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1 / 1)

碧海燃燈抄 尤四姐 4170 字 5個月前

動步子,每行一步都有些踉蹌,讓她想起最後分彆那天,他在禁苑大門前的身不由己。

她終於還是握住了他的手,他卑微地乞求著:“不要離開我,不要放棄我。”

他的眼中淚、心上血,都讓人無法把他和那個神氣活現的天帝聯係起來。這分明是李瑤啊,羸弱的,掌握不了自己命運的李瑤。

她捧上他的臉,深深凝視他,仿佛要把他的輪廓刻進心裡。他微啟著唇,無聲地邀約,她顫唞著把唇瓣貼上去。但在他還未來得及品咂時,一柄利刃忽然穿透他的%e8%83%b8膛,他瞬間被重拳擊中一樣,身形搖晃了下。低頭看,白色緞麵上慢慢綻開血色的花,成團地,無儘向下蔓延。他滿臉驚愕,倉惶抬起眼來,她就站在麵前,神情冷峻,連眼裡的光都是冷的。

“長情……”他捂住傷口,悲淒地問,“你的心是鐵做的麼?”

她冷笑了聲,“這都是拜你所賜,我若再上你的當,就不配當麒麟玄師了。”

他跌倒下來,仰麵躺在地上,隻剩一點微弱的呼吸。她邁近一步,就那樣垂眼看著他,看他身形漸漸變得模糊,一瞬迸散,化作無數發光的粉塵飛浮起來。繚亂的光瀑裡,一顆縈繞著赤色流光的珠子緩緩升騰,她伸出手,將它攥進了掌心。

黃粱道中妖魅凝集,但再厲害也厲害不過天帝。也許混沌珠一直在他手上,他隻是不甘心,以珠化形打了個賭;又或許取得混沌珠並不需要動用武力,隻需突破心魔,便可以達成所願。

她將那顆珠子揣在%e8%83%b8口,拔起身形往道口去了,沒有再回一次頭。晦明交替中時隱時現的人,望著她離開的背影長歎了口氣。總是不死心,總是在自以為是地感動自己,其實在她眼裡,他隻是個小醜而已。

牽唇苦笑了下,他自言自語,“本君流連人間太久了,忘了身為天帝的職責。該回去了,自此再不踏足凡塵,若來,也隻為征伐……這世上果然沒有任何東西,值得本君傾注心血。”

他化作一道光,直衝天際,震得頭頂濁水蕩漾,如同江海中狂瀾的前奏。長情咬住唇向前奔跑,心裡緊繃的弦鬆下了,但轉瞬又有巨石壓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徹底甩掉了那個討厭鬼,應當高興才對,可為什麼高興不起來?滿心隻有無儘的酸楚,如同一個落進江心的人,嗆出了滿眼的淚,也一刻不能懈怠,必須用儘全力掙紮求生。

黃粱道中巫妖巨萬,這個傳聞並不是玩笑。起先那些蠻荒巨獸蟄伏,是因為天帝在場。首神有肉眼看不見的光輝,譬如神佛背後的圓光,神聖不容侵犯。萬年前的血戰,早已領教了厲害,所以就算他隻身進入黃粱道,也沒有誰敢去碰這個釘子。現在天帝離開了,這大壑又是他們的天下,他前腳走,後腳四麵八方便凝聚起了濃重的霧氣。陰霾之中有各色妖物隱現,忽然一聲怪啼驚起,霧牆後衝出了無數上古妖獸,以傾巢之勢向她撲來。

無人助陣,隻有浴血奮戰。經曆過無量量劫的人,並不怵真刀真槍的戰鬥。隻是對方數量過於龐大,她唯有驅動駐電,才能解決這些窮凶極惡的妖獸。

四相琴並非隻有單一的作戰力,它還能迷惑心智,隻要琴音不斷,就能令眾人聽她召喚。她捧著琴,站上了夔牛的頭頂。夔牛天生一足,體態大如山嶽。原本隱於東海之下,但神魔大戰時墮入了白帝劃出的大壑裡,從此弱水封路,再也沒能踏出這裡。

