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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飲一杯無 妄鴉 4349 字 6個月前

,也不過正在氣頭。

即使並非出於自己主觀意願,他也的確享受了這個身份帶來的便利。更何況這輩子能重活一次,還是虞北洲用自己一切換來的。

窮極兩輩子,他們的命運早已緊緊糾纏在一起。

誰又能真正做到互不相欠?

宗洛隻覺得好笑。

或許這就是虞北洲想要的結果,還不清理不斷。

放在旁人身上或許是冰釋前嫌,兩隻傷痕累累的幼獸靠在一起互相%e8%88%94舐傷口。放在他們身上,就是互相拿著刺刀,拚殺地鮮血淋漓。

然而越是斬不斷,宗洛越是要快刀斬亂麻。

他早已萬念俱灰,無甚留念。

友情,上輩子就被背叛過。

愛情,更是無從談起。

親情,即使有,賜死聖旨總不是假。

黎民不是他的黎民,蒼生不是他的蒼生。

平心而論,就算淵帝重視他偏愛他,對於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一位暴戾恣睢的暴君,在知道自己養了這麼多年投注了這麼多心血的皇子並非親生,那種被愚弄的暴怒......寫下賜死聖旨也情有可原。

再怎麼說,淵帝也不過是個古人,是個封建社會的帝王。血緣關係又是維係了數千年封建統治的根本,即使是思想開放的現代也難以徹底無視血緣,要不然就不會有那麼多真假千金狗血電視劇。

宗洛一向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在知道自己並非淵帝血脈的刹那,他連上輩子最後的芥蒂都放下,又怎麼可能這麼自私地去要求一位對此一無所知的父親?

唯一遺憾的,便是這輩子,宗洛徹底確認他擁有那份親情的時候,卻被告知不過是一場空。

或許當真是不破不立,等真正想清了這一切後,痛苦歸痛苦,好歹可以掙脫之前那種渾渾噩噩不知天地為何物的混沌狀態。

待回到皇城,是生是死,塵埃落定,終該有個結局。

他無法前行,他仍將前行。

......

就這樣走走停停,在距離巫祭大典還有五天的時候,他們終於抵達皇城腳下。在城郊遠遠地望去,巍峨的皇城拔地而起,蓋在地平線上。

“是三皇子的玄騎,開城門!”

遠遠地,衛戍兵就看見了軍旗。

大統領段君昊親自來迎,一聲令下,沉重的大門便緩緩開啟。

就跟曾經每一次三皇子回朝一樣,街道兩旁人山人海,萬人空。主乾道上茶樓座席一位難求,老板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

這般聲勢,比起當初淵帝親送還要更加浩大。

本來百姓對於三皇子的愛戴就有目共睹,函穀關一役未死歸來,成功恢複目力後幾乎沒有休息,馬不停蹄地出戰豫國。更何況豫國這一戰打得太過漂亮,不費一兵一卒,卻又充滿風發意氣的史詩感。

豫王賜死武安君,三皇子三箭定時局,於兩軍之前致師對戰,得這位名震大荒的老將臨終托付大夏龍雀,仰天長笑不留遺憾而死。

有家國,有大義,有成全,又不乏孤膽。

消息傳來後,立馬成為茶樓酒館說書人近來添油加醋的熱門話題,在武者文人間傳成佳話。

很快,那隊仿佛連成一條線的疇騎逼近了。

每位騎兵都穿著整整齊齊的玄甲,同身下驪馬融為一體,沒有半點雜色,雄姿英發威風凜凜。

旁的不說,玄騎的鎧甲雖然造價高,穿上去確實也是最好看的。

哪一位習武的年輕人不想擁有這麼一件戎裝,在十裡長街上接受眾多注目?

“開城門了,三殿下回來了!”

“快快,讓一讓,我也想看看,我也想看看。”

“在哪呢?怎麼我看不到?”

街上的百姓聲音嘈雜,討論聲嘰嘰喳喳。

然而在第一匹軍馬踏過城門的刹那,這些聲音全部攔腰截斷般沉寂下來。

無他,隻因為首那人一頭的霜華長發。

許久,才有人驚異地問:“三殿下的頭發怎麼全白了?”

三個月以前,全城相送時,三皇子取下眼上白綾,那頭鴉羽似的烏發高高紮起,臉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意。

結果這才短短幾個月時間,再回來後,竟是變成如此一副模樣。

正在城樓上的貴家小姐們也驚呼一聲:“心月,你快看,三殿下這是怎麼回事?”

不需要她提醒,早在那抹白色出現時,沈心月就絞緊了手帕。

明明除了頭發變白以外,也沒有其他多餘變化。更改的發色更加讓那人看上去不似凡塵,羽化登仙之外,也平添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冷峻。

看著那道身影緩緩從長街上走過,朝皇宮走去,沈心月心底沒由來的泛起一陣恐慌。

......

