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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的掌櫃是個女兒家,名叫方芝若。”

謝氏聞言放下手中剪子,訝然道:“女兒家?造紙?”

不怪謝氏驚訝,大齊雖男女大防鬆懈,仍鮮少有女兒家拋頭露麵做生意。即便有也多是胭脂水粉、衣裳首飾這類。本朝未設女學,讀書做官都是男兒的事情,因此造紙弄墨這類行當,幾乎沒有女子涉足。

見魚兒上鉤,謝渺語帶欽佩道:“是呢,聽說是個十分厲害的女子,繼承父親衣缽,造紙成書,有一身好本事。”

她替謝氏倒了杯熱茶,謝氏接過,慢悠悠地用茶蓋撇浮沫,“她沒有弟弟嗎?”

“……應當沒有。”謝渺補充道:“她父親將本事都傳給了她,她會造紙,親手造那種,還能研製新紙,半點都不比男兒差。”

“總歸是可惜。”

謝渺:?

“為何可惜?”

“她早晚要嫁人,嫁人之後,又怎能繼續造紙?”

“為何不能?”

謝氏撚起一顆蜜餞,咬下一塊,抿入唇後繼續道:“她夫家不會允許。”

“也不一定吧?”

“嫁個商人倒是有可能,嫁入官家,那便沒得商量。”

呃。

謝渺深深懷疑謝氏是在敲打自己,但她沒有證據。

她隻好道:“那便不嫁,無論商賈或官家,不嫁便能繼續造紙,不嫁便能經營紙坊,不嫁便能日入千金,成為名動京城的第一女商!”

謝渺雙手握拳,越說越激昂,引得謝氏冷眸以對。

“阿渺,說吧,你到底想試探什麼?”謝氏“溫柔”地開口。

又是這副好和藹可親又好恐怖的表情。

謝渺不由咽了咽口水,想避開目光接觸,又忍住心虛,強抬起臉。

“姑母。”她眨巴眨巴眼,雙手交疊在膝上,既真摯又乖巧,“我想經商。”

謝氏捧茶盞的手一歪,茶水差點潑濕裙擺。謝渺眼疾手快地扶住,將茶盞端正放回桌麵。

“茶水燙,姑母小心。”她賠笑道。

真是個體貼知微的好侄女啊。

謝氏吸了口氣,又吸了口氣,再吸了口氣,才堪堪壓住怒意,耐著性子道:“你將方才的話重複一遍。”

空氣凝滯半瞬,謝渺脆聲道:“姑母,我想經商。”

經商?

謝氏冷笑一聲,“阿渺,你在同我開玩笑。”

她已然說得明白,若要嫁入官家,女子萬不可經商。而事實是,但凡念過書的人家都對商賈不屑一顧,更何況崔家幾代清貴,在朝中根基已深,豈會容納經商女子入門?

電光火石間,謝氏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莫非阿渺她……

“姑母,我沒有開玩笑,我在認真與你商量此事。”謝渺斂容正色,道:“我知曉崔家是簪纓世家,烏衣門第,但我與崔家並無乾係,隻是暫住在府中。”

“那我們謝家呢?”謝氏沉聲問:“你曾曾曾祖父被封為子伯,你父親亦是正經的官身,如今你不顧謝家氣節,要以女子之身去經商?”

謝渺靜了半晌,苦笑一聲,“姑母,謝家的爵位早已被收回,父親也去世多年,我身為女子,無法讀書入仕,談什麼守住謝家氣節,未免可笑。”

謝氏的%e8%83%b8口急促起伏幾下,道:“你是不能讀書入仕,但你能嫁入官家……”

“像您一樣嗎?”謝渺仰起臉,眸光清明,靜如湖麵,“可姑母,崔家有一個謝氏便夠了。”

謝氏心中咯噔一聲響,心道果然,她提起經商,便是打了不嫁崔慕禮的主意。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謝氏滿腹疑惑,明明過去的三年裡,阿渺與她目標一致,鐵了心要嫁進二房,當崔慕禮的妻子。

謝渺看出她的不解,歎了口氣道:“姑母,以往是我們太一廂情願,無視表哥及其他人的意願。這麼多年下來,我已幡然醒悟,與其在婚事上浪費精力,倒不如做些實際的事情。”

“你所謂的正事,便是學方芝茹那般,拋頭露麵,染上一身銅臭?”

