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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著晏疏點頭,忽然就變得歡喜起來。

太陽觸不及防地在山間探了頭,一縷陽光刺破雲霞,驅走了最後一點陰影。

白千滿起身拍拍身上的土。

昨晚在地上打滾,如今看著像個泥猴,再加上本來就黑,要不是有晏疏跟在身邊,都能被店小二當成叫花子打發了。

“師父。”白千滿又叫了一句,見著晏疏看向他,心情就更高興了,說,“這個時候客棧不知道還有沒有空房,咱們的早點進城,您也好好休息。離開了這麼久又趕著回來,想必也是累了,待會兒您先到我那個房間歇著,我再去問問店小二,實在不行我住柴房也行。”

晏疏確實有些累,很想找個地方睡一會兒,但他也知道,如今昌水郡正是熱鬨時節,未必能找到空房。也不是非要個房間,欺負徒弟的事兒就更乾不出來。

他剛想拒絕,一個人悄麼聲地湊到白千滿身邊。

白千滿因為怕身上的灰塵落到晏疏的茶碗裡,所以拍灰的時候往後退了幾步,因著這幾步,便是離另外一桌不遠了。

隻一眼晏疏就辨出了此人身份,是山上與白千滿滾成一團的那個。他們一行人也是茶棚中唯二剩下的一桌。

單禾戰戰兢兢地湊到白千滿耳邊,多一點眼神都沒乾飄,小聲道:“我們可以讓出來個房間,給……,咳咳,你們。”

白千滿本想說不必麻煩,可還沒等說話,那人一溜煙跑了,眨眼間就到了城門口,跟著另外幾個急吼吼進了城。

白千滿無奈地看向晏疏,晏疏讓白千滿尋個何時的時候與人道聲謝。

三人到了客棧,進了單禾讓出來的那間房時才發現,這竟然是客棧最大的那間。

單禾是個會做事的,沒多餘地將房費付好給人壓力,晏疏覺得那人實在有趣得緊,和白千滿這麼個少年在一起能打成一片,看起來幼稚不拘小節,如今做起事來又儘顯成熟,滴水不漏。

白千滿與晏疏打了聲招呼,說去跟對方道聲謝,晚點請他們吃酒,晏疏拿了些銀子給他。

房門一關,屋子裡就剩下了兩人。

晏疏懶懶地靠在軟榻上,半垂著眼皮一副將睡未睡的樣子,問:“還留在這作甚,要跟我展現一下你於鬼道上的修習成果嗎?”

沒了其他人在,蕭亓明顯沒有先前那樣拘謹,稍作猶豫後到軟塌另一側坐。

晏疏眼皮沒有多掀半分,不留痕跡地打量起麵前的少年——男人來。

於少年人的模樣相差很多,蕭亓身上的稚嫩不再,五官立體而深邃,從前漆黑的眸子現在看來愈發幽深,一眼望不到底。

晏疏心中感慨,尋常隻覺得小孩兒長得快,幾年功夫就能變個模樣,倒是從沒想過,月餘不見也能如此翻天覆地。

真正長大的蕭亓,和陣中看見短暫存在過得成年蕭亓還是有些區彆。那時候的蕭亓隻有模樣變化,氣息還是少年人的,不抵現在這樣,冷冰冰倒是符合“鬼修”這個稱為。

晏疏很想在他身上找點從前的影子,就像長輩總喜歡憶往昔那樣,很可惜他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一點痕跡。

當真是大人了。

一想到這,晏疏又由想起蕭亓從前越矩的事情,臉色緊接著就有些冷了。

蕭亓察覺不到晏疏的心裡路程,隻知道晏疏似乎又變成山頂上那個眼裡淬著冷光尊者。

蕭亓生怕從晏疏嘴裡聽見一些讓他難以接受的話,話沒過腦子直接遛出口:“先前你不是說要吃桂花糕,現在餓嗎?我去給你做點來?”

