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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嘴,“姑母彆哭,妝花掉就不好看了。”

謝氏的心像被人攥了一樣的難受。她似乎回到了十二歲那年,兄長與嫂嫂相繼去世後,她險些哭死過去,是仍未知事的小謝渺扶住她,奶聲奶氣地道:姑母彆哭,妝花掉就不好看了。

她那麼小卻那麼懂事。

謝氏發過誓要照顧好謝渺,如今看來,做得實在不夠。

她愧疚道:“阿渺,都是姑母不好。”

“姑母這話從何說起?”謝渺握住她的手笑說:“明明是姑母把我養得太好,尚清湖的欄杆都盛不住我了。明日起您就斷了我院子裡的葷食,好讓我清減清減。”

謝氏淡淡道:“你不用攬到自己身上,此事是管家失職,我已罰了他三個月的月錢,再去領了十板子。”

管家失職可以罰,有些人她卻罰不得。

一想到此謝氏就心裡鬱結。

謝渺見她神情便知曉她心裡所想,朝她搖搖頭道:“姑母,是我讓崔表哥去叫人的,畢竟於理不合。”

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兄救了落水濕身的表妹,不用想都知道後續如何。

謝氏歎了口氣,那樣的後續正是她希望的。謝渺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侄女,她希望能替她謀劃好將來。挑個好人家、嫁個好夫婿,崔慕禮就是現成的選擇。

論家世,崔家世代為官,已經出過一位丞相、兩位尚書。如今謝氏的丈夫崔士碩任吏部侍郎,崔家老爺是當朝太傅,深得天子敬重。

崔慕禮自幼聰慧過人,通文知理。他是皇上欽點的狀元郎,眼下雖官職不高,前途卻一片光明。更何況他相貌是一等一的好,乃京中眾多女子夢寐以求的良人。

謝氏想得很美好,可惜崔慕禮對謝渺無意,更可惜的是崔慕禮不是她親子,她沒辦法逼迫他娶謝渺,更甚至於他對落水的謝渺視而不見,她也不能指責半句。

謝渺很理解謝氏的心情,畢竟前世的自己和謝氏相當一條心,非崔慕禮不嫁。可再活一次的她洗心革麵,莫說嫁給崔慕禮,就連見麵都是能少則少。

她努力想扭轉乾坤,“姑母,我仔細想了想,崔表哥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人,而我心無丘壑,恐怕跟不上他的腳步。我與他實在不合適,您就彆再為此費心了。”

謝氏誤以為她是一時傷心之語,了然道:“阿渺不要灰心,姑母會再想辦法,你先安心養身體。”

說完叫攬霞送來兩碗湯藥,逼謝渺當場喝下。

謝渺皺眉喝完,仍不放棄,“姑母,我真的想開了,我對表哥無意……”

不管謝渺怎麼解釋,謝氏都當她是一時置氣,直把謝渺氣了個倒。

罷了罷了,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謝渺忽然問:“姑母,我病得有些糊塗,今日是幾月幾號?”

謝氏道:“你這一病就是五天,今日是九月初五。”

謝渺算算日子,九月初五,離崔老夫人的六十大壽還有一個半月。

她看向謝氏平坦的腹部,一個半月後,這裡將會孕育新生命,她就要多一個弟弟了。

她靠在謝氏懷裡,擔心地叮嚀:“姑母,您要好好保重身體,莫要累到自己。”

謝氏失笑,撫著她的發道:“如今生病的是你,怎麼反倒擔心起我來?聽姑母的話,好好養身體,該有的都會有。”

謝渺心道:這輩子她不再貪心,所求不過是姑母與即將到來的弟弟平安一生,至於其他的,她卻是想也懶得想。

*

等到崔士碩下朝回房,謝氏主動替他寬衣解帽。

崔士碩年近四十,兩鬢微白,氣質儒雅,隻是眉間結著霜,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

謝氏替他泡了一杯茶,又站到身後替他揉按肩頸。崔士碩喝了口茶,好一會才眉頭舒展,伸手覆住謝氏的葇荑。

“家裡可都好?”他問。

謝氏順著他的牽引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都好。”

崔士碩見妻子神情不再戚戚,笑道:“阿渺醒了?”

