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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乾涉。

見蕭亓看起來沒有被嚇到,晏疏也沒再過多解釋。

一道聲音忽而響起:“哎喲,怎麼還在這站著,再不去乾活那邊工頭可就要來打人哩,快去快去。”

說話之人嗓門很高,二人下意識看過去。

那是一個有些年歲的婦人,頭上包著塊深棕色的巾布,皮膚略黑,眼尾因眯眼壓出了皺紋。臉頰帶著兩塊不正常的紅色,嘴唇稍稍起了皮,手裡拿著一根不知從何處撿來的木頭。

晏疏晃著手裡的珠串。

珠串被蕭亓重新穿好後,下麵便多了一個藍色的穗,先前於暗處裡沒覺得有多特彆,如今照了陽光,穗上亮晶晶的,晏疏顯然是發現這一點,手上動作一直未停。

婦人走到跟前先是看了看晏疏,而後又看了看身後的人,臉上沒有絲毫見著生人的驚訝,反倒是熟絡地用木棍點了點蕭亓:“可不能偷懶,偷懶會被拿去喂石頭。”

那婦人本是想要嚇唬人,卻又控製不住周身的慈祥,最後無法拉住晏疏的手道:“快叫他去山上,一會兒那邊點人了,發現少人可了不得。正好你現在跟我回去,我家媳婦方從鎮上回來,帶了好些個東西,我給你拿點。你瞅瞅你家都快揭不開鍋了,你男人怎麼還偷懶哩?”

話一入耳,兩人皆是一愣。

關於“你男人”這個話題實在是不知從何說起,婦人這時已經拉著晏疏往回走。

晏疏被拉得一個踉蹌,還惦記著回頭看看“他男人”的表情,奈何那婦人年歲不小,力氣卻大,不由分說地往前走,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衝蕭亓揮手:“快去,快去好好乾活,你媳婦交給我了,保準丟不了。”

遠遠的,蕭亓看見晏疏的肩膀還在抖個不停,估摸正憋著笑。

蕭亓麵無表情地看著人走遠,麵無表情地上了山,麵無表情地乾了一天的活,看起來十分淡定,事實上那三個字如洪鐘在耳朵裡鳴了一天,他甚至都記不清自己一天都做了什麼,拖著疲累的身子,頂著一張曬得通紅的臉回了一間破敗的茅草屋,直到手裡端著一個缺口的碗,看著麵前的清粥小菜,蕭亓才恍然回神,不明所以地問晏疏:“這是什麼……”

“我做的,你嘗嘗。”晏疏咬著筷子,“可惜這點菜還是隔壁老婦送的,咱家可真窮啊。”

蕭亓低頭喝著米湯。

窗外蛐蛐聲撕心裂肺地含著,屋內隻有一根蠟燭,底邊還缺了一點,估計是被老鼠咬過。

這頓飯東西少得可憐,一盤婦人送的鹹菜,一道晏疏過了手的野菜。野菜估計隻進鍋滾了滾,撒上點鹽巴就端了上來,很難吃。

碗裡的稀飯少有幾粒米,不怪晏疏在喊窮。

飯後晏疏指使著蕭亓去收拾碗筷,整理床褥,自己則拖了個小板凳去了院子。

小小的茅草房一眼看遍,中間有半堵黃泥鑄成的牆,牆的另一頭是木板搭成的床,稍一動就會發出吱扭聲,聽著就很不結實,被褥更是又薄又破。

那床太小,兩人平躺在上麵著實有些困難,蕭亓喉嚨滾了滾,猶豫少傾,而後往外走。

跨過門檻,蕭亓腳步突然停下,斜靠著門框看向院子中間。

無雲的村子安靜地矗立在星空之下,月亮高掛,一通照亮的還有身後的石頭山。隻是那光有些冰涼,如一層涼紗披在晏疏身上,銀色的頭發被一根簡樸的木簪半束。

晏疏仰靠在藤椅上看星空看了多久,蕭亓就站在門口看晏疏看了多久,後來晏疏終於動了,稍稍側頭:“都收拾完了?站在那做什麼,做樁子嗎?”

