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奮。
她的興奮,源自從那樹上垂落的一方黑色麵具。
那麵具看起來平平無奇,卻散發出讓雲繁極其熟稔的氣息,仿佛在召喚她似的。蛟蛟早她一步衝到麵具下,赤紅的蛇身團成一團,蛇頭從中間探出,不停地“嘶嘶”吐舌,蛇眸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你希望我戴上它?”雲繁一邊問,一邊掠到樹下。
“嘶——”蛟蛟吐著舌,隻拿腦袋蹭著那個麵具,蛇眸流露出懷念的神色。
它的情緒傳達到雲繁心中,讓她更加興奮並且好奇起來。她浮身半空,與那張麵具鏤空的眼洞對望,卻在刹那之間仿佛看到了一雙眼睛,隔著漫長的時間遙遙望來。
四周的聲音突然間遠去,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向那張麵具,可還沒等她觸及麵具,忽然間,麵具自動落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貼到了她的臉上。
頃刻間,龐大的力量湧來,灌入她的體內。
她不可扼製地啟唇,發出聲低叱,一聲綿長的龍%e5%90%9f隨之響起,蛟蛟化作赤蛟形態飛到她腳下,馱著她直衝雲霄。
冷冽的風呼嘯而過,像要撕裂她一般,卻叫她覺得痛快,她站在蛟蛟的腦袋上,穿雲過風肆意翱翔無比暢快。山川入目,仿如皆在她指掌之間,雲繁已然認出,她現下所處之地,乃是與浮滄山遠隔千裡的西境之角。
那個她幽瀾山做散修時聽過最多的卻從來無人能踏足的,傳說中的秘境——龍棘淵,昔年大魔修曲悲樓修行的洞府所在地。
而隨著這一聲悠長的龍%e5%90%9f,這片被封印了千年的山淵宛如複蘇般湧出無數魔氣,一波又一波的震動,從這座寂靜的無人地向四野蔓延,逐漸蔓延全境。
整個西洲,皆為其震。
無數蜇伏不出的大魔修都被這天地異象驚動,紛紛釋放出神識探查這詭異的情況,驚愕疑惑於似乎有個熟悉的朋友,隔了千年歸來。
然而他們並沒能找到這股氣息的來源,天地異象的震動很快又平息,這讓所有人都熟悉的氣息突然間出現,卻又突然間在幽瀾山附近消失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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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滄山,九霄浮海閣的照心幻境中,蕭留年仍留在師尊的記憶中,經曆著他與曲悲樓的過往。留得越久,他就越來越分不清,眼前這個小姑娘,到底是魔尊曲悲樓,還是雲繁。
她們太像了。
很多時候麵對她那淚盈盈的目光時,他都會下意識地跟著師尊一起伸手,想要拭去她眼底的淚水,可很快他又會驚醒。
這個不是雲繁,是師尊心之所愛的姑娘,也極有可能是雲繁的母親,他對她生出任何非分之想都是一種褻瀆,哪怕是將她認成雲繁。
然而,他總是無法控製將兩個人混在一起,不僅如此,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似乎要與師尊融為一體,就像現在。
“不去!”小樓坐在穆重晝隨身洞府的石榻上,撇開頭板著臉,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你彆想從我這裡騙到曲大魔頭的下落再把我丟下,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她身上的毒不好解,總是好了壞,壞了好,反反複複的就連穆重晝也束手無策。出門在外他身上帶的靈草仙藥並不多,想要救她最好是去浮滄山,但每次提及她都是拒絕的。
穆重晝拿這小姑娘沒辦法。
“我不問你曲悲樓的下落,總可以了吧?”穆重晝道。
“不好不好!”小樓頭搖得像撥浪鼓,“你彆丟下我。那大魔頭定是看你在我身邊,所以不敢前來抓我,若是離開你就沒人可以震懾得住他了,你可是名滿天下的穆重晝,你不能扔下我!”
