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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張明奴垂眸,難掩落寞,“是神佛先拋棄了我,所以我才……”

謝渺啞然,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走到謝渺麵前,蹲下`身子,與她平視,“若我肯放下屠刀,你可願當我的同路人?”

這話已近乎明示。

謝渺蹙眉,握緊袖子裡藏著的石塊,這是被擄初時,她偷偷撿來的防身工具。原以為不會有用上的那天,這會卻得考慮最壞的打算。

“張明奴,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如你所見,我生來低微,苦心竭力仍功敗垂成,與其走上不歸路,倒不妨尋處世外桃源,隱姓埋名過一生。”他停頓了下,道:“前提是有妻子作伴,兒女繞膝。”

他眼神灼熱,直白地道:“我願意為你放下仇恨。”

謝渺強作鎮定,“你大概忘了,我嫁過人。”

“那又怎樣?我不介意。”

“你當真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謝渺懶得再裝,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不過是想利用我來羞辱崔慕禮。”

是利用嗎?當然是。可她輕聲細語,低眉溫柔的模樣浮現在眼前,使他思緒微凝,道:“謝渺,彆低估你的魅力。”

他傾過身,想觸碰她的長發。

她敏捷地翻身躲開,“張明奴,你清醒一點。”

她的神情冷,語氣也冷,比冬天還冷。

刹那間,他仿佛回到幼時,周遭是鋪天蓋地、源源不斷的寒意,他在黑暗中渴盼溫暖,卻一次次的落空失望。

不,今後他不想再冷下去。

他眸色驟暗,不顧謝渺的反抗,掐著她的腰往懷中帶。謝渺見情況不妙,高舉著石塊砸向他!

一聲痛呼後,張明奴捂著額頭倒地,指縫中淌下滴滴鮮血。趁此機會,謝渺手腳並用地往外跑,不料沒跑出多遠,便被張明奴揪住頭發,粗魯地往後拖拽。

他將謝渺摔在鋪好的被褥上,隨即跟著跪下,一手箍住她的身子,一手解著腰帶。

“你相信我,我不會做得比崔慕禮差。”

“你!”謝渺顧不上罵他卑鄙,一個勁地伸腿蹬他,“你即便不當正人君子,也該知道強扭的瓜不甜!”

“不甜,解渴足矣。”

張明奴俯下`身,深吸一口芬香,剛要扯開她的衣領,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異樣。

是陣陣馬蹄飛奔的聲音,正往他們的方向來。

他當機立斷捆住謝渺的手腳,往她嘴裡塞上破布,扛上肩膀後,轉身踢滅火堆。

謝渺頭暈目眩之際,他已帶著她從後門飛快逃離,消失在茫茫密林中。

一刻鐘後,有人闖進破廟,環視狼狽不堪的場景,又伸手探向冒著熱氣的火堆。

他緩緩收攏五指,俊美的臉龐俱是冷凝,“分頭行動,給我繼續追!”

*

張明奴扛著謝渺在林間穿梭,冷風似刀,刮得謝渺臉頰生疼。她渾身都難受,腦子卻格外清晰。

不用猜,定是張明奴察覺到有人靠近破廟,才會倉惶帶著她離開。來的人是誰?是附近都城的官兵,還是……

謝渺想到一種可能性,登時心口發熱。

張明奴跑了許久,途中藏在一棵粗壯的古樹後稍作休憩。他猜到她所想,用槍抵著她的後腰,低聲威脅:“我手裡有火器,誰來都不是我的對手。”