“是方芝若。”謝渺細心糾正,換了個話題,“姑母,我前幾日與夕寧一起去了寶樗閣,又去了知味樓。”

謝氏對此有所耳聞,雖仍在生氣,也露出滿意之色,“你能與她變得親近,便能慢慢與其他幾位姐妹處好關係,甚好。”

你放錯重點了喂姑母。

謝渺扶著額頭,無奈道:“寶樗閣與知味樓,都是我平日不曾出入的地方,又或者說,我根本出入不起。隨便一枚玩件、一頓飯菜便要幾百兩銀子。但我若能掙銀子,一切便都不成問題。”

謝氏道:“你若缺銀子,告訴我一聲就是,何須自己去掙?”說罷便喚嫣紫,“嫣紫,去拿五百兩銀票——”

謝渺連忙製止,“姑母,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氏略顯不悅,“你何時同我開始生分了?難道是因為……”她左手撫上小腹,蹙眉道:“因為姑母有孕,你心裡有氣,便要與我劃清界限?”

謝渺一時哭笑不得,“姑母,您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當然不是。”

她看向謝氏的腹部,小心翼翼地覆上,“您肚子裡是我聰明伶俐的小表弟,我豈會與他置氣?疼他都來不及。”

謝氏見她表情不似作偽,%e8%83%b8口的鬱結疏散幾分,笑著問:“你怎麼知道是弟弟,而不是妹妹?”

謝渺搖頭晃腦,故作高深,“我自是知道,姑母懷得是個弟弟,不信等著瞧。”又問:“姑母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兒子。”謝氏毫不猶豫地道。

“為何?”

謝氏垂下眼瞼,神色悵惘,“因這世道,總是厚待男兒。”

她又何嘗不知阿渺那番話背後的深意,論地位,她雖是二房夫人,手握崔府中饋,但二房子女均是已故的何氏所出,哪怕她生下腹中孩兒,也與他們年歲相差巨大,絕不會越過他們去。

崔老夫人信她疼她,隻建立在她將崔府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前提下,畢竟沒有血緣關係,有些事情經不起推敲。

下人們貫來見風使舵,她行事有度,雷厲風行,近幾年倒也服眾。但阿渺呢?她是自己帶來的外戚,沒有雄厚背景,年歲尚小,為了不叫她這個姑母難做人,常常受了委屈都往肚子裡咽。而她已是崔家婦,亦不能毫無顧忌地護著她。

倘若阿渺是男子,便能讀書習學,考取功名,謀得一官半職,也算對過世的兄嫂有個交代。但她是女兒身,謝氏千思萬慮,替她選中相對簡單又一步登天的路:與崔慕禮培養感情,嫁進崔府,所有難題便能迎刃而解。

萬萬沒想到,謝渺改變主意,不願意嫁崔慕禮。

謝氏拍拍她的手,語重心長道:“阿渺,聽姑母一句話,你我身為女子,本就比男子艱辛許多,私底下笑鬨沒事,明麵上言行舉止要恪守禮製,否則引人非議,不得安寧。”

潛台詞是:女兒家家的跑出去經商,引旁人閒話,不好嫁人。

話又繞回來,謝渺不見退縮,反倒愈加無畏,“世道待女子苛刻,我們便該服從嗎?世道要女子在家從父,我們便該在家從父?世道要女子出嫁從夫,我們便該出嫁從夫?世道說女子不能經商,我們便該拘於內宅,度此一生嗎?”

