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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暢步步緊逼,語態曖昧,“崔三小姐,你無需害怕,我對你沒有惡意。自打去年初見,你的容顏便深深映在我的腦——”

“啪”的一聲響,崔夕珺用耳光扇斷他的未儘話語。

蘇盼雁的心跟著猛跳,忙拉開崔夕珺,生怕張明暢惱羞成怒地還手。

豈知張明暢捂著被打紅的臉頰,委屈不已地道:“崔三小姐,你怎麼動手打人呢?”

崔夕珺道:“你三番兩次對我出言不遜,打你都是輕的!再有下回,小心我報官抓你!”

報官?正合他意!

張明暢眼睛一亮,“報官好啊,我們這就報官,走,我要去京兆府,我要告崔三小姐打人!”

*

畫麵轉回崔慕禮,他接到沉楊的消息,立即趕往京兆府。

彼時,京兆尹柳朋興正對著堂內的兩尊大佛愁眉不展。

半個時辰前衙內來報,稱有人吵著嚷著要報官,說自己被打了一耳光,要讓京兆尹替他討回公道。

柳朋興初時嗤之以鼻,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喊人去調解幾句便好,哪裡用得著他出馬?但衙內隨即道,被打的那位是左相的嫡子,打人的那位是崔太傅家的嫡出三小姐。

柳朋興差點捧著茶從椅子上摔下來!

左相之子?崔家三小姐?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他就是個榆木腦袋,也明白這不是他能決斷的事,速即派人去通知雙方的親屬,又趕到前堂,好言好語地寬解兩人。

奈何兩位都油鹽不進,張大公子堅持要告,崔三小姐堅持不道歉,哎喲喂,真是鬨得柳朋興苦不堪言。

哦對了,中間還夾著個蘇通政使家的大小姐!

柳朋興剛上任不久,正摩拳擦掌想放三把火點亮他人,沒想到自己先被張崔二家的火給燒了一把。

——好在崔慕禮來得及時。

“崔大人!”“二哥崔二哥!”“崔二公子!”

崔慕禮一進堂,便有數張嘴開開合合。他淡眸一掃,待後幾位噤聲,轉向柳朋興,拱手喊道:“柳大人。”

柳朋興與崔慕禮有過幾麵之緣,清楚知曉他的厲害,畢竟前任京兆尹司馬齊便是在他手下落得馬。

他客氣地請人上座,將來龍去脈敘述一遍,道:“本官已差人去通知左相府,人應該很快就到。”

崔慕禮應是。

張明暢雖怵崔慕禮,但他跟著想:靠山隨後就到,又有何可懼之?於是見縫插針地道:“崔二公子,你家妹妹好生野蠻,我就說了幾句話而已,她便甩了我一耳光,你瞧瞧我這半邊臉,都腫了!”

他抬高已無恙的左臉,誇大其詞,惡人先告狀。

崔夕珺同樣不甘示弱,“是你出言不遜在先,我打你都是輕的!”

張明暢道:“崔三小姐,你此言有失偏頗……”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蘇盼雁擔憂地望了眼崔慕禮,才輕扯崔夕珺的衣袖。

“夕珺,莫吵了,二哥神色不佳。”她小聲地道。

崔夕珺愣了愣,盯住一臉蒼白淡漠的崔慕禮,不知想到什麼,眼神微微黯然。

二哥他……

崔慕禮偏首輕咳,肩膀輕聳。

崔家靜默,張明暢的氣焰便愈加囂張,他眉飛色舞地道:“崔二公子,其實呢,今天的事情很好解決,隻要你將——”

話音未落,有人低斥打斷,“明暢,休得胡言亂語。”

眾人皆是一頓,隨即齊齊看向門口,隻見來人身著茶褐色平紋錦袍,麵白留須,氣度出眾隨和。

竟是左相張賢宗親自來了。

第113章

左相親臨, 堂內氣氛瞬時變樣,無人再敢隨意出聲。

崔慕禮與柳朋興拱手行禮,恭聲喊:“下官見過左相大人。”

崔夕珺與蘇盼雁亦是低眉斂目, 手指相扣腰側, 彎腿屈膝行禮。

唯有張明暢,臉上浮現得意,上前喊道:“爹, 您總算來了!”

