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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三名打手,記住,不要繡花枕頭,要身強體壯,有武功底子的打手。”

拂綠臉色發綠,震驚問道:“小姐,您,您這是要打擊報複二公子嗎?”

那三名打手也不夠啊!

謝渺噗嗤一聲笑出來,“想什麼呢你,崔慕禮可是朝廷命官。”

打擊報複朝廷命官,她是嫌命太長了?

拂綠的心歸於原位,疑惑地問:“那您找打手乾嘛?”

謝渺笑容漸斂,靜了半晌,道:“再過幾日,你隨我去見個人。”

拂綠問:“見誰?”

謝渺道:“孟遠棠。”

雲淡風輕的三個字,卻甚於驚雷巨響,幾乎炸穿拂綠的耳膜——

“孟遠棠?”拂綠大驚失色,“他,他來京城了?”

謝渺則異常鎮定,她等這天等了太久,久到已毫無波瀾,“我收到消息,說孟遠棠到了京城,正四處打探姑母消息。”

拂綠尚未緩過氣,%e8%83%b8口正起伏不定,“他怎麼會來京城……他怎麼敢來京城……他來京城想做什麼!”

謝渺冷靜地道:“顯然,他是為我而來。”

拂綠眼前一黑,幾乎站不住身子,“他,他還敢來尋您?他做了那樣無恥的事情,還有臉來尋您?!”

謝渺便問:“拂綠,你說說,他做了何事不敢來尋我?”

拂綠被問得一呆,臉色煞白如紙,動動嘴唇,竟擠不出半個字。

謝渺歎了口氣,道:“你瞧,便連你都難以啟齒,他更是有恃無恐。”

拂綠的眼眶快速蓄滿淚水,揪著%e8%83%b8口衣裳,脫力地跪倒在地,“小姐,都是奴婢不好,當初若不是奴婢大意,若不是奴婢大意……”

謝渺彎下`身,想扶她起來,“都過去了,你無需自責。”

“沒過去,他又來纏上您了!”拂綠跪著不肯起,邊哭邊搖頭,“小姐,您聽奴婢一句話,將此事告訴二夫人吧!當初您怕二夫人愧疚,想方設法隱瞞了孟府往事,但您也要替自己考慮啊!請二夫人替您出頭,總比讓那畜生威脅您要好!”

“府內事務繁忙,姑母又剛生下弟弟,此等小事,無需勞她費心。”謝渺扶著她的肩膀,輕聲道:“拂綠,我長大了,再非那個任他欺侮的小孩子。”

拂綠仍止不住眼淚。

謝渺用帕子拭著她的臉頰,神態柔軟中蘊著堅毅,“一個小人而已,我自己便能處理好。”

拂綠仰著臉看她,眼角不住滑落淚水,“若他去外麵胡言亂語,若他將那件事鬨得人儘皆知……”小姐可怎麼辦,小姐該怎麼辦!

“他沒有機會。”謝渺從袖中掏出一張紙,道:“你私下去準備好紙上寫的東西,與王大安排好打手後,再去南郊尋處荒宅,記住,一定要夠荒。待他忍耐不住來尋我時,我們便設法將他打暈帶至荒院……好好教他做人,讓他以後再不敢欺侮弱小,可好?”

鼻涕淚水混作一團,拂綠胡亂用袖子抹去,徹底失去平昔沉穩,“小姐,他是個無賴,他聽不懂人話……”原以為離開平江,往事便能消散,誰能想到那人渣竟然敢來京城!

