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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

午膳時,謝渺特意去了謝氏屋裡,姑侄二人用過飯後,一起逗著小慕晟玩。

謝氏剛生產不久,身材略顯豐腴,兩頰較之前圓潤不少,看著富貴又和氣。

“姑母。”謝渺懷裡抱著小慕晟,用帕子拭去他嘴邊的口水,狀似無意地道:“表哥整日拘在府裡怕是有些煩悶,改日我帶他去京城四處逛逛可好?”

謝渺愣了半息,隨即意識到她指的是孟遠棠,“也行,不過你一個女兒家,單獨與他出門……”

謝渺道:“我與他是親表兄妹,曾經受他家照顧,略儘地主之誼而已,誰敢有半句閒話?”

府裡雖有風言風語,但沒人不識相地往謝氏麵前說,況且謝氏眼下心顧幼子,難免對瑣事有所紕漏。

謝氏沒多想,道:“那你便領著他去逛逛,銀錢方麵不用擔心,我待會叫嫣紫支給你。”

“不用,我手裡有。”

謝渺抬手輕刮小慕晟的臉頰,見他笑彎了眼,心也跟著輕盈許多。

她道:“小家夥,吃飽了便睡,睡飽了便吃,真是可愛。”

謝氏飲茶看她逗弄崔慕晟,笑容微斂,問道:“阿渺,近段時間蘇小姐的事,你可聽說了?”

謝渺頭也不抬,“嗯。”

謝氏道:“想必你也清楚,蘇小姐是當朝通政使蘇大人的嫡獨女,雖然曾經與溫如彬定過親,但蘇家門風清正,蘇小姐秀名在外,即便被退了親,亦有大把的貴家公子登門求娶。”

謝渺道:“意料之中。”

謝氏道:“可她偏偏看中了慕禮,日日登門噓寒問暖,不是雞湯就是參茸湯……我瞧老太爺和老夫人的意思,顯然是樂見其成。”

謝渺道:“祖父與祖母眼界開明,真好。”

“……”謝氏無語,她是要聽這個嗎?

她目光莊重,皺眉道:“阿渺,我與你姑父都覺得,你更適合慕禮。”

“是您覺得。”謝渺輕飄飄地道:“對於姑父而言,崔表哥隻要開心,娶誰都行。”

這話卻也沒錯。

謝氏被她反將了一軍,神色難免訕訕。

謝渺勸道:“佛經有言,一念放下,萬般自在,您該試著放下對這門親事的執念。”

謝氏道:“為何要放下?”

“因為我已經放下了。”謝渺道。

她神色極淡,一副全然放下的模樣。

謝氏想起崔慕禮受得傷,想起他曾半夜跑來暗示對謝渺的心意,苦口婆心地道:“阿渺,你還小,不知道什麼才是對自己好。”

謝渺深感無奈,“姑母,我都十六了,您也該試著相信我,好嗎?”

謝氏還想跟她深入探討,小慕晟忽然癟嘴,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二人手忙腳亂地一頓哄,好不容易哄睡小慕晟,剛將他放進床裡,謝氏便轉而抱住了謝渺。

“阿渺。”謝氏傷感地道:“若是你父母還在該多好,你有家,姑母也不用操心你嫁出去受人欺侮。”

謝渺沉默了會,輕聲道:“姑母放心,我如今厲害的很,誰都沒辦法欺負我。”

*

尚清湖中,一對鴛鴦互相嬉戲,錦鯉們遊去來兮,粼粼水波倒映萬千秋色。

孟遠棠迎風而立,衣袂翩躚,遠遠瞧著,人模狗樣。

謝渺揉了揉臉,換上滿臉戒備,不情不願地靠近他。

孟遠棠聽到聲響,回身道:“小阿渺,你來了。”

謝渺捏緊帕子,忐忑道:“你,你找我有何事?”

孟遠棠道:“小徑多落葉,慨然知已秋……表妹你看,這崔府的秋天,美嗎?”

謝渺語氣微衝,“美或不美,與你有何乾?”