她像抓著救命稻草般抓住穆重晝的手。
兩個人相處久了,穆重晝的身份也瞞不住,索性據實以告了。
穆重晝哭笑不得:“可是我也是要去找那個可怕的大魔頭,你跟著我就不害怕?”
他要留在龍棘淵附近尋找曲悲樓的下落,不能馬上回浮滄山,這位與自己齊名的大魔修神出鬼沒,即使知道他的洞府就在這裡,也很難找到他的行蹤。
“不怕,有穆哥哥在,我什麼都不怕。”小樓笑得一臉燦爛,往他身邊挨緊了些。
穆重晝不習慣與女子這般親密,剛想推開她,她卻臉色一變,忽然倒在了他的膝蓋上,用那張與雲繁如出一轍的臉龐淚盈盈地看著穆重晝,道:“穆哥哥,腿好疼!”
穆重晝身體僵硬地任她倒在膝上,看著她提起裙擺,露出布滿黑線的小腿。
“忍著點!”他一邊道,指尖一邊聚起青光,青光化作薄刃,往她腳踝處的傷口切去。
沒有靈草仙藥徹底驅除她的毒,他如今隻能在她發作喊疼的時候,切開她的傷口將毒血放出,暫時緩解她的痛苦。
小姑娘慘白著臉,咬緊牙關點點頭,任由他手上薄刃切開她的血肉,黑色毒血湧出,滴到地上蝕化了草木。
他的動作很快,不過眨眼之間就完成了,可小姑娘依舊是疼得啪嗒啪嗒掉眼淚。
蕭留年最看不得雲繁哭,忍不住便抬起手,他的魂識竟與穆重晝重疊,輕輕撫過她的臉頰,拭去她的淚水。
“穆哥哥……”他越溫柔,她越可憐,像嘗到甜頭的孩子,緊緊抱住他的腰,嗚嗚咽咽不肯放手。
穆重晝的手便落在她頭上,既不開口也不推開她,由著她哭,哭到睡著。
這樣的日子,一過又是十數日,穆重晝等來他的同門。蕭留年見到臉上還沒有傷痕的英挺的江師叔、英姿颯爽不似後來那般風情萬種的出海月,以及兩位從沒見過的後來隕落在歸溟的師叔。幾個師叔顯然都聽說了這個小姑娘,想要見見她,可小樓躲在穆重晝的隨身洞府裡不肯出來,直到他們商議完畢,幾位師叔離開也沒能見到這個小姑娘。
“不見!你定是想讓他們把我騙去浮滄山!”麵對穆重晝的疑問,小樓冷著臉道。
“浮滄山到底有哪裡不好,你這麼討厭?”不可否認,穆重晝想讓小樓見見幾位師弟妹,確實存著讓他們哄哄小姑娘,打好關係帶她回浮滄的打算,也免得她總跟著他四處奔波。
“浮滄山人很多吧?”
“多,他們都可以陪你玩。”穆重晝道。
“我討厭人多!”小姑娘非常嫌棄,“他們都是你的師弟師妹?”
“是啊,還有他們的弟子,我的師侄們。”穆重晝看著她,忽然道,“我也還沒收徒,你要不要……”
“不要!”他還沒開口,她就斷然拒絕。
“我都還沒說完!”
“我不要當你的徒弟,你休想用師徒身份來壓我!”小樓看穿他的用心,毫不客氣地戳穿。
蕭留年忽然間便想起雲繁初入浮滄時,險此也成了他的弟子——不知道那時的她,是不是和曲悲樓一樣的想法。
“不做師徒,那做師兄妹?”
“我!不!要!”小樓拒絕毫無轉寰餘地。
“為何?”穆重晝想不通了。
“你很多師妹吧?剛才來見你的就有三個……一個個的‘師兄師兄’叫得我煩死了!”小樓質問道,“做你師妹,我豈不是要和那麼多人搶你?我不乾!”
“搶我?”穆重晝完全不能理解這小姑娘的想法,“我向來一視同仁,何需要搶?”
