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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燈抄 尤四姐 4233 字 5個月前

縱橫之態,就像人體的脈絡。盎堂帶著她奮力穿梭,雷聲越來越遠,雷神找不見她,自然不能隨意遷怒旁人,隻好草草鳴金收兵了。長情心裡隻覺得悲哀,她一向以為上麵至少應該是講理的,沒想到不問情由就要處決她。以後怎麼辦呢,躲在水下也不是辦法,或者容她稍微休整一下,明天再出去說明原委。

不過魚嘴裡的味道不怎麼好聞,一陣陣腥膻直往鼻子裡鑽。等到盎堂把她吐出來時,她都快暈過去了,趴在地上直倒氣。

一隻乾淨修長的手探了過來,那手的主人嗓音如清風,徐徐劃過她耳畔,“沒事了,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怕。”

長情勉強撐起身,活了這麼大年紀,居然會被一個少年的幾句話弄得鼻子發酸。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小小的魚,如何有能力對抗天地?但在她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時候,這話也讓她感到莫名安心。

少年的臉依舊如詩如畫,他專注地看著她,碧清的眼眸,澄澈得足以倒映汪洋。長情相形見絀,低頭看看自己,真是狼狽不堪,不提也罷。

她捂住了臉,羞於見人,雲月彎下腰,將她攙扶起來,“才分開一晝夜罷了,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各方水族皆接到消息,說無支祁遁逃,天帝下令四海戒備。如今眾神都在搜尋你,說是你放走了水妖……是真的麼?你為何要這麼做?”

內情說出來,不過徒增煩惱罷了。長情道:“我是受人蒙騙,並不是有意放走無支祁的。”

她顯然不大想說,他便不再追問了,隻是仔細打量她的臉色,“長情,你可是受了傷?”

先前經受了巡河夜叉一錘,那種震心的痛依舊在%e8%83%b8口盤桓。傷的是肩,但時候一久,半邊身子早已經麻了。她不自覺抬手捂壓,隨口敷衍:“小傷罷了,不要緊……”

可是雲月並不相信,牽起她的手道:“隨我回水府,小傷不治也會要人命的。”

雖然他避開了她的左手,但那種牽扯的痛同樣鮮明。長情倒吸了口涼氣,雲月凝眉看她,“你還瞞著我麼?”

長情無可奈何,隻得承認,“是被巡河夜叉用巨錘打傷的。”

雲月聽了微歎,指尖點於她的傷處,一圈圈碧色的芒從原點向她周身擴散,長情驚奇地發現疼痛比先前減輕了很多,沒想到一條魚,還能診治上神。

“你的內力深不可測啊。”她直勾勾看著他,“當真隻有五百年道行?”

他淡淡一笑,“當真。隻不過被困五百年,比彆人更勤於修煉罷了。”語畢依然來牽她,“走吧,外麵人多眼雜,彆讓人發現了行蹤。”

長情隻得隨他走,他穿輕薄的禪衣,柔軟的絲縷綿綿流動飄拂,人像立在高山之巔,有從風化雲之感。水紋撩起他鬢邊的發,露出精秀的耳廓和半邊脖頸,這魚大大超出了一般水族的靈明,竟有一片道骨仙風的澹蕩。

想不明白,長情歪著腦袋還在思量。他手上略用了點力,回身一顧,眉眼間儘是溫和潔淨的君子之風,“長情在想什麼?”

他似乎很喜歡叫她的名字,那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尤其醇厚可靠似的。長情哦了聲,“想怎麼脫身。”

他複一笑,掌心的溫暖傳送過來,一路暖和進心裡。

引商早就候在水府大門前,看見他們回來,忙把人往內引。府裡侍奉的一乾水族都被調理得極有分寸,沒有得到特許,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早知如此,上神在我們煙波府住上兩日就好了……”一想不對,又添了一句,“啊不,昨晚和我家君上成婚就好了。新婚燕爾如膠似漆,哪裡有空跑到淮水放走無支祁!”