蕭亓聞言走過去,站到晏疏身邊,手自然地搭到了藤椅上,乍一看就像將晏疏攬到了懷裡。

“若非那場變故,這裡也是個不錯的地方。”說著晏疏站起身往屋裡去,蕭亓最後看了眼已經空了的藤椅,緊跟著進了屋。

二人到了床邊,晏疏很自然地坐到一側,蕭亓身形稍頓,晏疏一眼看破了少年的心思:“鶴溫穀粘著非要跟我睡的人是誰?”

於是蕭亓利落地脫了外衫。

木板床又窄又破,吱呀呀著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艱難地拖住了兩個男人。

窗外牆根下蛐蛐聲依舊吵鬨,破舊的小屋子裡,兩扇小窗不過是聊勝於無的擺設,月光自窗欞投入,落在坑坑窪窪的泥地上,勉強讓屋子不至於一片漆黑。

蕭亓側身麵朝坑坑窪窪的黃泥牆,身體卻要比牆還要僵硬,破被子著了火似的灼燒著蕭亓,鼻子間繚繞著霜雪的味道,來自身後那個人。

夜已深,蕭亓勞作一天不覺疲憊,頭腦更是前所未有的精神。

他留意著身後的動靜,聽見均勻的呼吸聲,又安靜地躺了會兒,這才小心翼翼地翻身。

床實在是太窄,為了不碰到晏疏,蕭亓每一個動作都是小心翼翼,身子轉了大半,腦袋側過去,這一眼對上一雙幽藍色的眸子。

“睡不著?”

晏疏的聲音有些慵懶,再配合他本就柔和的語氣,話落到蕭亓的耳朵裡泛著難以捉摸的癢意。

蕭亓想抓抓耳朵,但兩人靠的太近了,一點動作都要碰上。

他不敢。

屋子四處漏風,蕭亓隻覺得熱得心慌。

晏疏不能明白少年人的心思,他並非修無情道,但於情愛之上全然空白,既理解不了少年人的心思,所能想到的也就偏了軌跡。

他隻當少年乍然至此因心慌難以入睡,輕聲哄道:“說是鬼打牆,說到底不過是這些村民心裡鬱結,等等看吧,應該用不了多久,等日子走完了,咱們自然也就出去了。”

晏疏不知道的是,蕭亓從前見過這種情況,更大規模更為危險的都見過,隻是從未像現在這樣融到這個場景裡。

蕭亓出去的方法很簡單,但他不想讓晏疏知道。

晏疏半垂著眼,明顯已經困了,卻還在強打著精神與蕭亓說:“我今日探尋了一下,大抵住在這的是一對年輕夫婦,家底窮了些,日子過得也緊巴巴,但勝在人好,鄰裡街坊都願意幫忙,唔……可能你就是那個男人。”

剩下半句晏疏沒說完,蕭亓已經明白。

晏疏的半張臉埋在了被子裡,留著光潔的額頭對著蕭亓,囫圇說:“原本不與你說,是怕你擔心,如今也怕你真將這裡當成桃花源。這些日子你且小心些,我不能時時跟在你身邊,都不是正經人,一點殘餘的怨氣也有可能傷人。”

蕭亓的眼睛比窗外月亮還要明亮,隻可惜晏疏察覺不到,兩個人的衣袖無法避免地壓在一起。

晏疏聲音越來越小:“其餘的事情,等出去之後再說。”

再之後就徹底沒了聲音。

之後的幾日依舊平靜無波。

晏疏不知道為什麼迷上了灶台,每天變著花樣做菜,奈何食材太少,而晏疏又有彆樣的天賦,不管什麼東西到了他手裡都落得一個味道——難吃。

他自己也知道難吃,但第二天還是不肯將鍋交給蕭亓。

後來許是鄰居聞不下去了,這日蕭亓下工等著吃飯,先前那婦人抱著東西在門口東張西望。

蕭亓不善於打交道,不想理會。

晏疏將勺子塞到蕭亓手裡,越過他走向婦人,還沒等開口問,婦人先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看清來人後才稍稍鬆了口氣,道:“山上挖到死人啦,給你送塊紅布掛門上,一定要掛啊,不然會被抓走換命哩!”