謝渺反而笑了,“那我便割了他的舌頭,挑斷他的手筋,叫他嘴不能言,手不能寫。”

小姐的意思是,要殺了——

拂綠簡直魂驚魄惕,但她很快便下定決心,重重磕了個頭,道:“小姐放心,奴婢定會辦妥一切。”

拂綠走後,謝渺坐在椅子上,雙手合十,悵然闔眸。

“佛祖……”她道:“便容我破一回戒律,隻一回便好。”

她重生以後,吃齋念佛,不計較前世恩怨,懷善心去救助旁人。她能釋然與所有人的過去,獨獨不能原諒一人。

那人叫孟遠棠,是她親舅舅的兒子,是她真正有血緣關係的表哥,也是她曾經的噩夢。

噩夢。

她九歲那年,謝氏嫁往京城,因怕她獨身在謝府會受人欺侮,便將她托付給親舅舅孟少歸。

孟家非官身,而是平江當地的糧商,算得富庶。孟少歸與謝渺的母親是同父同母的兄妹,自小感情甚篤,待小謝渺和藹可親,謝氏再三思量後,認為謝渺去孟府,總比在謝府,活在繼祖母的底下要自在。

初時的確如此。

孟少歸與妻子閔氏膝下隻得一子孟遠棠,對粉雕玉琢的小謝渺極為稀罕,孟遠棠對這位表妹亦是疼愛有加,小謝渺著實過了段開心日子。

後來平江大旱,孟家的田地顆粒無收,糧鋪大敗虧輪,孟家幾乎要賣宅還債之時,閔氏將主意打到了小謝渺身上。

小謝渺手裡握著已故父母留給她的豐厚嫁妝,田地、商鋪、莊子、金器……

閔氏與孟少歸達成共識後,便換著法子在小謝渺麵前訴苦。十歲的謝渺哪裡懂這些彎彎繞繞,見舅舅、舅母有難,二話不說便慷慨解囊。然人性本就貪婪,越是輕易得到,便越是所求無度,此後,但凡孟家出了問題,孟少歸與閔氏便伸手朝小謝渺拿錢,等小謝渺意識到不妥時,手裡的嫁妝已去了不少。

當小謝渺不肯再依,孟少歸與閔氏的態度大變,不僅處處克扣用度,連平日與她說話都陰陽怪氣。

好在,孟遠棠待小謝渺依舊寬和,小謝渺一度將他當做親生兄長,直到那日他借著酒意,伺機闖進她的臥房,用力摁著她,撕扯她的衣裳——

他說,小阿渺,你已滿十二歲,到該長大的時候了。

他說,小阿渺,我喜歡你,做我的女人好不好。

他說,小阿渺,你出生時,姑母便開玩笑說將你許給我。

小阿渺,小阿渺,小阿渺——

令人作嘔的氣息似卷土重來,陰魂不散的叫聲猶在耳邊回蕩,謝渺卻已神色不驚。

對於十二歲的謝渺來說,他是徘徊在夢魘裡的惡鬼。

對於十六歲的謝渺來說,他是隨時都能摧毀幸福的劊子手。

對於十九歲的謝渺來說,他是陰魂不散、一步步將她逼近懸崖的豺狼。

她惶恐、無助、畏怯,害怕夢寐以求的美好被摧毀,於是妥協退讓,然而此舉並沒有換來對方的仁慈,而是變本加厲的欲壑難填——

直到崔慕禮當著她的麵殺了他,溫熱的鮮血噴濺到她臉上,她在恐懼之餘又覺得如釋重負。

沒有人能再威脅她,她解脫了。

而今,對於重活一世的謝渺來說,孟遠棠著實不值得一提。

既然崔慕禮能殺他一次,那她謝渺為何不能殺他第二次?

這一世,她要親自斬斷人生最後的隱患,安安心心地出家當姑子。

反正,他是個死不足惜的畜生啊。

第84章

過了幾日, 深更半夜時,拂綠在外間小聲地問:“小姐,您睡了嗎?”

謝渺翻了個身, 迷迷糊糊地應:“嗯?還沒。”

拂綠道:“奴婢也沒睡。”

謝渺的意識徐徐回籠,心知她失常的原因,提議道:“來跟我一起睡?”

窸窣的穿衣聲響起,拂綠摸著黑, 輕手輕腳進了內室, 謝渺往床裡邊靠,她便熄燈躺在了外側。

“小姐。”漆黑中, 她瞪圓雙眼,直愣愣地盯著帳頂,“奴婢睡不著。”$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謝渺側臥在枕頭上,“嗯,你害怕嗎?”