晏疏還以為蕭亓這小子拖拖拉拉留下來,是要跟他解釋先前為何不告而彆,再編點理由解釋鬼修身份和與仙門作對之事,沒想到等了半天就等到了這個。

他現在有心思吃桂花糕嗎?

晏疏被氣笑了,心中無名火突起,多看蕭亓一眼都怕自己控製不住將他捆了扔進山溝裡待上兩天。

晏疏從軟榻上下來,頭也不回地往床榻處走,一邊走一邊說:“我困了,沒事兒回吧。”

逐客令已經夠明顯了,結果身後半天沒個動靜。

晏疏一時不知道是自己歲數大了鬨不懂年輕人想什麼,還是鬼修的腦子與他們不同,每次與蕭亓說話都是慢慢的無力感。

作為師父,山上發生的事情晏疏應該和蕭亓算算賬,可這麼久以來蕭亓沒叫過一聲師父也就算了,如今確定二者大道不同,山頂之事蕭亓也未作何無法挽回的錯事,晏疏一時也不知道應該從何教訓。

晏疏真的累了,為了趕過來連續幾日未合眼,現在看著床榻就像看見失散多年的親人,可他又不能當著蕭亓的麵脫衣服。

果然不是收徒的,這是找了個債主子。

晏疏沒了耐心去哄,晏疏磨牙:“鬼修之事我不與你多說,你心裡有數就行,索性你也沒叫過我師父,師門不是師門的也不打緊,既然你一心想離開,我自然不能攔著你。”晏疏也是有些無奈,從前覺得少年孤苦無依,才帶到身邊,現在看來倒是他多此一舉了,便又軟了語氣,“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今日休息休息吃點東西,想走也不急於一時。以後一人在外做事莫要衝動,但也不必畏手畏腳,若是需要……”

後麵的話尚未說完,腰間突然一緊,一個厚實又有些冷意的擁抱觸不及防地落下。

晏疏沒聽見腳步聲,此時渾身一僵,滿臉錯愕,耳朵上感受著另一個人的呼吸。

蕭亓低沉的嗓音刻意放軟,不經意地磨到晏疏的脖頸,道:“我錯了,我以後不跑了,你彆生氣也彆趕我走,行嗎?我給你做吃的,想吃什麼做什麼,哄你開心,行嗎?”

第80章

晏疏睡醒時,太陽的高度和睡覺前差不多,隻是換了個方向。

他先是在床邊做了許久,過久的睡眠讓他身體有些僵硬,緩了片刻才站了起來,拿過枕頭邊木簪隨意挽起頭發,這時敲門聲響起。

張嘴的時候發現嗓子乾的要命,啞著聲音說了句“進”,自己則到桌邊倒起冷茶。

茶尚未入口,一股香味先飄了過來。

關門聲與杯子放下的聲音落到了一起,晏疏不用看都知道來人是誰,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晏疏不動聲色地攏起睡散的衣襟,看著本應該滾蛋的人正端著整一盤子的桂花糕放到桌子上。

桂花糕味道誘人,模樣也好,上麵放著幾朵桂花,不是應季的東西,乾巴巴的自然也不是鮮花。

晏疏沒動,看著蕭亓將東西一應準備。

沒等晏疏說話,蕭亓自己挪著凳子坐到晏疏身邊:“估麼著你差不多這個時辰起,桂花糕還熱著,吃點先墊墊肚子,晚點我借廚房給你做。”之後又說,“如今客棧人太多了,總不好不叫店家做生意把廚房讓給我,晚點不那麼忙了我再借一個小灶。”

晏疏:“客棧的東西又不是不能吃,不用麻煩你親力親為。”

“我想給你做。”蕭亓的話比從前更加直白。

上午蕭亓跑得飛快,沒等晏疏多罵一句,人就已經沒影了,走的時候還體貼地幫忙他收拾好凳子,關上門,這會兒又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晏疏一時覺得心中放不下的反倒成了他。