第65章

早年村子裡死人是常事,那時候這裡是朝廷流放之地,犯人每日不停勞作,不是累死病死就是被石頭砸死。

後來流放之人往極南極北之地去的多,苦役沒了,活還得有人乾,官府會強行抓些壯實的過來,每日給點銀錢,再後來有些人會主動找過來,靠此收入過活。

這種活兒每日結工錢,可能是怕這些人有今日沒來日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砸石頭是門手藝,輕了撼動不得,重了一旦滑落就會砸死人,早年這裡時常出人命,這幾年都有經驗了,這種情況才少了許多。

石頭山上的石頭很大,出人命的情況也分兩種,一種是石頭跌落時直接滾走了,這種還能收屍,有些則被壓在下麵許許多多年,時不時地就會挖出來幾俱。

今早蕭亓沒去,臨出門時被晏疏攔住了,晏疏沒說原因,蕭亓也沒多問。

再之後沒多久,就從老婦人那的到了消息。

晴了幾日的天今兒布滿了烏雲,不過沒見雨水。

老婦人走的時候還在念叨著,隱約是在說死人是村東頭老劉家的幺子,死了很多年了,如今才找到屍首。

蕭亓靠在門框上看著婦人進了隔壁,這才關上自家破爛不堪的木門,之後剛一轉身迎麵飄來一條紅布。

“做什麼。”

就是最普通的布,蕭亓接過剛要扔一邊,晏疏說:“係身上,能辟邪。”

“死人送的東西也能辟邪?”話這麼說著,蕭亓還是手指一勾,將即將落往地上的紅布又勾了回來,眼睛在自己身上掃了一圈,覺得掛哪都醜,最後隻是收到懷裡,說,“彆是招鬼吧。”

除去老婦人的這點意外,其餘時候安靜的和尋常無甚區彆,隻是今日傍晚鄰居婦人沒再送菜,兩人吃著晏疏爛到家的手藝。

再之後蕭亓洗碗收拾,晏疏坐在院子裡。

夜裡起了風,頭頂見不到星星,風吹著周圍僅有的幾棵樹木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今日蛐蛐歇了,那沙沙聲就襯得小村過於安靜。

風拂過麵頰是溫柔的,晏疏閉著眼睛,聽見旁邊響起腳步聲。

他稍一偏頭卻沒睜眼,緊接著額頭被很輕的碰了一下,身上多了個東西。

晏疏眼皮掀開一點縫,看見身上多出來的一件不屬於他的外衫。

蕭亓說:“之前就想問你,你帶我到這原本是不是讓我吃點苦頭,所以一開始才刻意沒有跟我解釋,還說什麼為了融入環境,所以讓我上山敲石頭,故意想讓我埋怨你是不是?今天怎麼良心發現不讓我去做苦力了?你是不是知道今日山上會發現被砸爛的屍骨,所以才沒讓我上山,怎麼,怕我看見嚇著?如果換成白千滿過來,你是不是甚至都不會讓他去山上敲石頭。也不對,若是白千滿的話,你應該都不會將帶進來。”

語氣裡是壓不住的哀怨,晏疏剛剛掀開的一點眼皮又合了回去。

他睡著了,聽不見。

晏疏不知道蕭亓有沒有看見他的那點小動作,他好像隻是單純地憋得久了想發泄幾句,說完就過了,不管晏疏聽沒聽見。

之後便是蕭亓離開的腳步聲,似乎是進了屋。

腳步聲徹底消失,晏疏重新睜眼。

少年人心思敏[gǎn]又猜得極準,以至於晏疏都不知道是該哄少年幾句,還是放任他繼續猜想,讓那顆本不該對他有想法的心自己冷下去。

拎起蓋在身上那件屬於少年人的外衫,晏疏起身準備進屋,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