“我不要一視同仁!”小樓道,“我啊,要做就做你獨一無二的小師妹,叫你隻能疼我一個,寵我一個,不許再疼彆人,否則我才不要做你師妹。”
蕭留年聞言,不禁恍了神。
獨一無二的小師妹嗎?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真是像極了雲繁。
“你的要求,我恐怕無法滿足。”穆重晝隻能搖搖頭,他有一整個浮滄山的人要照拂。
“那等你什麼時候能隻有我一個師妹的時候,我再做你師妹吧。”小樓不以為意道。?思?兔?在?線?閱?讀?
穆重晝隻是笑笑,沒有再強求。
這讓他錯覺,很多年很多年以前,雲繁就曾經對他提過出這樣的要求,卻被他拒絕了,後來,他再也沒機會實現她這個小小的心願。
直到有一天,他們有了全新的開始。
雖然浮滄山的同門依然很多,可他嫡親的師妹隻有雲繁一個。他所有的寵溺和疼愛,真的隻給了雲繁一個人,再無第二者。
獨一無二這個詞用雲繁身上,毫不為過。
冥冥之中,他和雲繁,像在完成師尊和曲悲樓之間再也無法實現的種種遺憾。
好似一個輪回?
蕭留年的元神卻隨這個意識忽然間浮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刺疼,如同沉睡已久的的,被突然驚醒。
輪回嗎?不,不是的,這不是輪回。
他和雲繁不是輪回。
第84章 魔君幽瀾
日暮時分, 西洲幽瀾山的落日格外壯麗。成片的雲朵壓在天際,被落日燒得通紅,火燒般掛在天空。站在幽瀾山的觀霞峰上, 就能飽覽這片落日盛景, 這曾是幽瀾山的前主人最喜歡做的一件事。
她會穿著幽沉神秘的紫色衣裳, 散著滿頭黑發站在這裡, 靜靜遠眺這片落日,宛如在等待著什麼人的歸來。
落日的方向,是西洲的正西,聽說那裡有著魔修傳說中最神秘的龍棘淵。
後來,站在這裡眺望落日的人, 變成了曲弦。
今日的落日很美, 但曲弦有些心不在焉。
一年圍攻浮滄山的魔修, 如今都被困在浮滄北麵,昆虛的靳楚召集了數千仙修,打算將這批魔修一網打儘,他們和浮滄山一樣已經苦苦支撐了一年。這樣的局麵誰都沒有想到, 以至如今幽瀾山威信大跌,他雖被越頌曦送回幽瀾,鎮守後方調遣眾人尋找援軍,但仍舊無法改變一天比一天糟糕的局麵。
尤其是援軍……就連曲悲樓的名頭都不好使了。魔修個個自危, 誰會再賣他這個曲悲樓後人的麵子?
近日為了對付昆虛的靳楚,越頌曦又命他找幾位魔修大能出手,但……恐怕隻有曲悲樓親自出馬,才能請得動那幾位大能。
“魔君。”雖然知道曲弦在觀霞峰眺望落日的時候最不喜歡有人打擾, 但他的屬下還是硬著頭皮打擾他。
曲弦穿了身紫袍, 半綰著發, 沒有轉身。最近很久沒有出現如此壯麗的晚霞了,要是幽瀾還在,定會在這裡看上許久。他也許久沒在這裡眺望過晚霞了,今日難得放下纏身的事務到此地價閒,幽瀾山的人知道他的習慣,輕易不敢前來打擾,除非發生了會要緊事。
他沒怪屬下,隻冷道:“何事?”
“有人闖進了煉血池。”屬下稟道。
曲弦聞言麵露思忖之色。煉血池可不是什麼好地方,既沒靈氣也沒寶物,隻是他建在幽瀾山用以關人的地方,裡麵放著能夠銷魂蝕魄的噬骨蟲,被關其中的人會被噬骨蟲鑽入經脈啃食,肌膚骨頭漸漸被噬骨蟲融成紅色漿液,所以用來豢養噬骨蟲的池子,也被稱作煉血池。關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