謝渺激動的心陡然沉寂,後悔地想:那是崔慕禮交給她的防身武器,最後卻成了他作惡的倚仗,早知道便該像前世般拒絕——

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打破森林靜謐,也驚起張明奴的戰栗。

再跑已來不及,他乾脆原地不動,屏住呼吸觀察。謝渺沒法動彈,試著掙脫腕間繩索,奈何力道微小,無濟於事。

張明奴全神貫注望著遠處,不多時,視線內出現兩匹駿馬,為首那人穿著天青色鬥篷,姿容出色,風度翩翩,正是崔家慕禮。

夜色漸襲,遮不去他身上的卓然,仿佛他生來便是驕陽。

他掃過葉光枝禿的古樹林,目光在某處略有停頓。

那裡有一小串的紅色血跡。

他輕抖兩下韁繩,沉楊會意,大聲地道:“公子,這裡似乎沒人,屬下去彆的地方再看看。”

沉楊走後,崔慕禮跳下馬,對著虛空道:“張明奴,我知道你在這裡。”

林間無人回應。

崔慕禮又道:“過去你躲在張賢宗背後,如今他快死了,你還預備躲多久?”

一群飛鳥掠過高空,天際烏雲激湧,雷聲隱隱,無聲的危險噴薄欲出。

崔慕禮的聲音清冷,字字清晰,“難道你不想站到我麵前,堂堂正正與我對話,決一高下嗎?”

暗處,張明奴死死盯著他。事到如今,他仍是這副運籌帷幄的模樣。憑什麼?明明是他占據了上風!

他確認離得夠遠後,推著謝渺走出去,用槍管對準她的額際,眼底沒有一絲笑意。

“崔二公子,好久不見。”他道:“你敢靠近一步,我便殺了她。”

崔慕禮隔著遙遙距離凝視著謝渺,這一刻,他缺失的靈魂逐漸歸位。

阿渺還活著。

謝渺也在看他,一個多月未見,他瘦了些,憔悴了許多,想必路途奔波,忙碌勞累。

她為他的出現而感動,又為他的出現而心悸,複雜的情緒翻湧下,她選擇彆開眼,裝作無動於衷。

此舉取悅了張明奴,“好一個癡情的崔二公子,為救妻子不惜親身冒險,遺憾的是渺渺並不領情。”

崔慕禮注意到他的稱呼,額際青筋隱現,“張明奴,你要報複的人是我。”

“你說的沒錯,因你太無懈可擊,我隻好另辟蹊徑,從你在乎的人下手。崔慕禮,是你連累得渺渺,又有何臉麵來尋她回去?”

“既是我的錯,便該由我來彌補。”

“是嗎?”張明奴湊近謝渺耳畔,言語曖昧,“那你可知,有些錯一旦發生,再無挽回的餘地。”

謝渺本想朝崔慕禮搖頭,表明張明奴說的都是假話,電光火石間又改變主意,羞憤難當地閉上眼。

崔慕禮見狀,霎時紅透眼圈。

張明奴道:“崔慕禮,你還有反悔的機會,我向你保證,舊事一筆勾銷。”

他想當然地認定,崔慕禮不會接受不潔的妻子。他要逼崔慕禮親口說出實話,揭穿他完美下的虛偽,讓謝渺看清風光月霽的崔二公子也有陰暗麵。

他與低劣的自己並無區彆。

結果令他大失所望。

崔慕禮道:“自阿渺嫁給我的那天起,我便發過誓,此生非她不可。”

“她已沾染汙泥,會使你顏麵儘失!”

“張明奴,你懂情嗎?”

“……”

張明奴不懂,親情也好,愛情也罷,他從未感受過一星半點。

“生死闊約,與子成說。”崔慕禮道:“此情不渝,天地能鑒,日月可昭。”

樹林空曠,他的話語彙聚成一股勁風,徑直闖入謝渺心間。

她鼻間泛酸,含淚望著他,仔仔細細地望著他。那些深藏在記憶中的陰霾豁然消散,留下的儘是明朗。

她終於肯相信,他正真切地愛著她。

這不是張明奴想見的畫麵,他怒從心起,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情深,今日你們隻能活一個,你要怎麼選?”

崔慕禮毫不猶豫地道:“放了她,我任你處置。”

張明奴問:“你當真要以命換命?”

