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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伶佇立的一株枯樹。

它在這片氣候惡劣的荒土上不知道生長多少歲月,整棵樹終於被耗儘生機,枝乾焦黑枯瘦,枝頭上隻剩下一片落葉。

在她的注視下,那片葉子突然掉了下來,輕飄飄地落到地上。

天空是陰霾灰暗的,大地是焦黑荒蕪的,風起時,空曠荒蕪的氣息彌漫。

那是來自虛空的信息。

她默默地看著,用一種奇異的目光,仿佛初接觸這個世界的生靈,這世間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新奇的。

其實這裡應該稱不上漂亮。

她在心裡偷偷地說,神君沒有告訴過她,原來極惡魔獄外麵是這樣的,雖然比黑漆漆的極惡魔獄要好很多,可真的稱不上漂亮啊,沒有藍天白雲,沒有碧海晴天,沒有會發光的星辰砂,更沒有宙宇極光……

“喲,你是哪裡來的小姑娘?”

一道帶笑的聲音響起,明明聽起來是輕佻的,卻莫名地不惹人討厭。

她轉頭,看到站在不遠處的一名穿著紫袍的男人,他如天上的雲般迤邐而來,看似近實則遙不可及,無法捉摸,連笑容都仿佛蒙著一層朦朧的輕紗。

“你是誰?”她問道。

紫袍男人笑眯眯地說:“我叫衛觀涯……嗯,曾經是一名界主,現在是一個散仙。”

“仙人?”她滿臉迷茫,“仙人也能來這裡的嗎?”

她聽神君說過極惡魔獄的可怕,眾生輕易不會靠近這裡,以免一個不慎跌入極惡魔獄之中。當然,也有另一個原因,便是眾生沒那實力靠近。

“其他仙人不行,衛某卻是可以的。”衛觀涯朝她眨眼,“小姑娘要替我保秘喲。”

她先是哦一聲,然後問:“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衛觀涯踱步而來,風拂過,掀起他身上騷包的紫色長袍,他的笑容似乎變得更朦朧,“如果本座沒猜錯,你是誕生於極惡魔獄的惡魘之主吧。”

她點頭,“你不怕我嗎?”

“本座為何要怕你?”衛觀涯反問,信步而來,衣袂飄揚。

她很誠實地說:“因為我是惡魘啊,神君說,我會汙染這世間的生靈。”

衛觀涯與她相隔數丈,不答反問:“神君是哪一位?”

“天神昀暘。”

衛觀涯臉上露出恍悟之色,“原來是那位主淨化的昀暘神君,你和那位神君很熟嗎?”

她嗯一聲,理所當然地說:“神君經常和我說話,給我帶禮物——你是來看我的嗎?有沒有帶禮物?”

因天神昀暘之故,在她看來,所有來極惡魔獄看她的生靈,都必須要給她禮物。

衛觀涯啼笑皆非,那位神君可真是……將這惡魘當孩子養不成?竟然養成這般天真不知數……

但不得不說,現在的情況比想像中要好很多。

“你想要什麼禮物?”他順著她的意思詢問。

她說:“吃的吧。”

“為什麼是吃的?你可以要其他禮物的。”衛觀涯很不解。

她理所當然地說:“吃進肚子裡,就不會被極惡穢氣汙染消失。”

衛觀涯無言以對,同時掏遍身上的空間納戒,也找不到一樣能吃的東西,讓他汗顏,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被惡魘之主小小的要求難倒。

見他拿不出食物,她有些遺憾,“沒有就算啦,我還是等神君吧。”

上次神君離開,她和神君說想吃雷音紫竹筒繪湯麵,等神君過來時,祂一定會給她帶來的,不需要吃彆人的。

衛觀涯見她在周圍走來走去,最後來到那株枯樹前,不免有些疑惑,“你在做什麼?”

她說:“我在看這棵樹。”

“有什麼好看的?”他不解地問,看來看去,隻是一株很平常的枯樹,沒什麼可看的。

或許在這棵樹沒有枯萎之前,它的身姿一定很好看,從它繁茂的枝乾可知,它曾經也是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樹,樹冠亭亭如蓋,蔚然成風。

可惜,它的生機已消失。

衛觀涯道:“此地是神隕之地,在這裡,連神靈都會隕落,其他生靈自然也無法存在。”

這棵樹應該是神樹,可惜神隕之地距離極惡魔獄太近,受到極惡魔獄的影響,神隕之地寸草不生,灰敗荒蕪。

將這片地取名神隕之地,也有這意義。

她凝望著枯樹,說道:“我沒有名字,神君說在凡人界,凡人的名字是由長輩賜予的,我想讓神君暫時給我當長輩,為我取一個名字,但神君拒絕了。”

衛觀涯無言以對。

他在心裡感慨,天神昀暘的%e8%83%b8襟比預想中更廣闊,這樣都能忍,不愧是主淨化的天神,脾氣太好了,能將一個惡魘教導成這般。

如果十方天神都像昀暘神君如此,魔神降世後也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

“後來呢?”他饒有興趣地問,“你的名字取好了嗎?你叫什麼名字?”

多有趣啊,惡魘原來也想要給自己取名字的嗎?

眾生將極惡魔獄誕生的怪物稱為惡魘,仿佛“惡魘”就是她的名字,代表她的存在,從未想過,惡魘原來也會有其他的名字。

她說:“後來我和神君說,等我離開極惡魔獄,看到的第一種事物,就是我的名字。”

衛觀涯再次無言以對。

他也是個極其無聊的,竟然和她討論起她該取個什麼名字,“你看到的第一種事物,就是這棵枯樹吧?難不成你要將自己取名為枯樹?或者是大樹、小樹?”

