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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仙 落日薔薇 4252 字 6個月前

抱起雲繁將人放到蓮上。

“剛才擾你好眠,你是不是生氣了?”他笑了,臉上的血痕隨笑而皺,“這個給你賠禮。”

雲繁坐在蓮心邊,雙腿蕩在半空,蓮花內飄出淡香,和他的氣息如出一轍,蓮心鋪的銀練絲滑柔軟,像一汪水,不必躺下她也知定然十分舒服。

他這是給她鋪了張“床”?

盯著對方的笑眼,雲繁的惱怒像落進大海的砂礫,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有很重的起床氣。雖然修士大部分時間無需睡眠,自然沒有起床困擾,但她偶爾會閉眸靜憩,這種時候,她最恨有人擾她清淨。曲弦曾經觸犯這個忌諱兩次,第一次被暴躁的她罰跪雨中,第二次被她送出幽瀾山冷落了半年,幸而沒有第三次。

若再有一次,曲弦便不能留在幽瀾山十年。在她這裡,事無再三。

她就是個蠻不講理的人,唯我獨尊,很少順過彆人的意。

可以讓她消氣消得這麼快的,蕭留年還是第一個。

蕭留年讀不出她的想法,他在她耳邊打個響指,一股溫柔的風打著旋兒卷住她,風裡裹著水,和緩地洗滌起她的身體。這是修士常用的滌塵咒,用以自潔。

雲繁很臟,身上的衣物早就看不出本色,腳上的泥漿已經覆蓋到她小腿肚上,烘乾後變成硬土殼,頭發亂蓬蓬一團,沾了好些草葉,要不是雨水衝刷出那張淨白瑩淨的臉,根本看不出一點女孩模樣。

滌塵咒洗淨她身上大部分臟汙,汙泥掩蓋下的瓷白肌膚一寸寸顯露,毛躁的頭發順服地沿著兩頰垂落,那張臉龐愈發精致,黑發墨瞳,紅唇貝齒,漂亮得不真實。

蕭留年手裡拿著打濕的絹帕,拭淨她臉頰和手上頑固的泥巴,又伸手捏起她的腳踝。果不其然,寬鬆褲管下的腳丫子布滿血痕,一道又一道。

雲繁皺皺眉,把腳往回縮了縮。

“疼?”蕭留年抬頭,手中不知幾時已經拿了盒藥膏。

疼?一個赤腳走過荊棘,踏過砂礫的人,怎會因為這點觸碰覺得疼?雲繁隻是不想將這雙血痕遍布的腳坦露他眼前。

蕭留年已經坐到她身邊,將她的腳擱到自己膝蓋上,又把藥遞給她:“上藥不疼的。你把藥打開。”

毒傷未好,他隻有一邊手能用,少不得要她搭手。雲繁擰開瓷盒蓋子,淡淡馨香從盒中飄出,蕭留年挑起些許,輕輕抹到傷處上。雲繁不說話,看著他給自己一點點上藥,直到自己的雙腳沾滿淺青的藥膏。

“好了,你睡一覺,明天這些傷就能痊愈。”他抹完藥將她的褲腿拉好,正想讓她躺下休息,小女孩卻忽然跪坐而起。

冰冰涼涼的觸?感在頰上蔓延,一絲刺疼浮起,很快消散。

蕭留年詫異地望向雲繁。

她有樣學樣,挑起藥膏抹向他麵頰和唇角的傷口,小小的手抹得很仔細。

“禮尚往來。”麵對他驚訝的目光,她脆生生道,又問他,“疼嗎?”

蕭留年心頭大暖,卻也笑出聲來:“不要亂用成語。我不疼,多謝你的好意。”

語畢,他又摸摸她的頭:“好了,休息吧。”

雲繁點點頭,在他的目光中躺下,耳邊隻傳來窸窣兩聲,他已經離開這張蓮床。她又睜開一絲眼縫,隻見他掠到角落盤膝坐下,麵色不複對著她時的輕鬆愜意,額前冷汗滑落,強忍的苦楚爆發,他又取出兩枚丹藥吞下,這才開始運氣行功療傷。

