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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飲一杯無 妄鴉 4420 字 6個月前

宗洛虧欠他,越有負罪感,才會離不開他。

但頭一回,他終於在清醒狀態卸下這層嘴硬,說了實話。

沒有宗洛以為的高高在上,這個狂妄到無視天地鬼神的桀驁之子,反倒在這一刻卑微至極。

“師兄一直很好,值得一切最好。”

“......我隻有這些了,隻能給師兄這些了。”

虞北洲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感,叫人隻想把自己擁有的東西都給他。

或許那是愛,或許那是奉獻。就像宗洛所理解的桎梏,它們的確桎梏著,仿若深愛卻不自知。

“師兄說的沒錯,我不懂愛。”

虞北洲希望將自己品味到的,最濃烈的情感,施加在這位光風霽月,不染纖塵的謫仙身上。

至於這情感是什麼,他不知道。

在暗室裡的虞北洲不知道,在皇城裡風光無限的虞北洲不知道,登上皇位的虞北洲不知道。回溯時間的虞北洲不知道,衝動之下吐露實情的虞北洲不知道,直到現在,他仍舊不知道。

沒有人告訴過他,這無緣無故想對一個人好,卻比恨意更煎熬的東西是什麼。所以他為此感到焦躁,如同困獸般爭鬥,仍舊不知為何。

恨,是虞北洲所擁有的,最強烈的情感。

他習慣了把疼痛轉化為筷感,所以他也習慣了把所有情緒轉化成恨。

沒有人教過他心臟為什麼會因為另一個人而跳動,沒有人教過虞北洲愛是什麼,就連點醒他的宗洛也沒有。

宗洛隻說虞北洲,你愛上我了。

可是,愛是什麼呢?

從小到大,沒有人給過虞北洲這個東西。。

所以他固執的,如同將疼痛理解為筷感那樣,固執地將恨理解為愛。

“我沒有逃避,我不懂,也永遠都學不會。”

虞北洲這麼說著:“所以.....我還是恨你。”

他其實已經聽不見太多聲音,那些獵獵風聲,喊打喊殺的聲音,還有下一秒就要刺向他然而又被湛盧擋住的聲音,叮叮當當,全部離他遠去。

可是紅衣青年依舊費勁地撐起眼皮,黝黑瞳孔呈現瀕死的沉沉渙散,想要多看麵前這個人一眼。

白衣太子的側臉如同沉寂的冰山一樣冷硬,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如果他滾燙的眼淚沒有繼續淌落到虞北洲手心上的話。

有的人嘴巴很甜很甜,說著甜蜜的話,做的全是傷害你的事。

有的人說的話難聽,倔強又驕傲,嘴硬了一輩子,但卻為你付出一切,做的都是愛你的事。

“刺啦——”

湛盧一次次揮起又落下。

宗洛的手已經麻木了。

從小臂到大臂,他整隻手都因為揮劍太多次而失去了知覺。身上也多了不知道多少數也數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傷口。

無數士兵騎兵如同蝗蟲過境,源源不斷地湧上來。前來救駕的大淵軍隊也旋即趕到,加入戰局。

戰場上的人實在太多。

偶爾會有冷箭從無法預料的地方射出,總有照顧不到的時候。

眼看著一支箭就要射向虞北洲後心,千鈞一發之時,一團漆黑的東西從天空俯衝而下,寬大的翅膀硬生生將那箭掃開,發出哀鳴。

滿是血腥的視野裡,宗洛隻險險伸出手去,堪堪撈住這隻醜鷹。

照夜白仿佛也能感應到一般,發出憤怒的咆哮,發了狂般朝前狂衝。

也不知過了多久,總算從最密集的封鎖線成功突圍。

他們在原野上狂奔,在這浩大天地,帶著滿身的血,把所有廝殺甩在了身後。

一直叨叨絮絮的虞北洲卻沒了聲音。

宗洛心裡一緊,連忙讓照夜白在一處水窪麵前停下,費勁地將人從馬上弄了下來。

那瓶神藥很有用,外表駭人的血洞已經黏連,然而內裡被貫穿的心臟卻還依舊保持著受損的模樣。

“彆費勁了。”

虞北洲扯開一個疲憊的笑容:“沒有用的......”

