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他說,他是在偶然間發現榆林大公子身上藏有這枚玉蝶,當時留了個心眼,將之畫了下來,想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當大公子落敗時,他便以此指正大公子的皇族身份,戴罪立功。”
元佑冷笑,“都是狡兔呢,”
元無名咳了下,“作為榆林侯的心腹,他還招供了一件事,陛下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事還需要做好心理準備?元佑拿起供詞,一目十行,當看到最後一行時,疏冷的眼眸瞬間一燃。
周太妃當年誕下的是一對龍鳳胎!將其中一個孩子送到了榆林侯膝下!
那為何對外聲稱隻產下一名皇子?又為何將孩子送人?
所以,宣王是明麵上的男嬰,大公子是暗地裡不見光的女嬰?
那周太妃與榆林侯又是什麼關係?她是否參與了大公子的謀殺計劃?
放下供詞,元佑在地牢僵坐了一整晚。
東方魚肚白時,細微曙光劃開濃雲天際,殊麗梳洗後準備去給溜達雞喂食,卻在拉開房門時,被一抹帶著涼氣的身軀堵住。
待她看清來人時,已被那人緊緊抱住。
殊麗不知元佑為何如此,卻能感受到他的悲鳴,僵了一會兒,她緩緩抬起手攬住他的背,輕聲問道:“怎麼了?”
元佑不回答,蒼白的麵色,青黛的眼睫,讓他多了一絲潦倒感。
過來許久,他才鬆開她,捂住劇烈跳動的心口坐在木桌前。
心悸一整晚,也隻有“良藥”能解他心病,就像初識的那些日子裡,她的體香能緩解他的失眠。
殊麗提起壺,放在泥爐上,之後為他沏了一杯熱茶,“有心事,能跟我說說嗎?”
元佑捏捏眉骨,意味深長地問道:“你覺得周太妃是個怎樣的人?”
在宮裡,殊麗從不非議任何人,這是本分,也是一種自保的原則,可麵對元佑,她還是說出了心中所想,“明麵上的老好人。”
真正老實敦厚的人,能在機關重重的後宮求生,是件幾乎不可能的事,顯然周太妃也並非是那類人。
殊麗從不覺得能在後宮遊刃有餘的人是善茬,也從未放鬆過對周太妃的警惕,可要說周太妃能翻起什麼大浪,可能性倒也不大,畢竟她帶著小家子氣,論起心機,比不得太後。
元佑盯著冒氣的熱茶,漸漸恢複了理智,“回程時,我們要再去一次宣王府。”
“能跟我說說原因嗎?”
“宣王的身份可疑。”
宣王的身份!殊麗心裡一驚,想起那天在宣王府窺見的秘密,又聯係起周太妃和宣王的母子關係,殊麗靜默了會兒,鄭重道:“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嗯。”
“宣王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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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那日,車隊沒有再繞道去一趟宣王府,而是按原路直奔京城。殊麗看得出元佑心事重重,可一連問了兩次都沒有問出答案,也就不再打擾他了。
他心思藏的深,不是她能窺探的,想到此,不免有些失落,不過也好,等回了京城,他們就分道揚鑣了。
行了幾日,車隊再次來到那條大河,石橋已經修好,車隊跨過河在對岸原地休息,順便更換馬匹。
殊麗獨自走到河畔前,望著深不見底的河水,還是有種被河水掠奪呼吸的恐懼感。要不是有元佑在,她會很快被這個世間所遺忘。
另一邊,元佑正在馬場試騎馬匹,卻被龐家四個兄弟圍住,龐六郎手持彈弓,頂著還有些發腫的臉罵道:“終於逮到機會了,臭小子,今兒不讓你臉上見彩,小爺跟你姓。”
他打發掉了同來選馬的欽差,又花銀子勸退了馬場場主,這才讓元佑落了單。上次被打的惡氣若是不出,叫他有何臉麵在勳貴子弟中立足。
元佑拉著韁繩,傾身拍拍馬的脖子,安撫它的情緒,之後看向騎在馬背上的龐六郎,“跟我姓,除非你不要命了。”
龐六郎哼笑一聲,“啪”的一下射出帶棱的石頭子,擊向了元佑那匹馬的眼睛。
元佑旋即拔開佩刀,擋開了襲來的石頭子。
其餘三人也拿起彈弓,與龐六郎一同襲向元佑。
元佑後仰避開,左手彈刀,刀身顫動間,擊碎了一顆顆石頭子,隨後,他腳踩馬鞍騰空而起,躍上了龐六郎的馬匹,穩穩落在龐六郎身後,架住了龐六郎的脖子。
陰冷的語氣同時散開,“我的刀,出鞘必見血,你忍著點。”
龐六郎被他陰森森的語氣嚇了一跳,感覺脖頸被割開一個小口,疼痛至極,他趕忙製止了三個庶兄,“你們彆動,想害死我?!”