“千真萬確。”崔慕禮道:“張明奴,我視你為旗鼓相當的對手,望你言而有信。”

張明奴僅遲疑片刻,便道:“我可以放了她,前提是你魂歸此地。”◢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崔慕禮眼也不眨,“好。”

謝渺掙紮著出聲:“唔唔唔!唔唔唔!(崔慕禮,你瘋了!)”

張明奴低眸看著她,“謝渺,你應該開心才是,崔慕禮一死,我便沒了報複你的動機。”

他撇開些許不舍,箍住謝渺的脖頸,用槍改指向崔慕禮,“這是你送給謝渺的火器,我便用它來了結你。”

麵對死亡,崔慕禮顯得從容不迫,“好。”

謝渺心急如焚,愈加奮力地掙著繩索,可張明奴已舉槍瞄準崔慕禮,扣下第一次扳機——

“砰”的一聲響,子彈與崔慕禮擦肩而過,正中他身後的樹乾。

崔慕禮的左臂被劃傷,鮮血染紅天青色的鬥篷。他眉頭輕聳,波動甚微,仿佛受傷的另有他人。

謝渺被槍聲震得耳鳴,意識到發生什麼後,用肩膀猛頂張明奴!

張明奴接收到她強烈的憤恨,沒關係,能殺了崔慕禮就行。

他再度瞄準崔慕禮,道:“崔慕禮,你不過是沾了出身的光,若你處在我的環境,從小在苛刻、刁難、侮辱中長大,同樣會不擇手段。”

言罷,他眼也不眨地扣下扳機,子彈如梭,驚險地擦過崔慕禮的臉頰,為玉般無暇的俊容增添一道血痕。

張明奴分明能一槍殺了崔慕禮,卻不斷戲耍,為的是看他驚慌失措,貪生怕死。但他身姿如鬆,甚至沒有半分晃動,冷靜地道:“張明奴,張家若待你不公,你該奮起反抗,而非同流合汙。”

是啊,他可以倒戈相向,與崔家、周家聯合扳倒張氏,卻選擇與世浮沉,一步錯,步步都錯。

他回想起最初時的願望,所行種種為得到父親的認可,母親的引以為傲,即便這本身就是個錯誤。

一顆棋子,怎能抱有奢望。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目光放低,喃道:“若你身患殘疾,是否還能頂天立地?”

話音未落,他便朝崔慕禮的左腿開槍,崔慕禮悶哼一聲,倏然單膝跪地。

崔慕禮!

謝渺的淚奪眶而出,落到崔慕禮的眼中,化為漣漪般散開的疼惜。

他臉色煞白,笑著道:“阿渺,再有來世,你原諒我好不好?”

不!這已經是來世,她願意原諒他,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謝渺哭得不能自已,憎恨張明奴的狠厲,更憎恨她的無能為力。為什麼不多吃些飯,不多吃些肉,這樣才有力氣掙開繩索去救崔慕禮!

張明奴收緊手臂,將她禁錮在懷中,“謝渺,好好看著,我是怎麼殺了你的夫君。”

他要她永生記住他,即便從此再無瓜葛。

他收起笑容,對準崔慕禮的心口,“崔慕禮,永彆了。”

崔慕禮閉上眼,平靜地等待死亡來臨。

張明奴的食指勾攏扳機,千鈞一發之際,謝渺爆發出一股蠻力,不僅掙開繩索束縛,撞開張明奴的身子,更劈手奪過槍,不管不顧地朝他射擊——

砰。

第四聲槍聲響起,張明奴捂著心口倒地,滿臉難以置信。與此同時,四周忽然湧現不少官兵,朝著他們聚攏靠近。

謝渺呼吸急促,手掌被震得發麻,摘下口中的麻布。

“張明奴,對不起。”她哽咽著道:“崔慕禮不可以死。”

她彆無他法,必須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