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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釣 霧十 4284 字 6個月前

當然,聞嘲風本身確實也有病,他隻是在道德邊緣邁過去了那麼一個小腳趾,稍微誇大了一下自己的這份柔弱與痛苦。

寒江雪再顧不上討論其他,隻關心地問小夥伴:“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那就再休息一下吧。

反正聞嘲風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不管是一會兒進宮準備搞事的腹稿,還是其他的什麼小陰謀小詭計,如今相處時間,都是專門空出來陪寒江雪的。

寒江雪在把聞嘲風扶到了三屏風式的羅漢床上。

說是床,其實是一種兼具了坐臥功能的木塌,可以理解為古代的沙發。正麵有圍,塌上有墊,彎曲的木腿上還繡著寓意健康與長生的特殊紋路。雅致古樸,含蓄精美。寒江雪還感受了一把絨毛墊子的綿軟,和小貓咪的手感已不相上下了。細密絲滑,柔順溫熱,劃過肌膚時,會在心間帶起一種很難形容的漣漪。

聞嘲風終於趁機推銷起了他的小毯子,是他一早就讓人去給寒江雪尋找,如今才總算到手的禮物。

俗稱,忘貓毛毯。

有了它,誰還需要吸貓呢?

寒江雪謝過了小夥伴的禮物,嘴上答應得很好,心裡卻在想著,雖然無夷王是龍,但很顯然更像魚啊。和他的魚尾無關,就是一種感覺,連魚對貓的天生敵對情緒都有。

媽媽,他好可愛!

待一個躺好,一個坐定,寒江雪就不知道該再做點什麼了。他完全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也沒有生病後被人照顧的經驗。但至少他知道這樣大眼瞪小眼是不行的。

寒江雪努力回想電視劇尋找靈感,最後試探性地問:“不然我給你削個蘋果?”

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寒江雪上輩子的特助追過的偶像劇裡,照顧病人總離不開削蘋果。但既然這麼多部劇裡都這麼演,那肯定是有道理的……吧?寒江雪如是想道。

聞嘲風側頭看向寒江雪,一雙淺色的眼眸裡頗為疑惑:“蘋果?”

“我是說,呃,林檎?你想吃林檎嗎?”寒江雪模模糊糊地找到了蘋果的古稱,還彆說,怪好聽的。

聞嘲風不想吃林檎,他不喜歡吃任何水果,但他想吃寒江雪給他削的林檎。

寒江雪很開心,找羨門要來了一個最紅的林檎,以及一把削皮小刀,當場給他的聞姓小夥伴表演了一個什麼叫削皮不斷。

這是寒江雪過去在孤兒院裡苦練出來的技巧,不隻是蘋果皮,什麼皮他都可以保證削得又薄又連貫。若不是實在擔心農藥殘留的問題,孤兒院裡的大家根本舍不得削皮。直至有腸胃本就不好的小孩中招,上吐下瀉遭罪不說,看病還又搭進去了一筆開支,這才讓眾人堅定了吃東西削皮的心。

陽光下,薄如蟬翼的林檎皮,就這樣被刀功了得地削了下來,接連不斷,圈圈環繞,一看就是下苦功夫練過的。纖細修長的手指,像極了工藝品。

聞嘲風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無聊,隻看人削個林檎皮,都能看這麼久。

寒江雪寶刀未老,削完皮後,便又給聞嘲風切成了塊,還遞上了細小的銀叉,再貼心不過的服務。兩人一起分完了一個林檎,但實際上連那林檎到底什麼味道都沒吃明白。隻記得好像是甜的,又脆又甜,還有那麼一點點勾人的酸。

剛吃完林檎,寒江雪就靈感爆棚,又想到了一個新活動,是他回憶過去在孤兒院裡照顧更小的小孩子時的經驗:“不然我給你讀書吧?”