夔牛能發雷鳴之聲,高高蹦起,重重落下,一震五百裡,踏得腳下大地儘數龜裂。長情乘著它往地勢最高處去,身後巫妖失了神魂般茫然跟隨著。她回身望了眼,知道一旦結界大開,這些上古妖獸會重現人間。如果照著麒麟族目下處境來看,攪局的越多,天界越焦頭爛額,局勢對麒麟族也越有利。可是上古巨獸殘暴,殺戮無度,若是將它們放出去,那三千紅塵會變成什麼樣,實在讓她不敢想象。

隻有止步於此了,她終究不是個為謀私利顛覆蒼生的人。

錚然一聲,魔音破空,那些妖獸忽然回過神,紛紛騷動起來。龐然的大軍,放眼望去遍布河穀,各色的嘶吼錯落起伏,幾乎要將這世界震碎。逐個對付是絕無可能的,隻有令他們自相殘殺。在長情還是龍源上神的時候,她並不通音律,伏城將四相琴交給她,她隻會亂彈一氣。但一朝回歸本源,當初鑄琴的細節與這琴的殊勝之處都在她心裡,她知道怎樣的音節能讓它們焦躁,怎樣的旋律能讓它們瘋狂。

足尖一點,扶搖而上,琴聲餘波在壑底回蕩,亂戰也不與她相乾了。衝破上層弱水,便有逃出生天之感,落在大壑邊上再回望滾滾波濤,心裡升起一種難以言表的失落感。縱然混沌珠在手,似乎也不意味著成功。遺憾在何處,說不清,可能是遺失了人生最後一段純真,也可能是真情錯付後心有不甘吧。

她歎了口氣,來時還有伏城,回時隻剩她一個人,也不知大禁把他弄到哪裡去了。受傷後落在敵人手裡,總不是件好事,待把混沌珠送回月火城後,得想辦法再探一探他的消息。

她在大荒邊緣踽踽獨行,走過岱海,走過甘淵,行至淚湖邊時天色太晚了,便在那裡停下,生了堆火過夜。

極地的氣候一向不穩定,天上陰雲密布,一絲星輝和月光都沒有。及到後半夜開始下雪,她仰起臉承接,紛揚的雪沫子落在臉上,轉眼融化。視線茫茫看向天頂,天是混沌沌的黑,隻有火堆照亮的那片空間,看得見雪墜落的走勢。千道萬道,撒鹽一樣,忽然一陣風吹過,斜掃出去千萬裡,她收回視線抱住膝頭,閉上了眼睛。

一動不動,任雪落滿頭,也感覺不到冷。麒麟不怕冷,本身就有純陽真火。上陽宮時,不知是經曆過了輪回,還是寄居進了某個宮人的身體,她第一次體會到冷是何物。現在想來這黃粱道真是有意思得緊,一輩子沒接觸過的東西,在那裡嘗了個儘夠。少蒼的話也不全然是錯的,失去了現在所擁有的東西,你便什麼都不是,還不及人間一粒沙。

唇角輕輕撇了撇,有點想哭。已經離開了那條大壑,也明白一切都是假的,心裡還是沉重得灌了鉛似的。臉在膝頭輾轉,以為睡一覺就好了,可是眼皮沉甸甸,腦子卻睡不著。一輪又一輪地,翻來覆去都是禁苑裡的樹和水缸,簡直莫名其妙。

草地上有沙沙的輕響,麒麟聽力極佳,知道並不是大雪落地的聲音。不管這時來的是誰,哪怕是一隻兔子一隻老鼠都好。過去的萬年孤身一人也過來了,最近不知怎麼突然害怕寂寞,尤其是雪夜,人像落進了窟窿似的。

心裡隱隱升起一點期盼,她從裙上抬眼,看見一片赤色的衣袍到了麵前。心頭一驚,她猛地站了起來,對上一雙漫不經心的眼。來人抱著%e8%83%b8,閒閒叫了聲道友,“冰天雪地的,一個人在荒郊野外烤火,真是太有閒情逸致了!”

長情蹙起眉,袖下雙手慢慢握了起來,“上神如何會來這裡?”