他不知道這段時間他跑去了哪裡,一個沉默寡言的少年變得混賬起來,可再想想,這少年從前就挺混賬。

晏疏拿著混賬人做的桂花糕咬了一口,最後提醒一句:“你也彆太明目張膽到處現世,我現在乍然現世,暫時能鎮住一些人,誰知道哪天來個看不過的,把你套麻袋綁走揍一頓。”說完盯著桂花糕,“這些日子你莫不是找了家點心鋪子與人學手藝了吧,桂花糕味道甚好,模樣也不差,還是說鬼修都是如此善廚?”*思*兔*網*

“鬼修大多笨手笨腳,不然也不會走此旁門左道。我於廚藝上也無甚天賦,念著你想吃所以頗廢了些功夫才學會,總不至於再叫你嘲笑了去。”

蕭亓好像沒聽見晏疏話裡的嘲諷,眼見著晏疏拿起第二塊糕點,嘴角肉眼可見的上翹,冷淡的眉眼也跟著柔和了幾分。

晏疏咬著東西將蕭亓的變化儘收眼底,那種熟悉的無力感又開始蔓延。桂花糕自然好吃,嚼著卻有點燙嘴,手裡餘下的半塊就怎麼都咽不下去了。

這時窗外響起很輕的噠噠聲,晏疏起身去開窗,轉身時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外麵停了一隻比麻雀還要小上一圈的鳥,窗戶剛開一條縫就跳了進來,跳到晏疏探過來的手上啄了兩下。

怪鳥來自柏明鈺,傳遞消息用。

身後蕭亓在看見小鳥時眼睛暗了半分。

晏疏本就是刻意借著這個由頭避開蕭亓,自然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一根手指撥弄著羽毛,沒多會兒將怪異的小鳥撥成了毛團子。

屋子一時安靜的過分,窗外的吵鬨不知道被屏蔽到了什麼地方,四下靜得如入了夜一般。

“你是在……躲著我?”蕭亓聲音乍然響起,如箭矢一般劃破寂靜,觸不及防地釘進了晏疏的耳朵。

自尊心作祟,晏疏怎麼都不可能自己會被一個小不知道多少歲的小孩兒影響,即便這個“小孩兒”已經比他高比他壯,周遭氣勢也在彰顯著那並非一個尋常人,至少於鬼修裡也應當是個佼佼者,隻餘佼到什麼地步,總不會低於元合。

他手裡捏著小毛團轉了過來,好像聽見十分好笑的笑話:“說什麼呢。”

作為一個活了幾百年的老家夥,這點情緒控製還算可以。

蕭亓這時站了起來,走到晏疏麵前,就好像沒聽見晏疏那句否定,又說了一遍:“你躲著我。”

“我躲你做什麼。”晏疏垂眼看著手裡的毛團,手指不自覺收攏。那小鳥很細微地顫了一下又恢複正常,乖巧地蜷縮在晏疏手裡一動不動。

一種陌生的壓迫感自頭頂而下,並非來自魂元,隻是來自蕭亓的視線。明明那視線看上去平淡無比,問的問題也具任何逼迫,可晏疏卻有一瞬間生出逃跑的念頭。

“我也想問,你躲我作甚?”蕭亓又問。

眼角餘光裡,晏疏看見蕭亓繼續向前,兩人之間的空氣被擠壓的所剩無幾,晏疏聲音一冷:“彆動。”

沒了慣常的笑意和柔和,那種獨屬於尊者的冷冽毫無征兆地成了一道無形牆壁,橫在晏疏和蕭亓中間。

“彆再往前。”晏疏說。

蕭亓聽話站住,看著晃在眼前的銀發,仗著無人察覺,目光瘋狂又肆無忌憚。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晏疏這次沒再講道理,也沒有再試圖說服,清楚又直白地說,“我於感情之事無意,這是我自己的原因,非因你之故。我不想耽誤你,世間萬千,你總會遇到緣定之人。”

蕭亓安靜地聽著晏疏的話,目光愈發柔軟,許是因為早知道會被晏疏拒絕,真的聽見這些話後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坦然,甚至還有多餘的心思去心疼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