也是舅母之前提供的創意提醒。寒江雪不需要向小園來給他讀書,但他覺得說不定一看就很有文化的無夷王會喜歡。

寒江雪:“你有什麼想看,卻還沒有來得及看的書嗎?我念書一流哦。”

準確地說,是念童話書一流。寒江雪總能充分投入,感情豐沛,一人分飾多個角色,省去了誌願者阿姨不少的哄睡時間。

寒江雪表示,古代的書又能和童話書有多大區彆呢?

事實證明,區彆大了去了。

首先句讀這一關,就差點要了寒江雪的命。寒江雪之前在山莊上看的大多是話本,縱使是工具書,也更多偏向的是麵對手工匠人的專業書籍,本身就已經降低了閱讀難度,一半以上都是白話文,以儘可能讓人看懂為目的。

但聞嘲風這邊的書,倒也不是存心不讓人看懂,而是文人為了炫技,總要追求什麼合轍押韻,引經據典,辭藻華麗的同時也讓人頭疼萬分。

寒江雪感覺他就像是在看天書,都快要不認識繁體字了。

可大話已經吹出去了……

寒江雪可以在任何人麵前擺爛,但莫名地就是不想讓聞嘲風失望,最終隻能咬牙,很緩慢地展開了他的朗讀。

聞嘲風會不知道寒江雪的文化水平嗎?不可能的。寒江雪的聰明體現在了他的奇思妙想之上,但不愛讀書總歸不是江湖傳言,他在蓮缸的日子裡,已充分明白了江雪麵對之乎者也的抗拒。之所以沒有提醒,隻是聞嘲風私心想著,等寒江雪不會了,肯定會問這裡該怎麼念,那裡又要怎麼斷句,自己才好搭話,增加更多的互動。他,一個計劃通。

哪裡能想到,寒江雪看上去隨性灑脫,卻總在奇怪的事情上要麵子,他從始至終都堅持沒問,全靠自己消化。偏偏寒江雪是真的聰明,哪怕學得零碎,又失去了大半記憶,但最終還是讓他磕磕絆絆地給做到了,且越念越漸入佳境,真真正正優美了起來。

曾經聞嘲風有多麼驚喜於寒江雪的聰明,如今就有多希望寒江雪真是個傻白甜。

聞嘲風暗恨。

冬日下,淺色藍衫的小小少年,就這樣給躺在白色絨毯裡的病弱青年,讀了好久的書。滿屋的紙墨飄香,聲音朗朗,卻是一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讀什麼,另外一個不知道自己都聽了什麼。他們的眼中隻有彼此,以及那天鋪灑而來的金光。

寒江雪心想著,真正的友誼大概就是這樣吧。重點從來都不是我們一起做了什麼,而是我們始終在一起。

然後,寒江雪的眼皮就開始越來越重,讀書的聲音也變得模糊了起來,直至徹底沒了聲息。

他實在是太困了。

一晚上沒睡,早上又沒能睡著,下午的這個溫度、這個活動,真的太催眠了。

他就稍稍眯一下,就一下。

聞嘲風反而從始至終都是精神的,神采奕奕,勁頭十足,他及時在寒江雪倒下時,接住了對方。就像是圓月撲了個滿懷,又像接住了天邊的雲彩。又軟又香,帶著讓人難忘的橘綠之味。

就這樣,聞嘲風發現自己從一個根本不敢靠近寒江雪的極端,跳到了恨不能時時與之肌膚相親的另外一個極端。

他心想,自己大約是真的有病,且病得不輕。

不過,聞嘲風最終還是憑借著強大的意誌力,把寒江雪讓到了羅漢床上,自己則坐到了寒江雪之前的位置上,感受著仿佛被對方氣息環繞的感覺,是一種聞嘲風已經渴求了許久的舒心。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隻有他和熟睡的寒江雪。