長情不喜歡他提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拉著臉道:“早知要死,便不投胎了麼?再說我為何要與你家君上成親,你給我個理由?”

這話讓雲月很尷尬,引商當然要反駁她,但未等他開口,便被雲月喝止了,“你去外麵守著,若發現可疑的人,彆擅作主張,即刻進來報我。”

引商無奈道是,領命出去了。雲月向長情揖了揖手,“水族純質,不知什麼話當講,什麼話不當講,要是觸怒了你,我代他向你致歉。”

長情擺了擺手,“我不與魚蝦一般見識,何況現在我落了難,是你們收留我,我應當感激你們才對。”

雲月笑著搖頭,“種善因,得善果。要不是五百年前你救了我,今日也沒有我在此等候你。”邊說邊抬手,引她進了大殿。

殿裡前夜辦過喜宴,現在那些大紅的彩綢都撤下了,一磚一柱潔淨得冰川一樣。他帶她往後去,重重鮫綃後是他的寢殿。長情進門環顧,琅玕的高床,雲母的環雲屏,還有那些大到花瓶,小到棋子的擺設,無一不是用碧玉做成的。

“這麼清淡的顏色,乍一看心曠神怡,時間久了不覺得單調嗎?”

“習慣了,反正無人共賞,自己舒心便好。”他讓她在長榻上坐下,牽起廣袖,將手落在她的領褖上,“失禮了,我要為你查看傷處。”

長情倒也大方,不像那些小姑娘般扭扭捏捏。她坦然坐著,坦然看著他,雲月略猶豫了下,輕輕揭開了她的衣襟。

整個左肩已經青紫了,可見夜叉下手頗狠。她也是個能忍痛的人,他原本以為像她這樣的神,早就喪失了作戰的能力,遇見一點傷便會小題大做,現在看來她比他想象的更果敢。

長情自己也低頭看,這片淤青覆蓋的麵積甚廣,從肩到腕,從腋到%e8%83%b8,邊緣像發散的絲弦,隨著血脈走向向外擴散。雲月先前的救治可以減輕劇痛,但傷還在,也不知能不能消除。

她靜靜等了一會兒,卻不見他有行動。納罕地抬眼看他,發現他全無了平時的從容穩重,伸出的手停在半途,滿臉都是羞赧之色。

長情有時候一根筋,她脫口而出:“臉這麼紅……這裡的水上頭啊?”

第8章

雲月愣了下,發現自己失態,愈發的不好意思了。定了定神重新結印,源源向她肩頭輸出靈力,那半邊肩膀因他的治療,逐漸退去淤青,顯露出本來的膚色。長情終於舒了口氣,待他收功,她已經可以大開大合地甩動了。

她站在地心拓臂,歡喜地說:“不疼了,淵海君真有本事,多謝你。”

雲月從腳踏上下來,理了理袖子道:“不足掛齒,往後小心些,切勿再和人對戰了。”

提起這個就傷心,她愁眉苦臉道:“我也不想和人打架的,那兩個巡河夜叉長得太醜,我一見他們就覺得他們不是好人。何況他們還阻止我取銅鈴,我一怒之下,就把他們打死了。”

雲月歎了口氣,“長得難看不一定是壞人,長得好看也不一定是好人,以後萬要記住這個教訓。”

那雙活絡的眼睛轉過來,落在他臉上,“那麼淵海君呢?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雲月抿唇微笑,“你希望我是好人,我就是好人;你希望我是壞人,那我便是壞人。”

又來了,這樣的脾氣,就算大奸大惡,大概也很難惹人討厭吧!