孟遠棠露齒一笑,“是與我無關,但與你有關啊,小阿渺。”

謝渺眼中滿是敵意,扭頭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孟遠棠道:“我都知道了,你喜歡崔家二公子,你那沒血緣的表兄,崔慕禮。”

謝渺瞪圓了眼,“你,你……”你了半天卻也說不出話。

孟遠棠自動理解為她驚嚇過度,心裡不無得意:看吧,都說了,想要拿捏她十分容易。殊不知,他被下人們暗暗擺了一道——下人們隻道謝渺癡戀與崔慕禮,絕口未提,前些日子峰回路轉的事情。

孟遠棠忽道:“小阿渺,笑一個。”

謝渺:“?”

孟遠棠威脅:“快笑,否則我便大聲呼叫,說你主動勾引我。”

謝渺隻得擠出笑容,又聽他要求,“靠近些,踮腳看著我。”

謝渺照做。

孟遠棠見時機成熟,便摸了摸她的頭,寵溺地喊:“小阿渺,多年未見,你還是這般可愛。”

謝渺雖對他的套路了然於心,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微微側眸,不出所料見到鵝卵石路那頭,崔慕禮與蘇盼雁並肩走來。

隔著數丈遠的距離,崔慕禮與蘇盼雁好比檀郎謝女,而她與孟遠棠亦靠得極近,兩對男女,四雙眼睛,麵麵相覷。

還是蘇盼雁先開了口,盈盈笑道:“謝小姐,不好意思,我陪崔二哥隨處逛逛,不曾想打擾到你跟孟公子賞湖。”

孟遠棠搶先道:“不礙事,我與表妹也是剛到。”

他看向蘇盼雁身側那名俊美清貴的青年,不顧他淡漠的臉色,拱手道:“想必這位便是崔二公子,在下孟遠棠,乃阿渺的親生表兄,幸會幸會。”

崔慕禮不置一詞,眸光牢牢鎖在某人臉上,見她瑟縮著往孟遠棠身後一躲,渾身氣度愈發薄涼。

孟遠棠還在呶呶不休,“聽聞這四年來,崔二公子對阿渺多有看顧,孟某在此謝過,若有機會,定要邀崔兄到酒樓一敘,把酒言歡……”

話音剛落,便見崔慕禮旋踵離開,蘇盼雁替他解釋:“崔二哥舊傷未愈,心情不佳,還望二位見諒。”又提著裙擺追人,“崔二哥,你慢些走,等我來扶你。”

兩人一前一後地消失,孟遠棠不僅沒有被無視的尷尬,反倒興致勃勃,“小阿渺,你眼光倒是不錯,這崔慕禮不僅相貌斐絕,聽說還深受聖上器重,前途不可小覷。”

謝渺滿臉戒備。

孟遠棠道:“我聽說這些年來,你一直都設法想嫁給他,但若是讓人知曉,你與我曾有首尾……你猜,崔家二公子和崔府上下會如何看待你?”

話音剛落,謝渺便悲憤交加地問:“孟遠棠,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

見時機成熟,孟遠棠朝她豎起五根手指。

謝渺道:“五百兩銀子?好,我給你,你拿了錢就趕緊離開京城!”

“五百兩?”孟遠棠嗤笑出聲,“小阿渺,你當是打發叫花子嗎?”

謝渺不敢置信地問:“你是指,五千兩銀子?”

孟遠棠點頭,“五千兩買個安心,多劃算的買賣。”

謝渺低喊:“我哪裡有五千兩銀子!孟遠棠,你想錢想瘋了!”

孟遠棠提醒:“你沒有,謝姑母有,崔家人有。”

謝渺還想說話,孟遠棠挑眉,涼涼地威脅:“看來小阿渺覺得,五千兩比你的名聲更加重要。”

謝渺麵如土色,竟無法反駁。

孟遠棠繼續蠱惑:“小阿渺,我隻要五千兩銀子,拿了錢便立刻離開,從此不會打擾你,你該嫁人嫁人,該生子生子,再無後顧之憂。”

漸漸地,謝渺有所動搖,“你說話……當真算數?”