宗洛沒有說話。孤零零的錦盒被他隨手扔到地麵,盒子裡的東西被惡狠狠地塞進紅衣青年滿是血沫的嘴裡。

虞北洲睜大了眼睛,神色愕然。

這顆仙丹背後代表著什麼,沒有人比他們彼此更清楚其中意義。

然而又有什麼用呢?宗洛跪倒在地上。

培元固體,清心明目,誰知道它有沒有保命療傷的功效。

再也沒有驕傲了。

兩個同樣驕傲不願低頭的人,在這茫茫原野裡,傷痕遍地,跪地服輸,像兩條狼狽的落水敗犬。

“告訴我。”

白發流泄下來,散落到紅衣青年%e8%83%b8`前:“你在大荒哪個仙墓裡找到的時間回溯的仙法?”

啊呀,這可不得了。虞北洲漫不經心地想。

“師兄......湊近點,我就告訴你。”

他摸著那頭白發,無力地招了招手,卻又在後者靠過來的時候,猛然將人扯落,狠狠地%e5%90%bb上了那片蒼白的,正在顫唞的薄唇。

這是一個短暫且無力的親%e5%90%bb。

做完這一切後,仿佛惡作劇得逞那般,虞北洲笑得樂不可支。每笑一次,%e8%83%b8口血衣的顏色就越深幾分,怎麼也停不下來。

他靠在宗洛肩頭,將白衣太子身上最後一片沒有沾血的布料染紅。

“我騙你的。師兄......你還是那麼好騙。”

前世,虞北洲獨身一人進入仙墓,仗著有天道氣運加身,堪堪九死一生,才拿到傳說中的仙法。

他好不容易將這人從冰棺裡那副冷冰冰的模樣,重新變回眼前這副能蹦能跳能跟他生氣甚至落淚的樣子......如今他都要死了,如果眼前這人不知死活地去仙墓裡折騰,又有誰能把眼前這人救回來呢?

帶著這樣的模糊思緒,染血的指尖劃過宗洛顫唞的唇。

虞北洲逐漸模糊的視線緊緊地鎖住眼前人的身影,似乎是想將他的這副模樣印刻在腦海,印刻到靈魂的最深處,直帶到死亡後的無儘黑暗中。

直到那隻手垂落在地,瞳孔徹底渙散,宗洛才如同木頭一樣蘇醒。

鉛灰色的天空壓了下來。

虞北洲死了。死在了宗洛的懷裡。

他最後留給宗洛的一句話是——“師兄,我好恨你啊。”

在這一刻,仿佛時間也永遠凝固的刹那,足以致人崩潰的情緒終於得以讓宗洛讀懂。讀懂這瘋子同正常人不同,至死也沒有言明的話。

虞北洲的恨是愛。

對於不懂愛的他來說,恨當然是愛。

他的恨,不僅是世間最濃烈的恨,也是最濃烈的愛。

恨是最濃烈的愛。

第144章 突發事件/虞北洲的夢

虞北洲麵容冷淡。

他站在滿是雲霧繚繞,高高的誅仙台前,凝望著底下的雲彩。身上依舊穿著一件通體殷紅的長袍,隻在長袍下擺綴著些看不分明的金色細紋,華貴非常。

不遠處是瓊樓玉宇,亭台樓閣,從更高的蒼穹垂落的巨大的鐵鏈,無數條一起彙聚在雲端,鋪陳到底部。無根仙樹生長在雲水交界的儘頭,鋪開的枝條撐起了這處界域。

虞北洲就這麼盤%e8%83%b8懶懶散散地站著,狹長的鳳眼裡滿是興致缺缺。

一旁穿著鶴氅,須發皆白的小仙戰戰兢兢地垂眸,迅速展開手裡沒有一絲編織痕跡的玉帛,恐怕驚擾了這位喜怒無常,乖張不定的執法仙尊。=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高聲朗誦的聲音遠遠傳開:“提燈小仙,私自下界,私會凡人,你可知罪?”

