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1 / 1)

碧海燃燈抄 尤四姐 4220 字 5個月前

,青紫二色排空綾隨氣流翻卷飛舞,那四根弦絲見了光,發出低沉的嗡鳴。

恍如焦雷縱貫,一瞬把她的心竅打通了。一些遺忘的東西慢慢彙聚,她想起北海瀛洲的戰鬥,如何與伏城以二敵百擊退九黎殘部。甚至再往前,想起麒麟族在月火城苦苦支撐的歲月,還有她的最後一役,及北風中高懸在桅杆上的自己的屍體。

難怪……難怪……

天帝留下她是有深意的。從凶犁之丘開始,一切就是個局。她在北海的冰天雪地裡神識混沌,來不及想起以前的事就被帶回了淵底。這些天四相琴和她血脈相連,一朝驚醒,猛然連接上了前世的記憶。原來她不是什麼龍源上神,貞煌大帝和天帝談話中提及的麒麟玄師就是她,她是月火城最後一位祭司,最後一個戰士。

手在顫唞,掌心逐漸變得灼熱,她幾乎握不住那團火。某些力量的回歸,必要經過痛苦的折磨,她得守住元嬰不被反噬,隻要過了這一關,一切便會好起來了。

排雲殿中,天帝正與大禁商議平定東南的對策。

窗外的景象,輕易透過鮫綃投射進來,兩人同時發現了異樣。引商忙去推開檻窗,大殿以西的碧瑤宮上方不知何時籠罩了一團紫氣,那煌煌的預兆,把大片水壁都染成了靛色。

他駭然回頭,“君上,大事不妙……”話沒說完,寶座上的人便匆匆跑了出去。

紫氣從何而來,雲月當然知道。淵底都是平平無奇的水族,沒有任何一個有能力讓淵水變色。唯一的解釋便是長情那頭出事了,如帝王降世、聖人出山,每逢驟變自有異象出現。

他心裡急,百步一瞬的速度便到了碧瑤宮前。等不得去敲門,揚手便推開了宮門。奇怪得很,裡麵並沒有什麼異常,床上的人好端端躺著,但因他闖進來的動靜太大,折斷了門栓,斷木哢地一聲落地,將她驚得坐了起來。

“雲月?”她睡眼惺忪,“你怎麼又回來了?”

他凝眉打量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一絲偽裝的痕跡來。可是沒有,她的表情一片茫然,還是原來懵懂的樣子。

他垂眼看了看砸落的門栓,“長情為何要插門呢?我記得我走時,你已經睡下了。”

長情哦了聲,“總有人走動,那些小魚小蝦像是怕我跑了,不時進來看一眼,吵得我睡不著……”她說著,又換了副麵貌,斜斜往下一躺,一手支頭向他淺笑,“你去而複返,難道也怕我跑了?既然這樣,何必搬到排雲殿去呢,就陪在我身邊,一刻不離左右,豈不是更好?”

第24章

很多記憶一一歸位,但不可否認,她仍舊是麒麟玄師的意念幻化出來的怪物。寄生在王氣中,悄然養精蓄銳,連個人都算不上。

再憶崢嶸,不堪回首。月火城曾經夾縫中求生,當年四麵楚歌,龍鳳和神族都視他們為眼中釘,即便向天道發下宏願,願做祥瑞的象征,也沒能最終挽救這個族群。直到如今,人間依舊視他們為瑞獸,不論是靜好歲月還是兵荒馬亂,麒麟的行蹤總是隱隱約約被提及,成為錦上添花的轉機。

可是人們不知道,這個族群已經凋零了萬年,當始麒麟天同墜落昆侖化作懸崖,麒麟玄師一戰身死,世上便再也沒有麒麟了。他們和另兩個族群不同,極少數帶著祖龍和元鳳血統的飛禽和龍族得以存活下來,歸附神族苟延殘喘。而麒麟族十不存一,即便僥幸逃脫的,也皆沉身消亡於大地。