她翻個身仰麵而躺,手撫過自己右臂。

得想個辦法悄悄解了他的毒才好。

————

天光將現時,雲繁囫圇睡著,再睜開眼,洞外天色明亮,洞中除了她以外已經空無一人,蕭留年不在了。

她揉揉眼起來,從床上跳下,預料中堅硬硌腳的觸?感並沒出現,隻有冰涼絲滑的柔軟,她低頭一看,竟是鋪在蓮心的銀練無聲無息地遊下蓮床,鋪在她的腳底。她朝前邁步,每邁一步,那銀練便往前鋪一步,將她的雙腳與堅硬的地麵牢牢隔開。

如此這般,她便無需赤足行走,而腳上的傷口也果然如蕭留年所說那般,已經痊愈。

不消說,這必是蕭留年留下的小法寶。

雲繁勾唇笑起,看了眼洞外的天,忽然拔腿衝向洞外,那銀練一僵,而後飛快跟出山洞,在她足下鋪開,又似有些不滿她的玩心,銀練纏到她腳踝間,自動打了個小結,宛如通人性般。

洞外雲開天霽,陽光遍灑。雲繁站在崖上遠眺,此地平闊,有潺潺溪流途經,溪畔青草野花繁生,她再往崖下看,崖下有座小石頭山。她歪頭想了想,忽然一腳踩出崖外……

銀練嚇得炸起,被她拖下懸崖,眼見墜地,地上那堆石頭山化作巨石人,正是奉蕭留年之令留守此地的石守。石守伸出雙手,將她接下捧起,倒豎著兩條石眉將她送回崖上,剛要轉身,那小女孩就再次跳下,它隻得再次接下。

如此這般往複數次,小女孩似乎得了樂子,頑劣地笑出聲,不依不饒地重複著跳崖。

“帶我去找留年哥哥。”雲繁是故意的,她要馴服這個石守,這樣一來就能在蛇淵自由行走。

石守粗通人性,隻知默守主人命令,哪想會遇上這等刁鑽的孩子,隻能不厭其煩地接她。

最後一次墜下時,雲繁並沒被石守堅硬的手掌接下,而是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有人遠遠飛來,單手將她擎抱入懷。

“你不要命了這麼玩?”不悅的聲音響起,正是外出歸來的蕭留年,“丫頭,我可不想豁出性命救下你,你反而摔死在這裡。”

蕭留年療傷整夜恢複了些許靈力,天色微亮時就出去探查蛇淵尋找破解禁製之法,留下石守與素光緞保護她,卻沒想到回來時就看到這丫頭反複跳崖的一幕,險些嚇到。

看到他的出現,素光緞與石守都同時鬆口氣。

雲繁自然而然環抱他的脖頸,抬眸望去隻見他眉峰小蹙,與昨日溫和不同,是氣惱的模樣,有點凶。

“我……留年哥哥,我隻是……”她囁嚅兩聲,局促地扭起他的衣領。

“有話直說。”蕭留年道,昨日也沒見她這般忸捏。

她咬咬唇,眼中水光瀲灩,委屈道:“我想解手。”

“……”蕭留年一滯,他萬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作為修行多年的修士,他早已不受五穀輪回的困擾,忘了眼前隻是個普通的凡人幼童,這一晚上下來……

雲繁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僵滯的表情,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神色,尷尬的、懊惱的……浮滄山謫仙般的大師兄,可真有意思。

蕭留年抱著她飛下懸崖,走到溪畔,深吸口氣,指著溪後半人高的草叢道:“會自己解手嗎?”

雲繁雖然很想知道自己答“不會”的話他會是怎樣反應,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頭:“會。”

“你去裡麵,你彆走遠,解完手趕緊出來,我在這裡等你,若有事便大聲喊我。”蕭留年叮囑道,又令素光緞跟緊她,這才轉過身去,背對著草叢,道,“趕緊去。”

身後傳來嫩生生的應和聲與腳步聲,蕭留年知道她已經進了草叢,無奈地捏捏眉心。

比起與禍蚺鬥法,帶孩子更讓他頭疼,尤其還是一個這麼小的女娃娃。大男人帶女娃著實不便,他現在隻想早點找到出路,離開蛇淵與同門會合,將她交給同門師姐妹照看,再給她換身好點的衣裳鞋襪,尋個合適的人家收養。