長情現在有家歸不得,心裡七上八下很煎熬。她無頭蒼蠅一樣亂轉,一會兒仰天一會兒俯地,“我該怎麼辦才好……靈力隻能護龍脈一時,要是超出了時間,引得邪魔外道入侵,那世道就要大亂了。”

雲月斟了杯甘露遞給她,“你如今自身難保,還惦記龍脈麼?”■思■兔■網■

“那是我的職責,我已經守了一千年了,如果哪天龍脈不再需要我,我就不知道自己存在的價值了。”她端著杯子長籲短歎,“我該上一回天廳,麵見一下天帝。”

雲月垂著眼睫道:“天帝恐怕不是想見就能見的,億萬雲顛之上有無數天將把守,即便上去了,你也走不進淩霄殿。”

是啊,相較那些正統的上神,她這年紀上去端洗腳水都不夠格,天帝怎麼可能召見她!這事到最後如何收場,她不知道,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雲月這時才想起問她,“你究竟是受了誰的蒙蔽?以你的修為,看不出他的真身麼?”

長情緩緩搖頭,“我隻遠遠見過一回龍神,那個人的身形氣度和龍神很像,又是在凶犁之丘上……”

“所以你是為了淵潭的結界,才去凶犁之丘拜會龍神庚辰的吧?”

長情發現自己說漏嘴了,不由呆了呆。再否認也沒什麼意思,擺著手道:“不用謝我,我這個人很低調的。昨晚上岸後我想了想,那個結界囚禁了你五百年,五百年前你還小,正好老老實實在淵底修行,五百年後你已經長大了,應該去外麵的世界看看。反正我閒著也是睡覺,入睡前再做件好事也沒什麼。可惜遇上了個騙子,他騙我去淮水取銅鈴,我和巡河夜叉大打出手,好不容易才把無支祁給放跑的,天界想砍了我也很正常。”

雲月因她的話歡喜起來,每一寸眼波都在發光,灼灼望著她道:“長情是為我才闖下這彌天大禍的,是不是?”

長情遲疑了下,“好像可以這麼說。但你萬萬不要自責,我攪了你的婚事,本想拿這個作為補償的,沒想到好心辦了壞事,技不如人啊!”

他莞爾,那淺淺的笑如皓婉皎月,和聲道:“既然一切因我而起,那你就更應當留在淵海了,外麵的事不必過問,我自然為你料理乾淨。”

長情聽完,忍不住大笑起來,“你這%e6%b7%ab魚的口氣真不小,我都解決不了的事,你能為我辦妥?”說著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過意不去,但憑你的本事,差遠了。明天還是讓我自己去領罪吧,不要把淵潭牽扯進來。畢竟這裡有那麼多水族,上天發怒,不是你們這些精魅承受得起的。”

她大義凜然了一通,自顧自爬上床去睡覺了。大概在她看來,所有的傷害在一覺睡醒後都會痊愈吧!

雲月靜靜坐在床前,靜靜看著她入眠。他曾經無數次在她沉睡時眺望龍首原,但像這樣近距離,還是第一次。

今天可能是她有生以來過得最慌的一天了,萬裡奔走,去淮水打了一架,身負重傷回來,又惹得天界追殺。以往靜默的龍源上神,離開了那個困住她的牢籠,反而變得鮮活起來。禍兮福所倚,若沒有這通顛簸,她大約永遠不知道自己體內蘊含多大的能力。

但禍事已出了,總要解決,他站起身,慢慢走出了寢殿。

層疊的袍裾拖曳過光潔的玉石路,他行至長廊,負手向上望。天光還未放亮,隔著厚重的水幕,穹隆顯出一片深藍。

聲旁響起腳步聲,引商挑燈上前來,低聲問:“君上,此事當如何處置?”

他語氣還是淡淡的,“龍源上神是受人蒙蔽,這筆賬不該算在她頭上。”

“就怕龍神不是這樣認為。”引商道,“當初水患是他奉命平定的,萬年來淮水入海,從未間斷。如今無支祁重新掌管淮水,他凍結了河流,使內陸水流受堵暴漲,其餘三瀆也因他受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