有位子,你要是不介意不如我們……”

後麵的話沒機會說出來,因為中途又進來不少人,密不透風地擠在他們麵前。

電梯裡空氣稀薄。

付嘉把圍巾往上拉了拉,遮住清秀的下巴。旁邊,徐書原始終斂住眸,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打字,輪廓沉默冷漠。

抵達一層,周圍的人魚貫而出,付嘉已經滿手心都是汗。

不明白他為什麼一直不肯跟自己說話,難道還沒消氣?可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還有什麼放不下呢。

不管怎麼說,當年他們也曾經親密無間啊……他會告訴自己他是父母撿來的孩子,他跟姥爺最親,他中午隻吃了一個素菜和一碗免費的湯,他想換一台手機又沒有錢,還在等學校的貧困生獎學金發下來。

那麼多互道晚安的夜晚,時過境遷,久彆重逢,甚至沒有來得及互相問候一聲,連一句“彆來無恙”也沒有,這算什麼?●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況且自己也並非不愧疚啊,這四年來時時夢到他,夢裡總是在說對不起。

快要走出辦公樓大廳的時候,終於心一橫,抬起手。

胳膊被拉住後徐書原不得不停下來。他回頭,表情沒有一點起伏:“還有事?”

付嘉的嗓子不知不覺就啞了,聲音比平時要輕得多:“我是付嘉啊,你沒認出我嗎,怎麼不和我打招呼?”甚至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不會是還在記仇吧,男子漢大丈夫……”

簡單幾句話就快把積攢的勇氣耗儘了。

“你說什麼?”

距離拉近,聞到他身上淺淡的鬆木調氣味,看到他的喉結。付嘉一晃神,幾乎是無法抑製地心口發顫。

“我是說……”

“抱歉,但你能不能聲音大一點。”徐書原打斷了他,“我右耳現在聽不見。”

第2章 有驚無喜

聽不見……

聽不見是什麼意思?

以前的徐書原沒有這個毛病,耳朵很靈的,付嘉記得清清楚楚。

有一次在一間很大的階梯教室,他躲在角落吃零食,剛打開袋就撞上前排清明的目光。徐書原看著他,像是在說:同學,你打擾到我了。

為了掩飾被人抓包的尷尬,他竟然惡人先告狀:“喂,你不看書,看我乾什麼?我臉上可沒有字。”

當時書原是什麼反應?好像有一瞬間的瞠目結舌,始終沒說出話來。不知道為什麼,戲弄他總讓付嘉覺得那麼有意思。

現在卻不會了,現在付嘉隻能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抬高音量乾澀地問:“你的耳朵怎麼回事,是生過什麼病還是遇到什麼意外?”

“放心,不關你的事。”

徐書原麵無表情,語氣也是無關痛癢的,聽得付嘉心緊了一下。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誤會了,我隻是想要關心你……”

“關心?”

“是……關心……”儘管知道自己的話很虛偽,他還是艱難抿唇,“怎麼說咱們也算老同學吧。”

話音落下,徐書原眉心微微皺起片刻,然後才嘲諷一般地笑了:“嗯,老同學。”

付嘉啞口無言。

那樣沉默的幾秒鐘裡,徐書原顯得有些不耐煩,抬腕看了眼表。

“所以到底是怎麼弄的?”付嘉指了下自己的右耳。

“個人隱私,不方便告訴你。”

“你不用這麼防備,我隻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幫上忙,畢竟我……我欠你的。”

在他越來越低的音量中,徐書原臉色越來越差,最後沉冷地說:“好意心領了,不過不敢勞駕。”

付嘉側開臉,再沒有心情直視那樣冰冷的目光。他在心裡質問,徐書原,你一定要這麼說話嗎?都過去四年了,你還想要我怎麼樣呢?那不過是一個玩笑。

可是雙手卻攥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