張賢宗道:“明暢,過來。”

張明暢站到他身後, 下顎微仰, 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

張賢宗朝眾人笑道:“各位無需多禮,今日我恰好在府中休息,接到消息便趕來瞧瞧。”

柳朋興連忙請他上座, 差人奉上茶水, 畢恭畢敬地又講了遍始末。

張賢宗聽完, 放下茶盞,對張明暢道:“明暢, 還不向崔三小姐道歉?”‘

張明暢眨眨眼,不明所以,“爹, 您聽岔了不成?是她打了我……”

張賢宗抬手製止他,“休要多言,崔三小姐是正經的官家小姐, 行止最是端方,定是你說話口沒遮攔, 無意間得罪了崔三小姐。”

無意間。

張明暢腦中靈光一現, 忽就滿臉愧色, “您說的對,是我疏忽大意。”他轉向崔夕珺,有模有樣地作揖,“崔三小姐,都是我的錯,我向你真誠道歉,望你大人有大量,能原諒我這一回。”

張明暢在眾目睽睽下低頭認錯,崔夕珺隻能冷著臉道:“行了,我便原諒你這一回。”

崔慕禮卻道:“夕珺,向張公子道歉。”

崔夕珺難以理解,對方都道歉了,哥哥為何?

“道歉。”崔慕禮重複。

崔夕珺不情不願地道:“張公子,對不住。”

張明暢笑嘻嘻地道:“無礙,無礙,夕珺小姐性情直爽,我能理解。”

至此,兩方“各打五十大板”,折騰半天的矛盾就此化解,柳朋興不禁鬆了口氣。

張賢宗歎道:“小孩子們間的鬥氣,竟鬨到了京兆尹……真是讓柳大人見笑。”

柳朋興哪能真往下接,說了些客套話打圓場,半刻鐘後,總算送走了兩撥貴客。

*

張賢宗與崔慕禮在前頭走,其餘人乖乖在後頭跟著。

張賢宗先行半步,邊走邊道:“崔賢侄前段時間破獲紅河穀災銀案,立下大功一件,我早有意向賢侄道喜,奈何一直未有機會與你碰麵。”

崔慕禮笑道:“左相過譽,慕禮不過是做好分內之事,萬不敢獨攬功勞。”

“賢侄真是一如既往的謙虛。”張賢宗側眸,關切道:“前幾日四皇子設宴,本想與你痛飲暢談,豈知賢侄抱病。今日我觀你臉色的確氣血不佳,恰好我府中有一枚太歲丹,待會便派人送到你府上,賢侄用後,定能藥到病除。”

“太歲丹乃起死回生的神藥,豈能因小小病症而浪費?”崔慕禮道:“慕禮心領您的好意,但此物卻萬不能收。”

張賢宗笑笑,並不勉強。

待出了京兆府,張賢宗道:“賢侄,請借一步說話。”

二人走到角落,張賢宗負手而立,瞧著遠處正跟在崔夕珺身後,鍥而不舍想要搭話的張明暢,深深歎了口氣。

他道:“我與夫人成婚多年,膝下唯有此子,夫人對其多有寵愛,以至於他為人張揚,心性不定。”

崔慕禮耐心恭聽。

“不瞞賢侄,我兒明暢,思慕崔三小姐許久。”張賢宗道:“他三番兩次挑釁崔三小姐,無非是想以拙劣的手段,引起崔三小姐的注意……崔三小姐反感是情有可原,但賢侄放心,我兒雖頑劣,本性卻善良,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崔慕禮微怔,低聲道:“左相說的是。”

“話已至此,我便跟賢侄直言不諱。”張賢宗道:“我觀崔三小姐秀外慧中,百伶百俐,我兒若得此賢妻,想必定能痛自創艾,後以立業。”

