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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小春 小麥s 4184 字 5個月前

頭,伸出手來。

唐方握住她的手,掌心全是老繭。

“我是唐方,不是陳太太。”

謝大姐靦腆地笑了起來:“對不起,唐小姐。”

唐方留意到她有一顆虎牙鑲了金。

“來來來,我們先吃飯。趁熱吃。”陳易生熱情地招呼著大家,替身邊的小謝夾了不少菜,也沒忘飛快地剝了一個最大的蝦菇放到了唐方的餐盤裡。

唐方瞄了瞄這位小謝,見他麵無表情,目光有些呆滯,但對陳易生的話倒是言聽計從,夾什麼吃什麼,狼吞虎咽,動作生硬機械。

謝大姐接過唐方給她盛的雞湯,又說了十幾聲謝謝,才有點難為情地解釋說:“實在不好意思。我弟弟才從精神病院裡出來,他其實沒病的——”說到這裡便有些哽咽。

一桌熱火朝天搶著吃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謝大姐漲紅了臉,幾乎要哭出來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的。”

“小謝沒病。”陳易生斬釘截鐵蓋棺論定:“他是畫癡,瘋魔在繪畫世界裡,無知的普通人根本不能理解。地球人理解過梵高嗎?又有什麼關係。你們都聽我說過吧,SC美院畢業的小謝,天才畫家。”

老黃歎息一聲,舉起酒杯,遙遙敬了悶頭大吃的小謝一杯:“久仰!我客廳裡的那幅鄉村原來出自你的手。易生,你有眼光。我背的麻袋,我得多要幾張畫。”

謝大姐眼睛一亮,眼淚撲簌簌流了下來,連謝謝都說不出口了。好在一桌人紛紛寬慰,氣氛才又熱鬨起來。

方少樸冷眼旁觀唐方耐心地照顧謝大姐,又一一解釋哪道菜是誰做的,才意識到不著調的陳易生自有他的魅力所在,警鐘大響。

***

眼看最後隻剩羊腿骨還在桌上傲然佇立著,七八個人主動開始收拾,謝大姐乾得最勤快。已經得知小謝經曆的唐方也不攔她。她也不知道陳易生從哪裡認識了這許多各行各業的頂尖人物,偏偏在這裡,人人都隻是稱呼彼此的姓氏,沒有什麼總什麼懂什麼局什麼老師。從菜式交流到各人所做的事,她才發現人人都是一個傳奇,圍繞著一樣是傳奇的陳易生,織出了一個絢麗的網。

老黃原來是國內最大的一個運動網站創始人,上市前他選擇了退出,收了六億現金,沉迷於海上,還在開發新款的房車。老蔣紮根在青海湖邊,全球頂尖的自行車賽車手每年都會去青海湖訓練,全住他家開的破賓館,自己卻在研發專跑沙漠的鋼管車,客戶全是沙特阿拉伯的權貴,和老黃交流起造車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老李是陳易生的師兄,六年前去莫乾山開民宿,一不小心出了名,現在又在一線城市開了分享辦公空間,說起公司名號連唐方也耳熟能詳。唐方猜測陳易生是想在老李的公司裡給葉青找個工作。低調話少的玉雕大師老岑,自創絕學,得獎無數,連曆任首富都追到他的工作室買玉牌,他卻巴巴地送了好多和田玉墨玉的給陳易生。方少樸和老岑從賭石說到貴金屬礦,頗為相得。

商檢的老潘,大隱隱於小單位,卻和陳易生因小龍蝦和大閘蟹結緣,是一位當權者的外甥,說起老郭的事,問了緣由,笑眯眯說自己試試,走開打了一個電話,不過十幾分鐘,老郭就接到了鎮書記請喝酒的邀請,一個不道謝,另一個也不以為然,徑自深入交流起怎麼把放養太湖的鴨子通過獨特的口哨喚回來。