誅仙台上,一位身上纏著鎖鏈,穿著素白長袍的仙人跪地,不住在地上叩首求饒,鮮血流了一地:“求仙尊饒命,求執法仙尊饒命啊!”

見此一幕,圍觀的眾仙都隻覺得心下唏噓。

若是向其他人求情便罷了,可這位卻是朝著向來冷酷無情的北寧仙尊。除非是這位今日心情大好,否則根本無可赦免,定然是打落誅仙台無疑。

偌大空茫的仙域,回蕩著仙人求饒的聲響。

北寧仙尊不出聲,大家也就隻能這麼靜默著。

若是這位願意,就這樣在這裡站上一甲子,也沒人敢打擾的。

事實上,虞北洲正在光明正大地發呆。

他站在這裡,鴉羽似的睫毛掃下,漫無目的地看著下方那些朝他匍匐著的仙人。一張接著一張分辨不出樣貌的,陌生的臉在他視線內閃過,如同走馬燈一般。

這些臉隻敢偷偷看他,表情要麼是仰慕,狂熱,要麼是恐懼,張皇。

可虞北洲完全沒有興趣,連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們一個。

他輕輕吐了一口氣,神情懶倦而乏味。

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嗎?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人。

如果沒有那個人的話,對虞北洲而言,的確乏味的很。

等等,死後是什麼?“那個人”又是誰?

他死過嗎?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隻不過一個細細深想,虞北洲隻覺得自己便開始頭痛起來。

他站在原地皺眉,冷酷地檢視著自己的記憶。

幼年定居衛國,得知自己被調換身份後便拜入鬼穀,學成之後毀滅虞家,回到大淵,封官進爵,招兵買馬,最後十分意外地暴露了自己身為宗家皇子的血脈。

在此之前,他同大淵諸位皇子都有聯係。被揭露身份後,為了保持平衡,竟然戲劇性地無一人反對,於是順理成章地被封為太子,同淵帝冰釋前嫌,在後者病逝後一統天下,登基為帝。

再然後便是某一日封禪大典後仙人托夢,得到一本修煉成仙的仙法,一邊君臨天下的同時一邊修煉,容顏永駐,約莫過了幾十年的功夫,成功白日飛升,登天台,位列仙班,在人間留下無數傳說香火。

位列仙班後他執掌律法,輕而易舉從一個剛剛飛升的小仙成為了四大仙尊之一。其餘小仙也無一人膽敢反對,誰都知道這位身上環繞著怎樣的滔天氣運,是天道所鐘愛的孩子,即便是仙尊都得暫避其鋒芒。

這些記憶好端端地陳列在腦海,怎麼看怎麼是人生贏家,平步青雲。

可不知道為什麼,虞北洲總覺得缺少了點什麼。

從他誕生起,除了最為淒慘的幼年時期,其他時候都一路花團錦簇。沒有人不喜歡他,沒有人不討好他,就像一個個傀儡般環繞在他的身邊。當真叫人覺得無趣至極。

就好像......缺了一個同他作對的人。

以至於心口也空蕩蕩地缺失了一塊。

幾乎是這個念頭剛剛出現的刹那,虞北洲眼前似乎隱約閃過虹光。

黑色的,蛻變成白色,叫他愛不釋手的長發。

緊抿的薄唇,同他接%e5%90%bb時會被染上豔麗血色。

輕顫的睫毛,上身縱橫交錯全部都是他留下的傷疤,形狀優美的蝴蝶骨,將手放上去的時候還能察覺到肌肉的緊繃。

暗室裡放縱的黑暗,滾落的汗水,脖頸上的烙印。

那是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