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像今晚這樣靠著糧食袋子,也就沒嗅到,可即便是如此,這種淡淡的黴味,也隻有他一人嗅出來了。
因為事關重大,就算他覺得可能是他多心,也不敢耽擱來找紀思博。
紀思博聞言立時就轉身,悄無聲息的回到板車旁邊,假裝自己在檢查糧食袋子,實際上卻狠狠的嗅了嗅。
然而他眉頭皺了皺,因為他什麼都沒有嗅到。
可紀城就跟在他身邊,神色帶著顯而易見的急躁。
紀思博知道紀城不是會胡鬨的人,他垂眸想了想,而後又拉著紀城往角落裡走。
他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去挨個問,看哪個族人帶了針線來,記住,動靜不能大,不能吵醒其他人。”
紀城點了點頭,紀氏族人此次來的有上百,就算此時有雨水聲遮掩,紀城也怕會弄出動靜吵醒那些兵士,他從懷裡掏出汗巾子,直接咬破手指頭,在上麵寫下了三個字,有針線?
他拿著這條汗巾子一一遞到紀氏族人眼前,大半的紀氏族人都搖頭,尋了五十幾個人,終於找到身上帶著針線的族人。
紀城大喜過望,拉著這人就往紀思博身邊帶。
紀思博一直等在板車旁邊,見紀城帶人過來,手輕輕揮了揮,紀城和那個族人就圍在紀思博身邊,借著身形的遮掩為紀思博打掩護。
紀思博抽出了劍,在糧食袋子上劃了一道口子,用手接住,袋子裡的米就落在他掌心。
紀城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那道口子,朝另外一人使了使眼色。
那人看到這一切,終於明白紀城為何要找針線了,趕緊掏出針線,將那道口子用針線縫住。
而紀思博已經微微側了側身,借著微弱的火光,看清了掌心的米,眸色霎時就森寒起來,臉上染了一層冰霜。
而旁邊的紀城和另外一人看到,也神色大變,難以置信的看著那發黴的大米。
紀思博冷冷的盯著大米看了好一會兒,等袋子的口子用針線縫住之後,他才將大米裝進荷包裡。
給紀城兩人使了眼色,帶著他們又去了另一輛板車。
如是炮製了好幾輛板車之後,紀思博的神色已經難看到極致,紀城兩人的神色也帶上了蒼白。
居然全是發黴的大米!
這裡頭可是足足有九萬石的大米!
他們還隨意抽的幾輛板車,結果袋子裡的大米都是發黴的。
拿著針線的族人,手都不穩了。
最後勉強將口子縫住,緊張的看著紀思博。
如果他們將這些大米運到三府之地,這些被災民視為救命糧的糧食最後不能吃用,災民到時候會不會暴動?
就算災民不暴動,可這足足九萬石的大米不能吃用,延誤了賑災,罪過肯定是算在紀思博頭上,誰讓他負責押送糧食呢?
就算紀思博辯解稱自己沒有對糧食動過手腳,可到那時誰會在乎?他不過是個五品武將,四皇子李澤到時候會不會為他出頭都不好說。
糧食出了問題,追索到籌集糧食的源頭,是三皇子李崇,一旦追究起來,根本不可能會是三皇子李崇的過錯。
紀思博除了被問罪,沒有他路,甚至到最後,還會牽連整個紀氏。
紀思博思及此,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戾氣,抬頭看了一眼徐文彬和莊平所在的馬車,姑姑特意告誡他要小心徐文彬,糧食的事,跟他有沒有關係?
可一想又不對,從他接掌糧食起,徐文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不信徐文彬有這麼大的能耐,能偷天換日。
如此隻有一個真相:在京城之時,他還沒接掌之前,糧食就被人動了手腳。
紀思博深呼吸一口氣,慢慢平複心頭洶湧翻滾的思緒,他將裝得滿滿的荷包遞給紀城,低聲叮囑他,“拿著這個荷包,去後麵找姑姑,將這件事跟姑姑說。”
此時此刻,紀思博無比慶幸姑姑就在後頭跟著,且看看姑姑有沒有應對的法子了。
紀思博深知刻不容緩,片刻都不肯耽擱,“你現在就出發,趁著下雨連夜騎馬,我們人多,其他人也沒認全你們,你趁夜離開,不要讓他們發覺。”
紀城鄭重的將荷包塞進懷裡,鄭重的點了點頭,拿過一個鬥笠帶著,閃身出了破廟。
其他族人不解的看著紀城離去,紛紛以目光投注在紀思博身上。
紀思博做了一個手勢,族人按捺住不解,繼續認真的守夜,沒有好奇的多問一句。
看著紀城離去的背影,紀思博抿了抿唇,心頭一片沉重,九萬石的糧食啊……如果連姑姑都沒法子,該如何是好?
頭一次,紀思博覺得如今麵對的,比他在寧波府殺倭寇來得更危險,更可怖。
紀思博拍了拍另一個族人的肩膀,低聲叮囑,“這件事不要告訴其他人,隔牆有耳,等紀城找到姑姑,一切都會無事的。”
他這樣安慰著族人,同時也安慰著自己。
第172章 下藥
紀城連夜騎馬,冒雨在夜色中疾馳,在小鎮客棧裡拍開客棧大門時,把掌櫃的吵醒了,差點以為是遭了賊子。
等紀伏壽穿戴好衣裳開門,紀城看到她,竟覺得稍稍鬆了一口氣。
“深夜冒雨前來,是出了事?”紀伏壽看到他身上衣裳半濕,讓宿去拿一套乾淨的衣裳過來給他替換,再去煮一碗薑湯。
紀城急不可耐的將荷包拿出來,打開荷包的口子,往桌子上倒。
“族長,我嗅到糧食袋子帶著一股隱約的黴味,少爺就偷偷割開了好幾袋糧食,結果發現裡麵裝著的大米,無一例外全都發黴了。”
紀伏壽伸手撚起桌子上的大米,杏眸微眯,這些大米已經變成青黑色了,放在鼻尖處低嗅,就能聞道一股黴味。
這種黴米,吃了會死人。
可如果到了三府,沒有米吃,也會有人死。
紀伏壽眸中浮現冷冽的寒光,這些發黴的大米,到底是衝著誰來的?