言罷,他淺笑著問:“賢侄以為如何?”②本②作②品②由②思②兔②在②線②閱②讀②網②友②整②理②上②傳②

崔慕禮輕斂長眸,歉道:“夕珺自幼喪母,性情衝動,父親與祖父有意多留她幾年……”

“我懂。”張賢宗雖有遺憾,卻通情達理,“崔侍郎膝下隻得此女,定然珍之更愛之,隻可惜,我張崔二家無緣結親。”

他長籲短歎,拍拍崔慕禮的肩,“我順嘴一提,賢侄切莫往心裡去。”

隨後,張賢宗帶著張明暢率先離開。與此同時,一輛馬車停在京兆府門口,丁明軒掀簾探出頭,驚訝地喊:“慕禮,你也來了?”

原是蘇盼雁的仆人也去遣人喊了“救兵”。

事情既然已處理妥當,丁明軒便提出去知味樓聚聚,被崔慕禮淡淡拒絕。

他道:“我還有事,下回再邀丁兄相聚。”

蘇盼雁輕咬紅唇,祈求地望向崔夕珺,希望她能出言相勸。

換做往常,崔夕珺定會不遺餘力地撮合二人,然而此刻……她無視好友的殷切,喏喏道:“二哥,我與你一道回去。”

她跟著崔慕禮上馬車,剛坐穩便聽他道:“崔夕珺,你可知錯在何處?”

崔夕珺有氣無力地道:“我不該與他鬨到京兆尹,讓旁人看我崔家笑話。”

“崔家殊榮是由祖輩世代孜孜不怠、勠力積累而來,它看似靡堅不摧,實則危如累卵。你身為崔家的一份子,需知百忍成金的道理,而非仗著身有依仗,遇事隻會風風勢勢。”

崔夕珺被訓得眼眶泛紅,“哥哥,我是想躲開他,是他不依不饒,追著調——調?戲我!”

她是崔家嫡出的三小姐,卻被張明暢當成窯姐兒般調?戲,她怎麼忍得了這種委屈!

崔慕禮道:“人之聰慧,貴在取巧,而非蠢如蠻牛,橫衝直撞。”

崔夕珺無聲落淚,縱然萬般委屈,卻不敢頂撞兄長。

崔慕禮道:“明天起,身邊再加兩名護衛,有任何異動便派人通知我,切不可輕舉妄動。”

崔夕珺拭著眼角,訥訥點頭。

崔慕禮閉目小憩。

朝堂深嶮,風譎雲詭,行差踏錯便會惹來傾覆之禍。

眼看立儲將被眾臣提上議程,四皇子與張賢宗屢次向他遞出橄欖枝,尤其是方才,張賢宗親自出馬,以夕珺的婚事為試探,卻被他婉轉拒絕。可想而知,此後崔張兩家涇渭分明,再無談和的可能。

“千裡之堤,毀於蟻%e7%a9%b4。”他道:“夕珺,謹言慎行,謹言慎行啊。”

崔夕珺是個豆蔻年華的閨閣少女,她不懂朝堂爭鬥,不懂陰謀詭計,更不懂兄長肩上背負的重擔有多沉重。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兄長疲憊不堪,似是心力憔悴。

她想起前幾日,去蒹葭苑時聽到的傳聞。

據說二哥抬了兩箱子寶樗閣的寶貝獻給謝氏,想請她應許他與謝渺的婚事,豈料謝渺奪門而入,斷然拒絕,並聲稱要去清心庵落發。

無論二哥怎樣祈求,謝渺都無動於衷,沒過多久,她便又前往清心庵“小住”,而二哥病症加重,都到了咳血的程度。

她先時開心,後是茫然。

謝渺如願沒有成為她的嫂嫂,但二哥卻去了半條命……這是她想要的嗎?

崔夕珺努力回想謝渺從前討人厭的樣子,但腦中浮現的卻是花朝宴上,她挺身而出的背影;是小慕晟從懷中滑落時,她及時托著自己,那雙細弱而堅定的手。

謝渺為何要走?在大家都習慣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