並非他們不願稱臣,是連稱臣的機會都沒有得到。

玄師死時帶著多少恨,早已無法估量。神族作為最後的贏家,其中內情不言自明。

倏忽萬年,滅族的恨不會減淡,如果月火城能夠重建,天地不公終須一戰,但絕不是現在。現在要做的是離開天帝的掌握,長情知道這位心機深沉的主宰者在打什麼算盤。九黎和麒麟族相繼蘇醒,祖龍固然因氣數散儘不可能翻身,但龍族還有庚辰。至於落鳳坡上本源受創的元鳳,這些年一直下落不明,鳳族本來就有涅槃重生的能力,某一日回歸,也在預料之中。

彙聚一堂,然後一網打儘,可以省下好多手腳。天帝果然無利不起早,罪己下界並非是為了自罰,集權之餘蕩平四族餘孽,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被打通了心竅的長情看待事物前所未有的明晰,雖然還不能完全對玄師的經曆感同身受,但她知道自己是她的一部分。

“你來。”她招招手,溫軟的語氣,讓他無法拒絕。

他應當是存疑的,甚至帶著戒備,但還是依言走到她床前。

她伸手將他拉過來,讓他在床沿坐下,自己崴身靠在他肩頭,輕聲說:“雲月,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站在曠野上,腳下是焦黑的大地,四周全是狼煙烽火。”

他微微蹙眉,這溫存來得突兀,即便自己期盼已久,卻也不得不防。側過臉,她清幽的氣息在他鼻尖縈繞,他坐直身子,袖下的手指慢慢握了起來,“隻是夢而已,不必當真。”

她長籲短歎:“可能是被雷神嚇破膽了,閉眼都是龍首原燒焦的情景。我剛才想了想,既然你是天池裡的魚,那一定有機會麵見天帝。你能不能為我引薦?上麵有人好辦事嘛。”

他失笑,“你到現在才想起這個?”

她哈哈了兩聲,“我就說我腦子不靈光,你還不信。我們約法三章,你能為我引薦,我就跟你上去;如果不能,也省得我跑這一趟,還是老老實實在地上混吃等死算了。”

剛才殿頂上方的那團紫氣不能當做沒有存在過,究竟是她夢中有所思,亦或是玄師的神識已經蘇醒,這些都不重要。隻要將人留在身邊,上天入地不讓她離開寸步,他就有辦法收伏她。

他調轉視線看向她,“隨我上九重天,自然能麵見天帝。不過進了天庭,你我的婚事也當定下來了,你可願意?”

長情的臉上寫滿了不甘,“好好的年輕人,怎麼學得一手落井下石的本事!咱們繼續做朋友不好嗎?讓你肉償你又不願意,非要成親,成親的儘頭不就是洞房嗎,何必勞民傷財繞那麼大的圈子!”

可能說得過於坦誠了,雲月的耳根又紅起來,“兩者不一樣,我不缺女人,也不需要朋友。我愛重你,才想娶你為妻,你不妨考慮一下我的提議,等想好了再答複我不遲。”

他起身要走,她死皮賴臉把他拖住了,“彆這樣,一言不合抹頭就走,多沒有君子風度。”

他似笑非笑望向她,“那麼你是答應了麼?”

她苦著臉試圖討價還價,“先定個婚約,然後我回龍首原待嫁,可行?”

他說不行,“我可以另外為你僻出一處清淨地來,一樣待嫁。”邊說邊攜起她的手,極儘撫慰之能事,脈脈道,“長情,我知道你嫌我不通情理,嫌我一意孤行,但請你相信,我待你的心是真的。九重天上瓊樓玉宇,怎麼不比龍首原逍遙?下界烏煙瘴氣,在紅塵中逗留太久難免沾染。況且……”

她鼓著腮幫子翻眼瞪他,“況且什麼?”

“況且俗世滔滔,混人太多,我在上界提心吊膽,如何還能辦正事?”