三人不知所措,原本就是被他逼迫的,這會兒更不知如何收場。
拍暈了龐六郎,元佑掃向三個庶子,剛抬起手,就見三人縮了縮脖子。
“龐大將軍怎麼養出你們這些個酒囊飯袋,真夠丟臉的。”
元佑謾笑,頭也不回地離開,半路卻遇見帶著小廝跑來的龐諾兒。
原本,龐諾兒是來看好戲的,一見元佑毫發無傷地走來,心裡咯噔一下,“六哥呢?”
元佑沒理,繞開她繼續走。
龐諾兒不休不饒道:“姓元的,得罪了大將軍府對你沒有好處,識相的快跟我們道歉!”
原本元佑不想同她一般見識,聽得這話,轉眸道:“知道陛下和太後為何愈發離心嗎?”
“什麼?”
“一個刁女,如何進得了皇室的門?正因為你,陛下看出了太後的私心太重。”
“元佑!”
被拂了臉麵,龐諾兒惱羞成怒,不顧小廝阻攔,氣衝衝走過去,卻在離元佑幾步遠時,生生停下腳步。
一把鋼刀抵在鼻尖前,泛著冷光,叫她不寒而栗。
“你六哥的刀,也挺鋒利的,要不要試試?”
眼前的男人可不像是在說笑,龐諾兒一動不敢動,“你、你瘋了,快拿開。”
“再惹是非,毀你容貌是小事,掂量著辦。”元佑擲了刀,斜插在地上,牽著馬離開。
回到車隊,元佑將馬匹交給車夫,環顧一圈尋到岸邊佇立的女子,沒有過去陪她,而是彎腰鑽進車廂,可剛一躺下,就聞到一陣陣花香。
他尋著花香找去,發現塌底下放了幾盆木芙蓉,好像是臨出發前,幾個榆林將領送給殊麗的。
還真是搶手呢,將木芙蓉扔出窗外,他又躺在塌上,才覺得舒坦。
禮部尚書從馬車旁走過,瞧見幾盆碎了花盆的木芙蓉,疑惑道:“誰這麼辣手摧花?”
無人應答,他撿起花盆走回了自己的馬車。
殊麗回來時,車廂裡的男人已經熟睡,她撚手撚腳上了車,接過車夫遞來的午膳放在車上,靜靜看著男人的睡顏。
大風吹落了車上的簾子,拂得簾麵如海浪拍動,車廂內清涼舒適,殊麗托腮閉上眼,也開始昏昏欲睡。
迷糊間,感覺有道氣息逼近,帶著清冽的味道,她假裝睡著,感覺鼻尖被人%e5%90%bb了下。
呼吸一瞬驟亂,她摳住了食指關節,始終沒有睜開眸子。
元佑點到為止,躺回塌上翻了個身,適才日光和煦,佳人在旁,一時迷亂%e5%90%bb了上去,待反應過來時,心口又一次狠狠的跳動。
他意識到,她不再是良藥,成了心毒,而對待有可能存在的威脅,他從來不會留情,可對她卻要一次次的破例,究竟是因為什麼?