謝氏挑眉,“有人跟老爺報信了?”

“無。”崔士碩打趣道:“若不是阿渺醒了,你哪裡有心情替我泡茶按肩。”

謝氏知道他是在指前幾日回來時連她的人都見不著,臉微微一熱,“老爺!”

崔士碩不再逗她,“阿渺怎麼樣了?”

“大夫說傷寒入肺,雖沒有大礙,仍需好好休養。”謝氏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不久前才摔了一跤,這會又是落水著涼,阿渺是不是衝撞到了什麼臟東西?”

崔士碩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這叫關心則亂,既是傷寒,待會就叫人去庫房取幾隻紅參送過去。”

“嗯。”謝氏心思轉了一圈,終於說出口:“老爺,歲末慕禮便滿十八了。”

崔士碩拿著茶蓋撇茶葉的動作一頓,驚訝又感歎地道:“從稚童到七尺男兒,竟過得這般快……當真是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謝氏等了等,沒等到他繼續往下說,話裡便帶了點氣惱,“老爺就沒彆的想說了?”

崔士碩與她當了多年夫妻,豈能不知道她心裡所想。他正色道:“你是指慕禮的婚事?”

既是問,也是肯定。

謝氏點頭,開門見山地說:“慕禮到該定親的年紀了,老爺可有相中的人家?若沒有,我覺得阿渺與他年相當,性情溫婉又知根知底,實為良配。”

一番話下來竟是沒有給崔士碩選擇的餘地。

謝氏比崔士碩小了十餘歲,大多數不痛不癢的事,他都會選擇順她的意,但涉及到崔慕禮的人生大事,崔士碩便不能再由她的性子胡來。

他道:“慕禮入仕時間尚短,正是需要磨練的時候,定親的事情不急,待及冠後再提也不遲。”

崔士碩推辭得很合理,大齊男女成婚的時間較晚,男子及冠、女子十七八成婚的比比皆是。

謝氏卻聽出他話裡的意思,捏著手絹撇開了頭。

崔士碩無奈一笑,起身走至她跟前,伸手攬她入懷,“我知道你心意,和安兄與嫂嫂早去,阿渺隻剩下你一個親人,你想要照顧她無可厚非。但婚姻大事得兩廂情願才能長久……就像你我這般。”

崔士碩與發妻何氏便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婚,兩人雖誕下一子一女,感情上隻得湊合。直到何氏因病去世,崔士碩守喪三年後,遇到了舊友之妹謝氏,才在近而立之年體會到情濃到深處是何滋味。

謝氏又如何不知。

她沉默半晌,將頭靠在他懷裡,雖是柔順之姿,心裡卻想:我家阿渺乃天下頂好的女子,隻要使些法子,慕禮總能慧眼識珠。到時候他要娶,還得過她這個繼母兼姑母的關嘞!

——竟是完全不把謝渺拒絕的話放在心上。

*

飯後,崔士碩與崔慕禮在書房談話。二人聊了下朝堂政事,崔士碩忽然道:“今日上朝時,陛下言語間有心任命張賢宗為左丞相,我估計不日便會下旨。”

崔慕禮對此也有所耳聞,眉頭微皺,“聖上這是……”

崔士碩道:“四皇子治洪防疫有方,上得聖寵下得民心,張貴妃一族自然水漲船高。”

聖上未立儲君,幾位皇子間明爭暗鬥、拉攏朝臣,無不希望得到聖上垂青,尤以四皇子風頭最盛。然而崔家與四皇子母族張家素有間隙,若四皇子問鼎太子之位,對崔家來說實在不是好消息。

