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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燈抄 尤四姐 4232 字 5個月前

長情很遺憾的樣子,“要是能遇上就好了。”

“要遇見她做什麼?”他覷著她的表情,試圖發現一點醋意的蛛絲馬跡,“若被她看見你我在一起,豈不更傷她的心?”

可長情的腦子不知究竟是什麼做的,她的回答簡直讓人措手不及,“我在你那裡避難,確實會讓她誤解,所以為了表明我的清白,我打算搬到她的水府去。”

雲月惶然轉過頭來,“你說什麼?”

她嘻嘻笑著,自覺這個主意獨到又奇巧,“人與人的誤解就是從距離開始的,隻要讓我和她相處上一兩日,她自然明白我的為人,也會對你回心轉意的。”

又開始了麼?又要積極撮合他和淩波仙了?遇上這樣不開竅的女人,有時心累到想嘔血。

雲月的雙手在袖籠中握了又握,臉上卻努力維持著笑,“可是你忘了,她在意的是我的心意,而非你的態度。所以你不必作無用功,既然她打定了主意放棄這門親事,一切到此為止剛好。再說你如今是戴罪之身,搬到她的水府去,恐怕更讓人誤解你是有意坑害她。”

長情怔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的處境,頓時無力到走不動路了。

“我是個罪神……”她蹲下抱著雙膝嗚咽,“不能上岸,隻能藏身在淵底,像個喪家之犬……怎麼會這樣呢,前兩天還好好的,為什麼一下子變成了這樣……”

她想不明白,大起大落讓驕傲的上神無法接受。雲月心中有愧,在她傷心的時候,隻能陪她一起蹲著,小心翼翼安慰她,“沒關係,落魄隻是一時,待這件事過去了,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也許有朝一日,會成為三界之中最尊貴的女人也不一定。”

長情聽了他的話,瞥了他一眼。他就蹲在她身旁,兩臂抱著膝頭,半張臉掩在袖下,隻露出劍眉星目,略顯憂傷地望著她。她忽然嗤地一聲笑起來,少年就是少年啊,舉手投足充滿幼稚的爽朗。

再多的傷感在他麵前都不合時宜,她站起來,順手拉了他一把,“那就借你吉言吧!今日出來遊玩,不說掃興的話了,畢竟隻要還在喘氣,日子就得繼續過嘛。你彆想你的淩波仙,我也不想我的龍首原了,咱們看看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趁著我還活著,好好享受一把,誰知道什麼時候就上斬仙台了。”

她倒是說到就能做到,扔下包袱大步向前了。他看著她的背影,輕輕仰起了唇,反正在他這裡,一切的難題都不是問題,他最忌憚的隻是怕她知道內情,心思有波動罷了。如果她能永遠保持這樣的心態,他就能放心大膽同她在這澤國安身立命。等到四海平定時,再帶她回天界也沒什麼不可以。

她腳程很快,三兩步就走出去很遠,回頭看他,浩淼波光下人也杳杳。她向他揮手,“雲月,快來!”

他快步趕上去,在內河與娑婆海的交界處,登上了尺來寬的葦葉舟。葦葉舟是兩地之間唯一的交通工具,是一個世界通往另一個世界必要的過渡,據說隻有人心恒定者,才能平穩站立,不至跌下無底歸墟。

小舟行來飛快,途中偶有風浪,前麵的上神好像有點繃不住了,“這船怎麼這麼窄?我要掉下去了……”

長著獨眼的船夫調轉過視線來,夜色之下目光如炬,“小心啦,掉下去了一輩子上不來,可再也見不著你的小情郎了。”

大概覺得自己很幽默,獨眼怪放聲大笑起來,笑聲隆隆像打雷,整條船都跟著不住晃蕩。

長情的平衡能力欠佳,腳下都快抽筋了,好在一雙臂膀適時探過來,穩穩將她扶住了。她回頭望了眼,雲月神色如常,笑%e5%90%9f%e5%90%9f道:“我在你身後,彆怕。”

“彆怕”是他常對她說的話,其實長情並不像他認為的那麼脆弱,可聽到他這樣寬解,心理還是有些感動的。小小的%e6%b7%ab魚,倒挺有男子漢風範,才五百歲罷了,大包大攬像活了五千歲似的。

她忽然說:“雲月,你可曾探究過自己的身世?為什麼會闖進雷澤,落入這紅塵深處?也許你有很厲害的出身,你爹是天帝也說不定。”

雲月大為吃驚,噎了半天才道:“為何這樣說?”