他說這話的時候真是一片赤子之心,聽得她險些當真了。天帝陛下果然唱作俱佳,如果不為引出天同來,還會留她一命嗎?恐怕不是手起刀落,就是像對待伏城一樣,扔進陰墟沼澤裡去吧!

她仰起唇角虛與委蛇,“看樣子淵海君是當真心儀我啊,怕我被人搶去麼?其實你多慮了,我在人間一千年,連條狗都沒看上我。”

雲月臉上頓時一僵,“你何必妄自菲薄。”@思@兔@網@

長情愣了下,忍不住大笑起來,才發現口無遮攔,把自己和天帝陛下都給損了一通。不過這少年天帝有時候真是不經逗,她一手搭上他肩頭,吊兒郎當問他:“小雲月,你這輩子可經曆過女人啊?”

顯然從未有人敢問過他這樣的問題,他臉色都變了,一口咬定:“沒有。”

長情嘖嘖咂嘴,“不管怎麼樣也活了五百年,難道就沒有蝦姑蟹嬸小青魚對你表示好感?”

雲月很尷尬,回首這萬餘年的人生,從入白帝門下到登上天帝之位,這期間示好的女神女仙自然不少,但他心裡並無兒女私情,甚至對這種感情甚為排斥。

一個沒有七情六欲的天帝,立威時順便將自己的情路徹底斷絕了,他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放低姿態,去討一個女人的歡心,即便將來必須迎娶天後,也不過是為了綿延子嗣,談不上愛與不愛。

後來他自罰下界,這種孤僻的性格再一次發生了毀滅性的作用。前兩世無一不是孤獨終老,直到這一世,在遇見那雙溫暖的手前,他也還是心如止水。入淵潭後,像她說的,圍繞他的水族並不少。他遇見過湘江水君,也遇見過龍女,最後都被他婉拒了而已。

他一直以為潔身自好是美德,結果到了長情這裡,竟然變成一種可供她嘲笑的談資。可見女人當真不能在這[yín]靡的世界裡逗留太久。但說不清為什麼,他又很喜歡她的世故和痞氣,覺得她和九重天上那群進退有度的女人不一樣。是他見識淺薄麼?自然不是。他隻是喜歡她,於是看她諸樣都好罷了。

他抿唇微笑,“我情路孤苦,沒有人看得上我。遇見你之前,我也不知情為何物,不知那些人愛得死去活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長情聽後,放眼望向殿頂春光,歎息著:“據說愛情是世上最美的東西,可是求仁得仁的很少,求而不得的很多。然後一去經年,再多的深情也欲言又止,最後不了了之了。”

他沉默不語,不喜歡這樣的解讀,總覺悲觀的成分太大,越是悲觀,便越容易一語成讖。

“你我不會。”他垂眼道,“一定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她笑%e5%90%9f%e5%90%9f的,卻沒有應他。收回手跳下床,站在地心伸了個懶腰,問何時出發,“走前容我回一趟龍首原吧,那裡有我的朋友,這一彆恐怕不能再見了,我得回去同她告個彆。”

雲月有些遲疑,“這位朋友是男還是女?”

這小心眼子,虧得沒有定親,否則恐怕有男人的地方就不準她喘氣了吧!

長情覺得好笑,做戲做得入木三分,難怪人家能當天帝。她很好奇,是不是每一代天帝都有極佳的表演天賦?白帝當初信誓旦旦悲天憫人,結果轉身便揮師月火城,毀了麒麟族半壁江山。這位呢,似乎擅長談情,那麼曾經不遺餘力棒打鴛鴦,究竟又是什麼緣故?

既然人家愛演,她當然要配合,“我若說是個男的,你便不準我去麼?咱們還沒立下婚約呢,你這小魚也太霸道了。”

她說完便仔細留意他的神色,他臉上倒是淡淡的,但誰也不知平靜的麵具之後是怎樣的狂瀾滔天。

長情忙訕笑,“算了,不逗你了,我這朋友是李唐的長公主,幼年喪母,中年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