她看他一眼,那雙黑漆漆的眼瞳有森冷的殺機。

然而衛觀涯似乎並不覺得可怕。

一個能理智地為自己取名字的惡魘,有什麼可怕的?隻能說,天神昀暘教得太好,以及衛觀涯也是個腦回路不正常的仙人。

“不好聽。”她如實說。

“那焦皮樹?黑樹乾?阿樹?阿枯?”

“……”

“哈哈,說笑啦。”衛觀涯很有求生欲地說,“既然是你自己的名字,你就來取吧,當我沒說。”

再嘴貧下去,說不定他真的變成第一個被惡魘攻擊的生靈。

她覺得這個仙人一點也不像神君,原來外麵的生靈,不是個個都像神君的,她有些失望。

在她的預想裡,隻要她出去,就能見到很多和神君一樣的神靈,原來並不是。

“你為什麼不像神君呢?”她很不解。

衛觀涯有些懵,“本座為何要像神君?”

她說:“神君很好的,我以為外麵的生靈,都像神君一樣呢。”

衛觀涯失笑,“這天地之間,唯有一個昀暘神君,待日後你接觸的眾生多了,你會明白,昀暘神君是獨一無二的。不僅是神君,這世間的一景一物,一花一草,一鳥一獸,一人一神,都是獨一無二的。”

她似懂非懂地點頭,說道:“你說得太複雜了,神君不會這樣。”

衛觀涯打量她,懷疑她在內涵自己,客氣地說:“本座自然比不是神君。”

一仙一惡魘聊了好一會兒,衛觀涯說:“我要離開啦,希望下次來時,能知道你取了什麼名字。”

她歪著腦袋看他,“你還能來?”

“能啊!”衛觀涯笑眯眯地說,“我覺得你挺有趣的,下次我給你帶吃的,仙靈界也有很多好吃的。”

她呆呆地應一聲,突然問道:“你知道怎麼去找神君嗎?”

衛觀涯欲離去的腳步一頓,驚訝地看她,“你想去神靈界?”

見她乖乖地點頭,他已經能預想到當她出現在神靈界時,那群天神的反應——宛若一滴水落入滾燙的油鍋中,劈哩叭啦作響。

“為何要找神君?”他問道。

她說:“神君已經很久沒來極惡魔獄,我想見祂。”

衛觀涯看著她認真的神色,心頭微動。

他或許知道天神昀暘為何許久不來,縱使是天神,也無法抵抗極惡穢氣的汙染。從這惡魘的描述來看,天神昀暘應該時常進入極惡魔獄,受到的汙染可想而知,或許天神所受到的汙染已經嚴重到不適合再入極惡魔獄。

她知道嗎?

還是神君不想讓她知曉?^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你看起來好像知道原因。”她打量著他,篤定地問。

不該敏銳的時候,她總是敏銳得讓人吃驚。

衛觀涯歎道:“本座也隻是猜測,可能是神君被極惡穢氣汙染得比較嚴重,短時間內無法來了吧。”

她眨了下眼睛,慢吞吞地哦一聲。

衛觀涯看了看她,然後搖搖頭,終於離開神隕之地。

神隕之地重新恢複寂靜,天地間隻有從虛空而來的風吹過,卷起地上的那片落葉。

她站在枯樹下,低頭看著那片被風托著飛舞的落葉,目不轉睛。

落葉在風中飄飄蕩蕩,直到風過,它又重新回到地上。

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這片神隕之地沒有白天和黑夜,它一直都是灰暗陰沉的,仿佛被拋棄在虛空中的寂靜之地,沒有生靈會來打擾它。

終於,又有生靈來到神隕之地。

她慢慢地轉頭,看到那踏著清風明月而來的神祇,神祇身後還有一名神侍。

神侍看到站在枯樹下的那道身影時,不禁倒抽口氣。

這是……惡魘?

惡魘之主竟然從極惡魔獄裡出來了?

神侍渾身僵硬,縱使隔著老遠的距離,都能感覺到那縈繞在惡魘周身的漫天極惡汙穢,仿佛靠近一些,就會被汙染、被侵蝕。

那株枯樹已經被她身上散溢的極惡穢氣所侵蝕,正在慢慢地風化。

“神君!”

清亮的聲音響起,神侍看到天神毫不遲疑朝樹下的惡魘之主走過去,走到她棲息的地方,清楚地看到她身上散溢的極惡穢氣汙染神君身上的清輝。

他恐懼得說不出話來。

天神的眼眸依然如水般明淨,溫聲問道:“原來你能離開極惡魔獄了。”

她眯起眼睛笑,“是呀,神君一直不來,我就想出去找神君。”

天神伸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頭發。

不遠處的神侍倒抽口氣,神君摸的是小姑娘的頭發嗎?那可是要命的穢氣,神君絮白的衣擺已經浮現好幾個墨點。

天神恍若未察,微笑道:“恭喜,你很厲害。”

不過短短百年,便能成長到可以離開極惡魔獄,確實很厲害,怨不得眾生如此畏懼惡魘之主,她的成長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以這樣的速度成長下去,隻怕十方天神都不是她的對手。

這時,天神聽到她說:“神君,我給自己取好名字啦。”

天神眼波流轉,含笑道:“你取什麼名字?”

她指著身後的那株枯樹說:“我離開極惡魔獄時,第一眼看到這棵樹,正好樹上有一片葉子落下來,所以我以後就叫葉落。”

葉落嗎?

天神道:“一葉落,天下秋,好名字!”

她高興地朝祂笑,第一次笑得如此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