長情不愧是修道的,說得有理有據,“以我千年的眼光看來,你並非池中物。魚躍龍門則化龍,你隻是暫時沒有衝破真身的束縛,等時機一到,你也許就能認祖歸宗了。”

身後的人不說話了,長情覺得自己可能真的窺破了天機,正替他高興時,聽見他嘀咕:“天帝還未婚配,哪裡來的兒子。”

她卻覺得不一定,一個老到忘了年紀的人,又是眾神之主,論年紀和地位,沒有幾段風流史,根本說不過去。

“沒成過親不代表沒有兒子,世上有種兒子,叫私生子。”

若非這是自己選的女人,雲月可能會忍不住狠狠懲治她。說他是私生子,還是天帝的私生子,自己成了自己的兒子,這種感覺真是奇妙得很。

獨眼怪笑作一團,“這上神彆不是個怪胎吧,我們船隊還有一個空缺,你要不要來撐船?包吃包住……”話還沒說完,忽然發現自己發不出聲來了。乾他們這行的,專渡三界生靈,妖也好,神也好,見得多了,一眼就能分辨。眼前這少年圓融溫潤,既無妖的奸邪,也無神的光輝,分明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人。誰知隻是微微側了一下頭,便有一顧強大的靈力向他襲來,這三界中竟有人能將自己掩藏得如此滴水不漏,可見這回是遇見狠角色了。

這狠角色對待女人的脾氣倒出奇地好,他的語氣裡甚至沒有一絲氣惱的情緒,平靜地解釋:“我隻是一條普通的魚,不會躍龍門,也化不成龍。天帝自有他的機緣,將來也會有他自己的兒子,我一界小小精魅,不敢胡亂認親。”說完可能怕她下不來台,複又給她遞台階,“我知道長情是在誇我,覺得我人品尚可,希望我有個好出身,將來也好憑此少走彎路,早日得成正果。”

長情直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你性情高潔,一看出身就不平庸。”

雲月卻搖頭,“高潔與否在個人,不在出身。”不想再和她討論私生子的事了,向遠處指了指,“娑婆海快到了,那彎深碧就是拈花灣,轉過那裡便可看見海市。”

長情順著他的指引張望,水色與夜色一般濃稠。輕舟過境,一去千萬裡,僅是須臾的工夫,葦葉舟從水底一躍到了水麵上。娑婆海市已經熱鬨辦起來,接天的燈火在海上鋪陳。那海水如鏡麵,裙裾往來間,兢兢業業倒映著每一個身影。

長情伸足踮了踮,果然可以站立,便招呼雲月下船來。眼看他們徐行去了,獨眼怪急得抓耳撓腮,忽然肩上被人一拍,一個火樹銀花的男人出現在他麵前。

“撐船彆多嘴,尤其是在上神麵前。”

也就是那一拍,擁堵的嗓子眼兒疏通了,獨眼怪大大喘了口氣。回身打量,從上到下一根頭發絲都不放過,看完了猛地咋呼起來,“炎帝!真神……”

轟然一聲,這回直接被踹下了水。炎帝很生氣,“說了讓你不要多嘴!”再去找人,人都走遠了。天帝陛下看來真的很閒,外麵都天翻地覆了,他還有心思領著姑娘逛海市!