身後的草叢裡,雲繁靜靜站在其間,隻用一隻手將草叢拔開道縫隙,看著蕭留年的背影,墨染的眸子中露出鷹隼般的目光。≡思≡兔≡網≡

不知多久,雲繁仍沒歸來,蕭留年覺得時間過得有些久,孩子解手不該這麼長時間。

“雲繁?好了嗎?”他揚聲喚人。

草叢裡靜悄悄的,無人回應。

蕭留年頓生不祥之意,起身回頭,神識鋪開,未及查探,隻聽“轟”一聲,草叢深處一道塵煙衝天而起。

第6章 解毒

草叢的正後方,一隻足有兩人高的巨大蜘蛛自地底飛出,揚得滿天黃色塵煙。這蜘蛛通體黝黑,八足生有針般尖硬密毛,正此起彼伏地揮舞在半空,蛛口巨張,腥臭涎水直流,一簇潔白蛛自它口中吐向前方的獵物。

它的獵物,就是草叢裡的雲繁。

雲繁手腳被蛛絲緊縛著拖過草叢,素光緞飄在半空,一邊扯著雲繁的腿與蜘蛛對抗,一邊銀光大作,向蕭留年報信,隻可惜它的力量到底不敵蜘蛛,雲繁仍以極快的速度被拉向蜘蛛巨口,眼見要淪為蛛食。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人影從天而降,落在巨蛛背上,那人單手執劍,劍尖朝著蛛背狠狠刺下。隻見巨蛛猛地一震,八足漸僵。

這隻巨蛛修為平平,道行未足三百年,並非什麼棘手妖物,蕭留年對付起來毫不費力。靜待片刻,確定蜘蛛已死,他方從蛛背上掠到雲繁身邊,三兩下斬去綁在她身上的蛛絲。

“可有受傷?”蛛絲斬淨後,蕭留年收起劍,從地上抄起雲繁抱入懷中。

雲繁入懷的瞬間便緊緊摟住他,瑟瑟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蕭留年隻得安慰她:“沒事了,有我在。”

說話間,他又欲朝地麵查探,他在這附近已經布下禁製,這隻巨蛛斷不能悄無聲息地闖進禁製,除非是從地下……

這個念頭還未落下,雲繁忽又一聲尖叫:“蜘蛛!”

蕭留年“騰”地轉身,奈何他單手抱著雲繁,另一手毒素未去,動作慢了半步。他隻覺得肩頭一疼,竟是死去巨蛛的瞳眸裂開,其間飛出隻巴掌大小的深紫小蛛來,小蜘蛛不偏不倚落在他受傷的肩膀上,一口咬下。

他疾震肩膀,將紫蛛抖落,踩個稀爛,又將雲繁送到身後,單手執劍揮出一團火球燒向巨蛛,在巨蛛焚成灰燼時,他清晰地看到巨蛛另一邊瞳眸內閃過一線紅影,還沒等看清是何物,那紅線就鑽入地底消失不見。

蕭留年雙眸怒凝,殺氣外泄,飛至半空後聚全身之力將劍插/入地麵,地底悶炸聲隨之響起,一道青光從地下如蛟龍竄過,直追那條紅影。地麵“砰砰”轟響,不斷有沙礫被炸到半空。

雲繁站在他身後,感受到他的怒殺與這股淩厲劍意,眸光亦幽沉起來。

這道劍氣青光逼出近半裡地方停,地麵被炸得麵目全非,留下道深邃裂隙,四周鳥獸驚逃。蕭留年這才拔/出長劍,回身朝雲繁走去,狹長眉目間殺氣未褪,戾氣隱現,直至聽到一聲細細的“留年哥哥”,那駭人戾色方在瞬間消散。瞧著眼前臉色煞白的小姑娘,他剛想開口,眼前卻忽然一黑,人亦隨之栽倒地上。

那隻蜘蛛,有毒。

“留年哥哥?留年哥哥?”雲繁小步接近他,走到他身畔時確認他已昏厥。

她緩緩蹲在他身邊,安靜地盯著他片刻,倏爾一笑:“委屈你了,浮滄山的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