拂綠的手死死攥著被麵, “……嗯。”

她已經失眠數夜,一閉上眼,腦子裡便冒出一團團汙糟錯雜的顏色。紅色是火焰吞噬簾帳, 藏青是表少爺驚慌失措,杏紅是小姐壓抑低泣,深褐與緗色是舅老爺與舅夫人呼天喊地的叫罵……

一隻手攀上薄被, 準確無誤地覆上她的手背。

“不要怕。”寂靜的夜裡, 謝渺的音色柔軟而朦朧,“拂綠,有我在。”

拂綠忽然便泣不成聲。

她七歲時被父母賣進謝家, 與攬霞同時成為小姐的貼身丫鬟。她比小姐和攬霞都要大, 一直以來都穩妥細致, 自詡是三人中最成熟的那個。攬霞雖忠心護主,卻總口無遮攔,她便跟在後頭叮囑嘮叨。小姐因喪父喪父,早慧懂事,受親人刁難後總是隱忍,她便在小姐難過時默默陪伴,給予力所能及的些許安慰。

四年前的那天夜裡,攬霞因探親外出,她一時大意,被人支了出去,回來時院子裡已七慌八亂,小姐縮成小小的一團躲在角落,眼裡映著火光與哀恐,除了啜泣還是啜泣。

隨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小姐總是睡著睡著便被噩夢驚醒,抱著被子發抖嗚咽。她既心疼又自責,能做的卻隻有抱著小姐,告訴小姐,她會一直陪著她。

那段糟糕透頂的回憶中,唯一的慰藉便是二夫人的來信。二夫人說,新嫁的丈夫對她很好,繼女雖懵懂頑劣,好在繼子深明大義,不僅沒有排斥她這位新母親,反倒對她恭敬有加,處處幫她融入崔府……

於小姐而言,彼時的二公子像一道光,照耀進她暗無天地的生活中,她向往二公子,便如渴望光明。

可一切都變了。

小姐不再追逐二公子,亦不再害怕過往。曾經孱弱無助的小女孩,逐漸成長為獨立堅忍的大姑娘。小姐不再需要她安慰的懷抱,反倒是她,思及表少爺興許會掀起的風浪後便栗栗危懼,若是表少爺課語訛言,汙蔑小姐清白該怎麼辦……若是崔府眾人、二公子聽信表少爺的一麵之詞該怎麼辦……若是小姐的未來被毀了該怎麼辦……

“小姐。”她哽咽著問:“您不怕嗎?”

謝渺道:“不怕。”

“真的不怕?”

謝渺無聲笑了笑,“嗯,真的不怕。”

她是活了兩世的人,有過貌合神離的婚事,見過簪纓世族的覆滅,經曆過被人追殺落崖的生死。

在前世的二十五年裡,二十歲之前的她尚且稚嫩,會害怕,會驚慌,會將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但在後麵日子裡,她逐漸意識到,所謂的勇氣,不該向他人索取,而是由內滋生。

唯有破開繭蛹,才能救贖被困住的自己。

她不再怕孟遠棠,他不過是人世間的萬千渣滓之一,恐懼是滋生他歹意的養分,唯有堅定無畏地反抗,才能撕裂他偽善的麵具,擊碎他卑劣而貪婪的欲望。

她將拂綠攬進懷裡,輕緩說道:“拂綠,相信我,他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無所不能,而我們,也遠比自以為的要強大。”

窗外,曙光衝破黑暗桎梏,成為黎明登場前的美妙序章。所有痛苦最終都會化為勇氣,成為茫夜裡的燈,深海中的塔,遠航時的牽星板。

要堅信,往前走,一直走,必定會找到出路。

*

翌日,謝渺一反常態,打扮得光鮮亮麗,隻帶著拂綠出了門。

按照前世軌跡,孟遠棠會在崔府門口蹲守數日,見到王大駕車出去,便一路尾隨他們到了香粉鋪。

隨後,他裝作客人,進鋪與她“偶遇”。時隔多年,她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見到他,驚慌失措過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