等到皇宮門口的時候,守在皇宮門口已久的內侍總算是鬆了口氣,接過照夜白的韁繩,垂首恭敬道:“三殿下,今日陛下在大巫祠做巫祭大典之前的準備工作,一時半會脫不開身,特地派小的過來傳話。”

“陛下說您長途跋涉,想必有所疲倦,先回羽春宮內休養沐浴,洗洗風塵,待晚上再行覲見。”

宗洛收在長袖下的手指尖泛白:“......好。”

他翻身下馬,朝著羽春宮走去。

羽春宮前,早早地便有宮人忙碌起來。

有的手捧香料,有的手捧毛巾,有的準備好裡衣外衣,看見宗洛回來,紛紛恭敬地行禮。

宗洛頷首,正準備脫下外袍,卻見一道青衣匆匆朝他而來。

是裴謙雪。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皇宮裡的下人大多訓練有素,畢竟兢兢業業服侍著頂頭暴君,自然清楚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乍一看到三殿下滿頭霜華後,眾人驚異歸驚異,卻也不敢太過表露,而是繼續埋頭工作。

早在今日擺駕大巫祠前,陛下就特地吩咐下人為三皇子接風洗塵。

於是今天清晨天才蒙蒙亮,羽春宮內就忙碌了起來。浣衣局奉來最近趕工縫製出來的嶄新衣物,下仆為浴池裡引好熱水,禦膳房早已待命,就連沒有分配到具體任務的宮人也提著香爐走來走去,將整個羽春宮熏得香噴噴一片。就連極為難得的例冰,羽春宮也分得大頭。

往日沉寂的皇宮,也因為另一人的回歸,而變得熱鬨起來。

在此之前,此等規模從未有過。不說受不受寵的問題,先前公認最受寵的九皇子也從沒有被陛下親自囑咐過問的待遇。

不少善於捕風捉影的宮人心裡都有了預感。即使巫祭大典還未舉行,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這羽春宮,終於要迎來真正的主人了。

因為內侍傳話的緣故,禦前彙報推後,穆元龍就和宗洛在皇宮門口分彆,一個回宮一個回侯府。玄騎們則回軍營放好裝備,也都進入休整狀態,隨時等候聽令。

雖然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但等到真正靠近皇城的時候,宗洛心底還是不可遏止地生起恐慌。

再不管如何說,坦白這樣的事情,本身就是心理上的折磨和考驗。不管淵帝其後會有什麼反應,說出來都需要花費近乎一輩子的勇氣。

更何況......上輩子淵帝知曉後,暴怒之下寫下的那道聖旨。

宗洛甚至覺得,他最後竟然還能求得個發配邊疆的結果,已經算是鐵血帝王最大的仁慈。

宗洛很少這麼害怕過。

即使上輩子跪地自刎,也沒有怕到指尖都在抖的地步。

方才在朱雀大道上,幾乎用儘全身力氣挺直脊背,臉上維持著僵硬的笑容,從未發覺這段路竟然有這麼長。

還好回朝的時候,淵帝沒有如同送行那樣來接,否則宗洛真的很懷疑自己能不能繃住情緒,在從來敏銳的淵帝麵前不露半點端倪。`思`兔`在`線`閱`讀`

就這麼忐忑不安地走了一路。聽見宮門口的內侍說陛下此刻不在宮裡後,他才終於回神,低聲說了句好。

霎時間,提心吊膽了的心情登時鬆了下來。情緒跌宕起伏,隻覺得像是坐過山車一般。

“熱水準備好了嗎?”

宮人連忙答道:“熱水、膳食和衣物都準備好了,殿下。”

人在最緊張的時候,通常不會想做其他任何事。

宗洛急需一些其他的方法緩解自己如今的焦躁。否則他害怕等自己真正站到淵帝麵前的時候,反而一個字都憋不出來。

小時候也不是沒有過。上課的時候被老師點名,明明是一道簡單的題,站起來後卻死活算不出來,隻能尷尬地站著。緊張過度真的很容易辦壞事。

就在宗洛準備好好沐浴一番,把身上的風塵仆仆洗去,收拾好心情的時候,裴謙雪急匆匆地趕來了。

青衣丞相往日古井無波的麵容染上焦急,就連衣襟鬢角也破天荒地帶著些淩亂。

要知道,平日裡裴謙雪向來都是一副清冷出塵,淵渟嶽峙般儘在掌控的模樣,就連宗洛也從未見過他這般失態。

“瑾瑜。”

看見宗洛,裴謙雪喚了一聲,旋即麵露驚愕:“你的頭發......”

“ 是仙丹的副作用,不是什麼大事。”

宗洛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阿雪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很快,他們就坐到了羽春宮內一處絕對安靜的靜室。

進門後,裴謙雪沒有急著說,反倒先四處逡巡一遍,確定無誤後這才低聲道:“瑾瑜,我有一件事想同你說。”

其實這番舉措屬實有些多餘。

大淵的皇宮可以說是大荒之內最安全的地方。即使隔牆有耳,也不可能隔在羽春宮。然而宗洛卻從他這番舉措裡嗅出寫不一樣的味道。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自從三個月前做了那個夢,這期間以來,裴謙雪幾乎夜夜輾轉反側,夜不成寐。

那天晚上,他想到皇宮找宗洛,一時竟粗心大意,忘了皇宮有宮禁。

即使是大淵丞相,在沒有要事相報的情況下,也不能無視宮禁,在深夜時分入宮。

當然,如果非要進,裴謙雪也不是不能進。

隻不過他終究不想把這件事情鬨大,特彆是......不能讓淵帝知情,哪怕是捕風捉影的信息。

不得已之下,他隻好又返回裴府。

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宗洛就進宮請戰。動作毫不拖泥帶水,勉強得到淵帝首肯後,下午就點兵結束,迅速帶兵離去,期間沒有哪怕在皇城多待一秒。

可想而知,裴謙雪又撲了個空。

偏偏這件事情隻能麵談,不能用任何方式記錄下來。就算是遞密信,中途也有被人截獲的風險,裴謙雪自然不可能冒這個險,將自己的摯友兼意中人置於如此險地。

當然,這些話,他同樣也不可能同淵帝透露一星半點。

於是,在這樣焦急地等待了三個月後,聽見三皇子回朝的消息,裴謙雪第一時間跑到了皇宮。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