而小謝,唐方還沒見過他的畫,隻知道他沉迷於繪畫不能自拔,天賦過人,人情世故一竅不通,導致畢業一年後就被某同窗故意激怒起了衝突,轉而被警方當做精神病人送進了精神病院。這位同窗偷了小謝的兩幅畫去參展,卻不知怎麼被陳易生指出了不可能是他的作品。陳易生去西伯利亞前,跑在CD市待了一個多月,免費替青城山上一家房地產大鱷設計了度假村,才幫謝大姐把小謝給搞了出來,替他們租了房子請了保姆,讓小謝專心畫畫。小謝畫了兩個月的畫,四個月乾透,今天姐弟兩人是特地送畫來的。

是啊,世界這麼大,有意思的人這麼多。比起這些活得精彩或坎坷的人來說,唐方真心覺得自己那點小情小愛太過幼稚,傷春悲秋。而眼前這些人,也許在商場在單位是另一張麵孔,但在這裡,卻都是最真實的他們。而能讓他們安心展示最真實自我的人,卻是陳易生。

陳易生拎著幾個麻袋,爽朗地招呼大家進屋賞畫。陽光落在他肩上,明%e5%aa%9a粲然。唐方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似乎第一次見到了真正的陳易生。

欽佩,不羨慕,羨慕不來。他說得對:每個人的出身,無法改變,可自己的人生,隨時可變。

踏上台階,陳易生忽地回過頭來,看向茶棚下的唐方,揚了揚手中的麻袋,笑得比陽光還燦爛:“糖啊——快來,看看你喜不喜歡。”

唐方心猛地被撞了一下。她自己在陳易生麵前,何嘗又不是嬉笑怒罵毫無顧忌的那個真正的唐方?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訂閱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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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甜米酒

四十多張畫一路卷著, 取出來後用書壓平四角攤在地上。小謝獨自坐在沙發上, 目光穿透來回穿梭的人們,神遊在外, 看起來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也毫不在乎。唐方看著他右手揪著自己新褲子的膝蓋處,微微不停晃動著, 似乎不滿意好幾天沒碰到畫筆。

畫癡, 不瘋魔不成活。在一件事上專注投入一萬小時,就可以成為專家,像他這樣的, 隻能用天才來形容。很難想象命運的玄妙,如果沒有遇到陳易生這樣又懂行又毫無顧忌還熱心腸的人,這個天才也許就此毀滅。比起古今中外的藝術天才,被扼殺在精神病院的他連水花都激不起一點, 所有的作品就此埋沒。光這樣想想,唐方手臂上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替他後怕。

他的畫隻有三個係列:鄉村、森林、水草。唐方不是很懂藝術, 對於當代藝術尤其是裝置藝術完全接受無能,卻被他的畫深深吸引。鄉村係列, 有民房有田野有水渠,大片的飽和度極高的綠色, 夾雜著黑白和黃色,明顯帶有印象派的風格,構圖上卻有中式山水的韻味, 點彩技巧無以倫比,離得近才看得出那一片片綠並不是同一個顏色,而是深深淺淺的不同綠色糅合在一起,像旋渦一樣能把人吸進去。

唐方看著其中一張橫幅,想起幼時跟著母親和外婆去東山掃墓,太湖邊上的稻田翠綠無垠,一排排烏瓦白牆的江南民居,還有整片金黃的油菜花,散發著油菜的臭香味。掃完墓,外婆帶著她坐在山上的石階上,拆開自家做的棗泥糕、桂花糕,她用花手帕等著碎屑,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喝一口軍用水壺裡的溫水。外婆還會趁姆媽不注意給她抿一小口外公喜歡的甜米酒,說一些當年方家的逸事,山塘街的鋪子,祖宅裡養的戲子,保險箱裡的小黃魚大黃魚,老太爺抽鴉片,三個姨奶奶爭風吃醋……但是解放後的事,都是空白。

掃完墓,她們坐公墓的班車去靈岩寺吃素麵,爬山很辛苦,外婆總會給她點三兩的麵,加一份素羅漢澆頭。下午廟裡的大師傅們替外公做法事。她閒得無聊,在大雄寶殿前的荷花池邊上看烏龜,還有很多人往烏龜的殼上扔硬幣。如果下雨了就更好玩,可以在外麵打地磚積水處踹水,她扛著透明的小雨傘,穿著嬢嬢從日本帶回來的櫻桃小丸子套鞋,用力跺腳,水能濺到臉上。最後不免被姆媽揪著耳朵切一頓傷窩(揍一頓)。

陳易生把她看得出神的這幅卷了起來,放到旁邊:“這幅是我去年就訂好的,你去看看十三張森林的畫裡,你最喜歡哪幾張?”