以及,他的心音。

聞嘲風後知後覺地想著,先帝縱有這樣那樣的不妥,但至少有一點他說對了,心音沒有什麼規律,它往往就是那樣自然而然地出現了。

過去,聞嘲風還覺得先帝是在騙他,因為他從未聽先帝%e5%90%9f嘯過,如今聞嘲風才意識到,也許不是先帝騙了他,而是先帝已經再也找不到讓他%e5%90%9f嘯的那份自然而然了。

這一回的龍音柔和又輕鬆,成功幫助寒江雪睡得更沉了一些。

在夢裡,寒江雪好像再一次回到了五六歲的年紀,他隨祖母第一次回京,父親幻化作黑色的大獅子剛剛和他們分開。寒小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能等在靠近雍畿地界的十裡亭,努力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盛大的車隊,由遠及近地駛來,帶起滾滾塵煙的同時,也帶來了轆轆的鈴聲。

這個車隊剛好也在附近停下休息。

晚風吹起了車上繡著銀邊的寶藍色窗簾,驚鴻一瞥間,讓寒小雪恰好看到了簾下的少年,美得不像真人。少年的歲數不大,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看上去卻精致得毫無生氣,眼神懨懨,目下無塵。※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寒小雪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覺得傳說中的仙童也不過如此了。

直至簪纓的仙童也看到了他,精致的少年就像是在頃刻間活過來了般,他用合起來的折扇掀起了車簾,居高臨下,唇角含笑:“你在看什麼?”

然後,寒江雪的夢就醒了。

“所以,我是在那個時候就認識了無夷王嗎?”寒江雪迷迷糊糊地從羅漢床上坐起,一被子陽光與舒心的味道。他喃喃自語,覺得夢中應該就是他和無夷王的初見了。

兩人狹路相逢,他看人家直接看呆了。

……大型社死現場。

好一會兒之後,寒江雪才反應過來,他環顧四周,聞嘲風呢?

羨門聽到了裡麵的動靜,帶著蒙眼的宮女魚貫而入,請寒江雪洗漱。寒江雪這才知道,聞嘲風中途就被聖旨宣召入宮了,隻是並沒有吵醒他。

“王爺說了,三爺儘可在府中隨意。”羨門是聞嘲風特意留下的熟人,就怕寒江雪哪裡覺得不舒服。

寒江雪卻準備回家了,他對羨門道:“如果你們王爺明天不難受,我再來找他。”

羨門立刻替殿下定了下來:“肯定不會難受的,您就放心吧。”

說完羨門才覺得這話有點不對,正想找補,卻見寒江雪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動作自然而然地點了點頭。

寒江雪在看到羨門的詫異後,還解釋了一下:“我知道你們家王爺沒看起來那麼難受。”

誰家發病還能像聞嘲風發得那麼夢幻好看的?寒江雪沒有戳穿,隻是因為他能理解聞嘲風想要借機讓人多照顧一下自己的心。

羨門懂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他們王爺好事將近啊!

寒江雪著急離開,是因為他舅舅還在外麵等著呢。他沒想到自己會不知不覺地睡過去,早知如此,一開始就該讓舅舅一起進府的,至少王府裡寬敞,手腳都能活動得開。馬車就有些逼仄。

但顯然寒江雪還是不夠他了解他舅,王山君就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人。他早從車裡下來,改去了巷口看人下棋。

彆提多開心了。

聞嘲風家附近住的都是老牌宗親,龍族紮堆,濃度超標。而聞氏一直都挺接地氣的,尤其是閒散宗室,平日裡和尋常的胡同大爺也沒什麼區彆。不是提籠遛鳥,就是喝茶下棋,充分詮釋了什麼叫鐵杆莊稼下的遊手好閒。

接連兩代的帝王,對這些老親的要求也很低,隻要彆涉及黃賭毒,害得家破人亡就行。

但即便如此,在一開始的時候,宗室對於這個要求仍有很大意見。當年是河王牽頭負責的風氣改革,他為此沒少招罵。如今大家習慣性聚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