車隊繼續前行,兩人都沒有提及這個%e5%90%bb,殊麗虔誠地覺得,這是他們的臨彆之%e5%90%bb。
另一輛馬車內,龐諾兒正在為龐六郎上藥,“六哥,那個元佑真的隻是元無名的義子?也太猖狂了!”
元無名是功臣,尚且對他們保持禮數,元佑作何將人情“趕儘殺絕”??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你輕點。“龐六郎嘶一聲,抹了抹脖頸的傷,“我哪知道,估計就是仗著陛下的信任吧。”
“要不就算了吧,一個小嘍囉,不值得咱們一再費心。”
“行吧。”
兄妹倆還真是一家人,挺會給彼此找台階下,其餘三個庶子嘴上不說,暗暗翻起大白眼,欺軟怕硬,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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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下榻在一座古樸的小城中,因著驛館在修繕,當地縣令將欽差們安排在城中的客棧。
殊麗沐浴後,推開紙糊的窗牖,欣賞起流水瀠洄的夏景。溪水對岸有一片桃林,風過枝顫,離得遠也能聞到一股水嘭嘭的清香。
房門適時地被人叩響。
不用問,殊麗也知門外站著的人是誰。
這裡距離京城還有不到半個月的路途,殊麗很想收好心不再與元佑往來,可望著滿目青翠的景色,她的心也跟著夏日跳動起來,雙手不聽使喚地拉開了門。
敲得久了,元佑靠在挑廊的欄杆上,沒指望她能開門,可當房門被人從裡麵拉開時,他那複雜的心境最終扭成了麻花,梳理不開又帶了點愉悅。
“找我?”殊麗站在門縫中,雙手抵著門扉,沒有完全拉開。
“這裡盛產水蜜桃,要不要去摘一些?”
完成皇命的欽差們好不容易得了一日休整,逛城的逛城,聽曲的聽曲,不說極致縱樂,也是儘可能放鬆身心,隻有這個丫頭悶在屋裡子不出來,像個沒人管的小可憐,不知是不是出於同情,他才主動敲響了她的房門。
殊麗搖頭,“我哪兒也不去,不必在意我。”
要回京了,就乖的跟隻兔子似的,可掩在冷漠下的細小動作還是泄露了她的心思。
元佑一把推開門,沒理會她的嗔怨,將人拖出了客棧。
殊麗早已習慣他的強勢霸道,又氣又心軟,當被拉到大街上時,麵對一雙雙好奇的眼睛,她服軟道:“我自己走。”
元佑鬆開她,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頭。
行了一刻鐘,兩人走進一片桃林,這裡是采摘園,進來就要花銀子,且價錢不便宜,因是晌午,客流不多,元佑丟給場主一錠金子,如同上次在畫舫,“清場。”
場主再富裕,也沒見過出手這麼闊綽的爺,趕忙笑著請他們入內,又對其他采摘者賠了不是,很快,桃園內就隻剩下一對男女。
不明真相的殊麗還以為采摘者是嫌日頭毒,紛紛離開了。這裡不止有水蜜桃,還有榹桃和醜桃,殊麗拎起一個竹籃,盯著比自己高出許多的桃枝,踮起腳去夠上麵的桃子。
矮枝上的桃子已被人摘得差不多,就剩高枝了,殊麗不想白來一趟,跟桃樹較起了真。
等她費勁巴力摘下一顆桃子時,身後傳來一陣輕笑。
殊麗扭頭,“不幫忙,你還笑。”
元佑站在日光裡,臉上多了一絲年輕郎君該有的和悅,也是許久不曾出現在他身上的輕鬆。
前段日子,他整日沉著臉,像是遭人背叛,又像是要背叛他人,總之看起來心情沉重,如此比較,此刻的他顯得溫和煦媮,像個鄰家壞哥哥。
殊麗又墊腳去摘桃子,腰間忽然一緊,她被男人掐著側腰