唐方依依不舍地看了看那幅畫,想問問多少錢,又有點不好意思開口。老黃老蔣他們已經都挑了好幾張,方少樸也選了兩張,沒人開口問價錢。

陳易生笑了起來:“你隻管看。那邊我最喜歡的三幅已經做了記號了。”∮思∮兔∮在∮線∮閱∮讀∮

森林係列的畫,和鄉村係列全然不同,狂放的筆觸伸向天空,褐色的樹乾斑駁,交雜的樹枝並不密集,卻依然宛如蛛網。看得人不自覺地陷落進去,怎麼有人能把幾近瘋狂的靈魂鋪陳在她麵前呢,呐喊,迷茫,宣泄,朝著無儘頭的森林深處奔跑,釋放出無窮的力量。

唐方靜靜看了一刻鐘,並沒有人來打擾她。幾乎所有的人都被小謝的作品震撼了,沉迷其中,沒有討論沒有感歎,一切無法用言語形容。

唐方看完森林係列,又轉回第一幅旁邊,才發現壓在左下角的書上貼了一張小紙條,上麵陳易生三個字龍飛鳳舞。再去看她另外喜歡的兩幅,竟然也都是陳易生選中的。

這麼巧,這麼不巧。唐方有點沮喪,歎了口氣,走到另一端去看水草係列。繁複的線條,斑斕的色彩,明明沒有水,卻感受得到水波在蕩漾,水草在搖曳,悠閒又極富生命力。老李歉意地打了個招呼:“這個係列我全要了。正好放在一個新項目的大樓裡。”

“太好了,那我以後經常去免費觀賞。”唐方抿唇笑。

藝術,最終還是要用金錢來衡量。她真心為小謝高興,繪畫費錢,謝大姐為了供養弟弟畫畫,一天做四家小時工,中間還要回去給他做飯,十年如一日,如果這批畫都賣出去了,兩姐弟的日子會寬裕很多。

不出唐方的意料,四十幾幅畫,很快都各有其主。老李買了全部的水草係列。老岑拿了一半的鄉村。陳易生留下三幅森林兩幅鄉村。畫分彆收回麻袋裡,放在新主人的身邊。唐方在陳易生的五幅畫前又看了許久,再回過神,卻見方少樸在和陳易生八角窗前說話。

陳易生的表情十分詭異,上下打量了方少樸好幾眼:“你全幅家當統共隻有三十萬?”

唐方走過去:“是買畫的錢不夠嗎?”

方少樸俊臉一紅,搖了搖頭:“畫不貴,兩幅才四萬。”他苦笑了兩聲:“實不相瞞,我家裡小媽下個月過生日,幾兄弟都備了禮,至少也都是兩三百萬的。我囊中羞澀,實在選不到合適的禮物,剛才看老岑有一雙玉鐲子——”

“黃金有價玉無價。”陳易生點頭:“你倒是識貨。”

唐方皺起眉:“那你就不送唄。你小媽又不是什麼好人,對你也不好,乾嘛要送。”

方少樸苦笑著歎了口氣:“今年我能進家裡的分紅池,她也是投了讚成票的。不送不好。”

唐方眨了眨眼,表情僵住了。這樣亂的一鍋粥,放在小說裡明明該鬥得你死我活才是,就算是她也肯定咽不下這口氣,實在不明白他們家一夫兩妻這麼多兒子女兒是怎麼和平共處的。

陳易生看著唐方的呆樣,忍不住笑著伸手揉她的頭頂:“你又傻了不是?他既然給家裡做事,靠家裡吃飯,怎麼能扯破臉?送肯定要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