炎帝扯起袖子,輕輕一抖,朱紅的廣袖後露出一張美人臉來。姑且不管這張臉是不是大禁變的那張,隻要夠美就行。反正一口咬定自己是淩波仙,不是也是。

第19章

長情起先還很擔心,怕龍神的結界束縛住雲月,海市設在岸上,他不好出水來。沒想到水族的智慧是無窮的,這集市本來就在海岸以外百裡遠,大概是怕低等的小妖會有性命之憂吧,畢竟海鮮河鮮離水就死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水漫過了腳背,腳下卻是敦實的,每行一步都有淩波之感。水上不同於地麵,起初小心翼翼,後來才大膽起來,這空靈廣大的斑斕幻海也好,遠處天邊詭譎的血色煙霞也好,都不能對她造成任何妨礙。她涉水而遊,分明就是個小女孩的模樣,一會兒大喊“雲月,快來看”,一會兒又驚歎“你們還吃同類麼”,自己捧著一隻巨大的燴蟹鉗,舉拳就砸。

雲月不喜人多,也很少流連於市井,對那些小物件更沒有多大興趣,他隻是伴在她身邊,亦步亦趨緊隨著。不過四海來的貨郎們,常有一些奇巧的玩意兒吸引趕集的水精們,有時也能發現一兩件特彆的,覺得十分適合長情。

“你瞧這個。”他挑了支發簪給她看,簪身是白玉的,頂端結出一個彈丸大小的透明花苞,裡麵有魚悠遊,戴在發間應當很有靈動之感。

長情訝然,“做得也太逼真了,難道是把剛孵化的小魚裝進去了?”

雲月卻笑,“不是真的,製作的時候隻需注入少量的靈力,照著各色精魅的樣子變幻,然後封存起來就好。你看有鮫人,還有九尾狐……”

長情兩眼放光,挑挑揀揀半晌,終於找到一條瀠魚模樣的,往他麵前一舉,“這個最好看。”

雲月低眉淺笑,那斂儘鋒芒的溫潤真如佛前的蓮燈,溫和柔軟地照耀進生命裡來。他說:“試著戴戴吧。”長情便把簪子插在他發髻上。烏濃的長發配上玉簪,小魚在發間搖頭擺尾,愈發顯得少年乾淨純粹。

天帝陛下此刻應該很受用吧,十幾步開外的炎帝撇著嘴唾棄不已。女人的首飾戴在他頭上,他笑得花枝亂顫,實在叫人沒眼看。當初打殺彆人的心上人,那可是大義凜然,半點情麵也不留。如今輪到他自己了,任人宰割、搔首弄姿、極儘討好之能事……他肯定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天下誰也奈何不了他,唯有一個情字,卻可以叫他把天帝威嚴當成狗屎,太奇妙了!

雲月把簪子拔下來,替她簪在螺髻上,“長情戴著才好看,這簪子算我贈你的吧。”

可長情說不,作為一個上神,雖然目前處境堪憂,但她終歸是上神。上神是不能隨意接受人家饋贈的。她伸手掏荷包,一掏到底,兩個大子兒叮當亂響。然而心裡思量的竟不是錢夠不夠,脫口問:“這地方不會也用珍珠付賬吧?”

她問完,頓時怔住了,腦子裡有什麼呼之欲出,卻怎麼都撥不開那層迷霧。

她抱首思量,雲月心頭卻一緊。她到底不是尋常修道飛升的神,他知道某些記憶終會慢慢蘇醒,但他沒想到,她會恢複得那麼快。

伯慮國的貨郎桀桀怪笑著:“生州地界上都用銀錢,隻有熱海以北才用珍珠。那裡太遠了,我們一輩子都去不了,就是給我珍珠,也隻能拿來做首飾。”

“熱海?”她愈發想不透,“我好像從沒去過……”

“那就是聽說過。”雲月很快搪塞過去,付了錢便拉她去彆處。結果走了兩步被人擋住了去路,他無可奈何,“你怎麼又來了?”

看來遇見老熟人了,長情轉頭看,一位穿紅衣的姑娘抱%e8%83%b8擋在他們麵前,因為身材曼妙,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