庚辰哦了聲,“天帝沒有告訴你麼,他派我剿滅迦樓羅一族,我和九天鯤鵬大戰三百回合,一同摔下流波洞了。雖說鯤鵬在水為魚,可那條魚太胖,不及本座靈敏,被本座斬於劍下。迦樓羅一族吃了我那麼多族人,一萬餘年的仇,今日終於得報了。”他說完,長出了一口氣,“本座先前帶著鯤鵬的腦袋,上淩霄殿複命去了,順便把替我報仇的四海龍王召了回來。剛巧路過這裡,看見玄師獨自一人,就下來打聲招呼。”

長情哦了聲,“迦樓羅一族原屬鳳族,九天鯤鵬又是元鳳之後,上神鏟除了他,對龍族可說是大大有利。”

他嗯了聲,摸摸下巴道:“天界原就想挑起三族內亂,不讓我們結盟,暫且順著天帝的意也無妨。鳳同宴這回成了一隻死雞,據說涅槃沒成功,鳳族看來要完。”一麵說,眼波一麵在她臉上流轉,“玄師,你無事不會平白跑到大荒邊緣來,此行必定帶著天同交付的任務吧?”

長情心裡升起不詳的預感,當年龍漢初劫時,三大族群就是這樣互相忌憚,互相算計和蠶食,如今萬年一個輪回,同樣的事很快又要發生了。

果然庚辰微微一笑,“玄師不是說過想令麒麟族與龍族結盟麼,為了表示誠意……”他向她伸出了手,“將混沌珠交予本座保管吧。”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第50章

凶獸爭霸的年代,曾經處處充滿這樣的險惡。龍族從來不屑於暗暗搞什麼小動作,他們擅長搶奪,因為他們足夠強大,上古時期,幾乎沒有天敵。

那種硝煙彌漫的歲月她曾經經曆過,因此庚辰忽然變了一張臉,她並不感到稀奇。萬年前龍鳳爭鳴,麒麟族偏安一隅,那時的元鳳倨傲疏狂,祖龍一身匪氣,亂世之中蠻狠來去,麒麟族沒少受他們的欺負。後來祖龍被囚,她在凶犁丘上見到應龍庚辰,雖說下一代不及上一代那樣無所顧忌,但鋒芒斂得太儘了,未免有造作之嫌。果然,這樣肆意的手法才符合龍族的特性。庚辰伸手的樣子,簡直和當初的祖龍如出一轍。

長情微微眯起了眼,“上神哪裡得來的消息,覺得混沌珠在我手中?”

庚辰道:“麒麟族還是太良善了,你們怎麼能聽寒離的話!那隻貓頭鷹滿肚子壞水,他既然能夠去月火城找天同,就能來凶犁之丘找本座。還是結盟那套話,滅了元鳳,鳥族就落進他手中了,屆時龍鳳合作,共謀天下……”他嗤地一笑,“本座何須同一隻不入流的鳥類合作,這世上的鳳凰,除了紫府光知道抱蛋的那兩隻,也不剩什麼好貨了。本君有這神通滅了九天鯤鵬,就有這能力吞並鳳族,要那隻貓頭鷹摻合什麼!不過他帶來的消息倒確實有用,沒想到天同當真會派你上大壑來。據說壑底封印了無儘巫妖,玄師能走出來,很讓本座刮目相看啊。”

長情哦了聲,“如此說來,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上神掌握之中麼?”

庚辰說不,“至少在玄師走出大壑前,本座隻知道你們大概的行蹤。天帝親自出馬,滿世界都是鬥部眾神,我若輕舉妄動,勢必會招來殺身之禍,本座又不傻。”他說著笑起來,“玄師上次還對你與天帝的私情矢口否認,現在看來真是虛偽得很。要是沒有那層關係,怎麼能令首神紆尊降貴貼身保護呢。不過玄師還是棋差一招,倘或能留住天帝,這刻大概就沒本座什麼事了。”

長情亦哼笑了聲,“既然知道我與天帝不清不楚,上神就不怕我們聯手設局?”

她以退為進,果然叫庚辰愣了一下。轉念一想,他又搖頭,“天帝太自負了,他絕不可能用這種手段引我上鉤。畢竟我們龍族在他眼裡和螻蟻無異,他這樣精明的人,豈會下那麼大的餌,換取這點微不足道的利益。”

長情兩手一攤,“我也實話告訴你,我並未找到混沌珠。混沌珠的用處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