崔慕禮想到張家家主張賢宗,其人一貫談笑風生、處事圓滑,唯有深入了解後,才知道他城府極深。

崔士碩道:“我隻叮囑你,日後處事要倍加小心。你祖父雖然是天子太傅,但年事已高,還需要你們一輩厚積薄發。”

崔慕禮點頭道:“慕禮懂得。”

聊完正事,崔士碩提了一句嘴,“聽你母親說阿渺已經醒來,你若是得空,就去探望探望。”$思$兔$網$

崔慕禮恭敬應下,第二日便派小廝鬆枝去八珍齋買來糕點,前往謝渺住的海花苑探望。

通往海花苑的路兩旁栽著株株矮菊,金燦殷紅的競相綻放。淡香撞上飄來的馥鬱桂香,濃重的讓人生膩。

鬆枝掩著鼻子腹誹:花隨主人,這些菊花大紅大紫地簇擁在一起,香氣濃得發臭,就像表小姐謝渺,做事總是過猶不及,反倒讓人心生反感。

他看了眼前麵閒庭信步的公子,摸摸眼下淤青,心裡愈發不滿:要不是表小姐,他何苦排一夜的隊隻為買個糕點!原本上午周三公子約公子遊湖,他能跟著去聽聽小曲賞賞湖景……唉,都怪這個表小姐!

崔慕禮倒十分泰然,崔士碩既然開了口,他必然不能拂了他的麵子。再者,那天謝渺落水著涼的事情,他確實有責任,於情於理,都當來看望一番。

一路走到海花苑門口,鬆枝見大門未關,裡麵隱有說話聲,正欲提足中氣大喊,見公子食指碰唇,示意他不要說話。

鬆枝不明所以,仍乖乖照做。

院裡的說話聲漸漸清晰。

一名少女生氣地嚷嚷:“二公子可真是鐵石心腸!您都病了那麼多天,竟然連聲問候都沒有。哼,奴婢真是錯看了他,什麼翩翩公子,不過是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

另一名少女嗬斥:“你扯著嗓子胡說八道些什麼!”頓了會又道:“要說也小點聲音說。”

鬆枝聽出那兩人的聲音,正是表小姐身邊的攬霞拂綠。他挽著袖子打算衝進去找她們理論,又被崔慕禮掃了一眼。

好吧。鬆枝憤憤想道:待會再收拾這兩個臭丫頭。

崔慕禮往前走了幾步,透過門縫往裡看。院子裡擺了個火爐,兩名丫鬟坐旁邊烤栗子,謝渺則躺在長椅上曬太陽。

日光正盛,暖洋洋地撒下來,鋪了一地碎金。爐子升著淡淡煙霧,板栗的甜香四溢。

謝渺在臉上蓋了條薄絹,丫鬟撥好栗子遞給她,她抬手準確地接過,掀起絹子往嘴裡一鬆,複又不聲不響。

攬霞還在叨叨:“二公子以前有點風寒感冒身體不適,小姐可是立馬送藥燉湯,這會輪到小姐生病了就這樣,哼,當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拂綠見謝渺一聲不吭,怕惹她不快,“攬霞,你少說幾句。”

攬霞素來缺心眼兒,反倒去尋求謝渺的認同,“小姐,奴婢說得對不對?”

聽了一早上崔慕禮壞話,耳朵幾乎就要長繭的謝渺正要表示同意,突如其來的一陣癢襲上鼻頭,未開口就先打了個噴嚏。

“阿嚏!”

薄絹被吹開,露出謝渺那張蒼白孱弱的臉,“你說得太對了,崔慕禮就是個偽君——”

崔慕禮垂眸一笑,適時地敲門,“謝表妹,我來看望你了。”

第3章

崔慕禮的聲音一響起,院子裡頓時靜悄悄的。

攬霞與拂綠僵住身子,隻剩一對眼珠子尚能動,骨碌碌地四目對望。

說二公子壞話被逮到了,怎麼辦?怎麼辦!妄議主子可是要被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