是衝著三皇子李崇,還是衝著思博?
居然用三府百姓性命來傾軋,這人好狠毒的心思!
她手掌一捏,怒意之下,大米成了齏粉,她鬆開手,任由粉屑在空中飄散。
如今當務之急,是糧食的事。
紀伏壽抬頭看著宿,吩咐道,“先傳訊,讓馬東家那邊準備好糧食,讓他儘快將糧食裝好,往我們行徑的路上運送,宿你去接應。”
紀伏壽沒想到之前在山田信那邊搜羅到的糧食這麼快就有了用途,也幸好馬東家所在之地就在南地,不然就算她手上有糧食,也趕不過來運送。
如今賑災糧食是不能吃用了,為了不讓思博被問罪,她要將糧食替換了才行。
宿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沉穩的應了一聲,“東家請放心,稍後我就啟程。”
紀伏壽遞給紀城一個玉瓶,“這是讓人泄腹的藥,你趕回去,告訴思博,讓他在吃用的水裡放藥,應當能拖延兩三天了。路上莫要走得太急,且等糧食運到再說,若是糧食到了,我會讓人暗中通知你們。”
紀城鄭重的接過玉瓶,小心翼翼的收好在懷裡。
紀城不敢耽擱,帶起鬥笠,又一次冒雨騎馬回去,這一次宿也帶了兩人一並離去。
堪堪在五更天之前,紀城回到了破廟。
紀思博一直焦灼的等待著,見他回來,渾身濕透,未免被人察覺,拉著他去換了一身乾爽的衣裳。
紀城換衣裳的時候,將玉瓶遞給紀思博,又朝紀思博微微頷首。
紀思博接過玉瓶,看來姑姑已經知曉此事,且有了應對之法,一直提著的心才算是放鬆了些。^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紀城不敢在此時告訴紀思博玉瓶之用,一直等到第二天雨停了,車隊又繼續開始行進之時,才拉著紀思博在車隊最後麵細說。
將昨晚紀伏壽的交代詳說之後,紀思博微微頷首,“這會兒路上泥濘,本就走得不快。等過了泥濘路,我就偷偷放藥。”
次日陽光猛烈,因雨水而變得泥濘的路被曬得乾乾的,車隊不再走得小心翼翼,速度開始快了起來。
等午時停下準備做飯食,紀思博裝作巡邏路過了好幾個裝著水的木桶,手指輕彈,趁人不注意將粉末彈進了水裡,刹那就融化看不見半點痕跡。
中午用過飯食之後,眾人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動身上路,就在這時,好些人捂著肚子皺眉低叫,“哎喲,我的肚子好痛,不行,我得去一下草叢。”
說罷就捂著肚子急匆匆的往草叢走去。
車隊將近一半人肚子難受,有兵士,也有紀氏族人,就連徐文彬和莊平也不例外,再也顧不得這是野外,也顧不得保持為官的體麵,擇了一個沒人的草叢就往那兒蹲下。
一時之間,讓人窒息的臭味在這一片地帶蔓延,沒有肚子難受的人,使勁的捂著嘴,就連呼吸都是輕輕的。
紀思博臉上帶了一抹憂心,以不高不低的聲音開口,“這是吃壞肚子了?”
楚靈均掩著嘴,甕聲甕氣的道:“看來是吃壞肚子了,我們車隊上沒有藥材。”
從京城到三府路途遙遠,並沒有準備藥材,是預備著到三府時,就在附近的府城直接采買,這賑災銀子裡頭本來就有一部分銀子是用於采買藥材的。
一般是看三府之地發生了何種時疫,才會相對應的采買藥材。
“可能沒這麼嚴重,興許他們拉完之後就沒事了。”紀思博心中忐忑,他還真的不知道姑姑給的泄腹藥的藥力如何。
等大家揉著肚子,屏住呼吸出來,清點了人數之後,紀思博一揮手,“出發。”
能離開這片充滿著臭味的地方,所有人都求之不得。
結果走了不到二十米,又有兵士皺著眉難受的叫了一聲,“我的肚子又痛了。不行了,我得去方便方便。”
說完,一股腦的往路邊的草叢衝去。
仿佛是個訊號,接二連三的又有人衝進了草叢,連徐文彬和莊平兩個也急切的喊停了馬車,馬車一停,就往下跳著奔跑。
又是一陣讓人惡心想吐的臭味。
楚靈均皺起了眉頭,“看來他們的情況不大好。”
紀思博附和的點頭,“是啊,不大好。”心裡頭鬆了一口氣,不大好就對了。
等所有人從草叢裡鑽出來,車隊又繼續上路。
如是三次之後,紀思博高聲道:“停下吧,這樣不是辦法,得先煮點熱開水,讓他們喝。”
拉多了要及時補充水分,不然拉虛脫就遭罪了。
紀思博來到徐文彬身邊,關切的問道,“徐大人,我觀大家吃壞了肚子,得找大夫診治喝藥才行。”
徐文彬已經臉色蒼白,嘴唇發乾了,聞言無力的道:“好好好,紀大人趕緊去請大夫來。”
紀思博點頭,道:“不過我們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前方不知何時才能到城鎮之地,隻能讓人往回趕,去鎮上請大夫來。”
徐文彬實在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