孟遠棠拍著%e8%83%b8口,指天為誓,“比珍珠還真,若違背此言,便罰我不得好死!”

謝渺垂睫,掩去眸中譏諷,似在無奈中妥協,“明日一早,我帶你去銀莊取錢。”

第88章 (二合一)

翌日, 謝渺以領孟遠棠遊京城的理由,帶他到錢莊兌銀票。◤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孟遠棠正沾沾自喜,根本沒想過, 記憶中稚嫩爛漫的小表妹會給他下套——又或者他打心底覺得, 被拿捏住名聲的女子便如待宰羔羊,除去乖乖認栽,掀不起半點風浪。

畢竟對女子而言,名聲勝於天,何況是區區五千兩銀子?

孟遠棠做美夢的同時, 喬木亦從攬霞口中得知謝渺要領孟遠棠出遊。

攬霞還抱怨, 自打表少爺來京城後,謝渺便肉眼可見地偏心拂綠,常與她在屋裡說悄悄話,也不知在商量些什麼。

喬木麵上裝作不知, 實際上門兒清:表小姐定是怕攬霞嘴快, 將不該說的話通通往外說,這段時間, 他可從攬霞嘴裡打聽到了不少東西……

想到此,喬木便愁眉不展, 長籲短歎。

那日他私下向攬霞套話, 本想打聽表小姐與孟公子的關係, 誰料印證二人情分非常, 更糟糕的是, 公子恰好聽見了這番話。

明麵上, 公子忙時處理公務, 閒時繪畫書寫, 然而他與沉楊都能察覺到, 公子狀若無事下的消沉。

即便如此,公子待蘇小姐依舊不假辭色。

喬木糾結難安,冒著被責罰的可能,趁著崔慕禮喝藥的時候,將謝渺與孟遠棠同出遊的事情說了。

崔慕禮置身事外,一句“與我無關”,便將喬木的良苦用心堵了回去。

……行吧。

喬木無計可施,隻得退下。

不多時,沉楊進了門,抱拳道:“公子,您派往平江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可要他馬上來向您彙報?”

口中藥味未散,從舌尖蔓延到心底,崔慕禮啜了口茶,聲調平平,“不用了。”

既已知曉真相,又何必自討沒趣?

他攤開臨摹到一半的《江南百景圖》,春日光蔭裡,線條勾勒出栩栩如生的人物,明明模糊地看不清臉麵,卻又在某個刹那,具象化為一張生動鮮活、喜怒皆宜的臉。

撒嬌的她、嗔怒的她,喜悅的她、哀傷的她,沉靜的她、靈巧的她……

孟遠棠也曾見過各式各樣的謝渺嗎?不,他應該見過更多的她,從九歲到十二歲,他們朝夕共處三年,在她被親人刁難時,孟遠棠的挺身而出是雪中送炭,亦是暗室逢燈。

那她呢,往日喚他為表哥時,是否對著他的臉,聯想到遠在平江的孟遠棠?

筆尖濃墨滴落,融進畫卷,摧毀一副春日盛景。

素雪染塵,便無法明潔如初。好比他的心,明明已隨她而動,又怎能自欺欺人——

崔慕禮驀然擲了筆,任由濃墨揮灑桌案與衣衫,在一片狼藉中,麵染薄慍道:“憑什麼。”

是她主動闖進來,攪亂一池春水,教會他什麼叫戀卿思卿,卻又在他心動後叛軍而逃。

憑什麼?

她喜歡孟遠棠,他便該乖乖放手,叫她與親生表哥雙宿雙飛,你儂我儂?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崔慕禮道:“沉楊。”

沉楊戰戰兢兢地上前,“公子,屬下在。”

崔慕禮道:“叫他進來。”

沉楊呆了呆,隨即道:“是,好,屬下馬上讓他來彙報。”

*

書房中,灰衣男子將查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