謝氏道:“世道如此……”

謝渺語調平靜,卻又斬釘截鐵,“那我便不遵這世道。”

開玩笑,都重活一世了,她還管什麼世道不世道?自是怎麼開心怎麼來。

謝氏頭疼不已,隻覺得向來乖順的侄女這會逆反得嚇人,“阿渺,你冷靜些。”

“我比任何時候都冷靜。”謝渺道:“姑母,我隻有一條路能走嗎?跟在崔慕禮身後求他施舍點感情,運氣好便嫁進崔府,與他相敬如賓的過日子,所有的榮華地位都依附與他,若離了他,我便毫無價值,興許死在山腳都無人來尋。而過不了多久,崔慕禮會迎新人進門——”

謝氏聽出不對,忙道:“慕禮不是這種人。”

“他是哪種人,與我有何乾?”謝渺輕笑一聲,難掩諷意,“我隻知道,將一生都寄托在旁人身上,連可悲可恨都是活該。”

謝氏見她眼尾浮現一抹殷紅,瞧著竟有些淒厲怨憤,當下愣住。

阿渺這是……這是……$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謝渺的失態轉瞬即逝,擲地有聲地道:“姑母,我不願做誰的附屬品,我就想做謝渺。”

言辭鑿鑿,目光堅定,竟沒有回旋餘地。

謝氏定定望著她,許久後才移開眼,賭氣道:“你既已決定,又何來多餘問我?”

這話問到點子上了。

謝渺頓時失去氣勢,垂下頭,訕訕地道:“我想著,或許,可能,大概,姑母能先借我點銀子?”

謝氏:“……”

第18章

謝渺的話猶如晴日空雷,在謝氏心口劈出一道印記。她雖不讚同謝渺的想法,靈魂深處卻冒出一個念頭:便讓她試試又何妨?

但謝氏畢竟是長輩,被小侄女一堆劈裡啪啦的話砸暈後仍穩得住,穩得住。

嗯哼,銀子哪裡是那麼好借的!

任心裡動搖,謝氏也不輕易鬆口,謝渺日日來磨,磨了五六日仍不見效。

一磨便磨到左相張賢宗升遷宴這日。

*

新任左相張賢宗設宴款待朝中諸官,崔慕禮與上峰朱啟亮並幾位同僚去往張府,剛下馬車,便有奴仆殷勤上前,接過拜帖與賀禮,彎腰恭聲道:“原來是刑部的幾位大人,請跟小的來。”

一行人走進張府,入眼是朱門銅環,高牆厚瓦。亭台樓宇,尺樹寸泓。石板路寬闊平坦,兩側青鬆鬱鬱,眾人走在其間,無不心生激蕩,慨歎於張府氣派,又隱生澎湃向往。

若是將來他們亦能……便好了……

唯有崔慕禮麵色安定。

奴仆領著他們進入宴廳,夜色初顯,四周已點上明燈,牆壁上嵌著拳頭大的夜熒珠,照得大殿燈火通亮。

笙曲起,輕歌燕舞,美婢環繞,人醺酒綠。

眾人進小案入座,唯有崔慕禮被奴仆擋了擋,笑道:“崔大人的位置在彆處,請隨小的來。”

崔慕禮朝朱啟亮拱手,朱啟亮知曉他今日兼替崔郎中與崔太傅之任,擺擺手道:“且去且去。”

崔慕禮被安排在主座下,與兵部尚書、戶部尚書、左都禦史幾人坐在一處。

官職懸殊巨大,好在幾人均是朝中老臣,與崔府多少有些交情,一口一個賢侄便將尷尬化於無形。

崔慕禮向幾人恭聲問候,又起身向主座上的左相張賢宗敬酒,笑道:“慕禮今日替父親與祖父,恭賀丞相英才得展,鴻途即明,步步高升。”

他年紀尚輕,與浸沉官場幾十載的老官僚相比自顯稚嫩,但他不卑不亢,風采卓然,叫人不禁刮目相看。

此子必成大器,隻不知,能否為他所用……

張賢宗隱去眼中精光,笑道:“借賢侄貴言,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